这一着,简直是扇肿了那些墙头草的脸,你们看不上太子殿下,可百姓们认啊,百姓们就推崇这位太子殿下!
——他们这才恍然省悟,是了,他们只顾着汲汲营营,竟忘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好处,足以碾压二皇子所有的优势——太子殿下是没有朝堂势力,但,他有口碑有民心啊!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他们怎么就忘了这句圣人之言?
就在这纷纷扰扰各怀心思的暗涌中,白锦终于正式踏上了大汉帝国的政治舞台。
白锦回到药王殿,换下了素白的麻布道袍,穿上了绣金缀玉的太子礼服,一步一步,来到了朝堂中央,接受周围文武百官的眼神洗礼。
这位在外游历多年的太子殿下,居然换一身衣服就换一种气质,一扫刚进宫时那目无下尘的飘逸脱俗,就好像一位高高在上的真神仙,终于被红尘打动,停下了脚步,也许有一天他还会飘然远去,但此刻,他就是真真正正雍容通达的太子殿下,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高贵沉稳来。
这是刘锦真正意义上在朝堂第一次露面,见过他的人不少,但自从他离开长安,就很少有人提起他了,更不知道他如今已经成长为如此一枝独秀的少年,见状内心纷纷扼腕,深恨自己当初抢亲怎么坚定到底,否则如今家里都没有适龄女儿了!
刘彻高兴地亲自开口,给白锦介绍了堂上的百官和官职,同时也把白锦介绍给他们,尤其强调要隆重肃穆。
刘彻的介绍中,有两个人引起了白锦的注意。
这个时代真正能让白锦记住的人不多,董仲舒算一个,栾大也算一个。
前者因著书立说,使儒家学说从此成为社会正统思想而青史留名,影响深远,连白锦这样最初那一世还来不及接受完整的传统教育的人都听说过,后者则是因为欺骗了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甚至把一位堂堂嫡公主骗到手而留名青史。
于董仲舒身上,刘彻完美展现了千古一帝应有的高瞻远瞩和政治头脑,但于栾大身上,刘彻的所作所为几乎用“昏聩无道”都不足以形容其荒唐。
第69章 汉武寻仙 第二十三章
董仲舒毕竟曾为诸侯国相,亦是著书立说桃李满天下的大儒,如今位列朝堂乃应有之义,可这栾大也昂然立在朝堂上,就耐人寻味了。
这是个身高八尺的男人,三旬不到,俊眉修眼,仪表堂堂,看上去十分自信坦然,然而当众人都向白锦弯腰行礼时,只有他稍稍抬头,直视白锦,眼神看似恭敬中,透出一点不易觉察的蔑意——心思不可谓不直白。
就好像满朝的老狐狸里混入了一只二哈,鸡立鹤群,格外显眼。
白锦挑了挑眉,连他都能将此人一眼看到底,以他对刘彻的了解,刘彻应该不会看不出来,但却依旧表现得对他万分亲近,信任有加,其中没有隐情白锦绝不相信。
头一次露面,白锦给群臣留下的印象既不是谦和有礼、贤明持重,也不是鸾姿凤态、超脱淡然,相反,他身量修长挺拔,气度高华凛冽,步履从容矫健,睥睨间目光如电,莫可逼视。
他完全没有第一次面对朝臣的生疏和青涩,举手投足游刃有余,充满了理所当然的上位者气度。
要不是刘彻都激动得站起来迎接,群臣都要怀疑这位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神仙太子了,仙在哪呢?看不出来啊!!
“阿锦可让朕盼得望眼欲穿,这天下你已经走遍了吧?以后就不要出去了,留下来好好辅佐朕,朕已经命人重新收拾了建章宫,以后你就住那里。”
大汉宫殿群,最有名的几大建筑,建章宫便位列其中,和长乐未央齐名,布局精美,规模庞大,几经翻修后,其豪华程度远超刘彻自住的未央宫,也是刘彻常驻的寝宫之一,朝野皆默认其为帝王的活动居所。
刘彻却毫不在意地赐给了太子,丝毫没有去考虑建章宫所代表的政治意义,其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再一次展现得淋漓尽致!
群臣内心翻涌不息,尽管他们从来不曾听说过,陛下也从未在人前显露分毫,但看陛下宣布这个决定时态度十分自然,丞相等人也无半点异色,显然这个决定不是一朝一夕定下的!
回想起来,似乎是从陛下颁下圣旨立大皇子为太子那年,建章宫就开始了年年翻修,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只以为陛下好狩猎,年年翻修建章宫和甘泉宫是为了方便自己,反正陛下行动也不出格,枉他们日日揣摩圣心,居然谁都没往太子的身上想!
武将之首乃是卫青,他自然知道建章宫是为谁而翻修,只是他内心有些担忧,甭管陛下此举是为了抬起常年不在京中的太子殿下的地位,还是真心疼爱太子殿下,陛下自可以随心所欲,但太子却不好欣然接受,君父君父,先是君王,后才是慈父,若太子稍稍有一点政治敏感度,为了自保,此时应该大力推辞,只不知太子明不明白这其中微妙之处。
他身份尴尬,不好提醒太子殿下,但又多少对太子抱有几分信心,太子毕竟在外游历多年,看似孤身而行,却处处功绩彪炳,也不是不通世故人情的人,但愿能及早适应朝堂上的这一套行为逻辑。
庄丞相眯着眼,将朝堂上众人的神态都收入眼底,包括高高在上的陛下,他和太子不熟,对太子的行事作风只是从多年的邸报和传闻中稍有了解,此时更不好开口,眼见满朝上下和太子最熟悉的卫青都没动,他自然也选择了静观其变,双手握着朝笏拢在胸前,权当是个壁饰。
他不开口,大多数文官便也不说话,以至于众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是否干预陛下圣意的判断,眼睁睁看着这位终于露出真容的太子殿下,很直接地、神态自然地拒绝了陛下。
“不了,阿娘得知我要回来,已经收拾好了药王殿,我在那里住惯了,不想挪。”
刘彻闻言顿时不舒服了,你阿娘给你准备的住处你就欣然接受,我给你准备的你就不要,什么意思?
“你才在药王殿住了几年,如何谈得上住惯不住惯?药王殿后面便是深山,又没有宫墙包围,实在过于偏僻荒凉,岂能做大汉太子的寝所?建章宫就不同了,建在上林苑内,风景最是丰茂趣致,日常去病还在那儿帮朕练兵,你刚从外面回来,比起其他宫殿,想必会更喜欢这里。”
怎么可能?药王殿可是他亲手布置、风水最合他的地方,在人生的最初三年住在那里,那时候他一心修炼,整个药王殿乃至长门宫都被他吸收又逸散的先天灵气洗涤过,其他地方怎么能比?
只是,白锦环视了众臣一眼,见大家也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仿佛在围观一只珍稀大熊猫,他有些无奈——这一片近乎审视考察的沉默,饶是他情感上不在乎,理智上也要考虑到后续影响,当堂和刘彻争论下去,未免太有损帝王威严,反正只要刘彻一天没明文下旨,口谕什么的,随时都能推翻。
刘彻也不想和许久未见的儿子一见面就出现争执,说些扫兴的话题,他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让白锦坐在他身边,开始了每日的听政。
朝臣眼中,这位不按理出牌的太子也是神奇,当仁不让,丝毫没有自谦的态度,陛下一提,他居然就答应了!
而且,他盘坐在案前,明明姿态端正挺拔,最严苛的宗正太常都无法挑出一丝毛病,却无端地让人感到一种悠然旁观的戏谑惬意。
众人一面上奏问题,一面悄悄观察白锦的反应,出乎众人意料,这位完全没经过正统帝国继承人教育的传奇太子,似乎接受良好,悟性超群,不是那种不懂装懂,强撑体面,而是心明眼亮,胸有沟壑,甚至在某些朝臣遮遮掩掩地禀报民生问题时,他比陛下的反应还快,一个了然于胸的微笑,淡淡的一睨,足以让禀报的人心惊胆战,怀疑人生。
整堂朝会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是沉着进来,飘着出去,两眼转着圈圈,三观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陛下每应对一个问题,就会转头随口问一声,“太子以为如何?”
令人无法置信的是,无论陛下问的是哪个方面的问题,经济民生军事文化祭祀等等,太子居然都能第一时间给出言之有物的回答,条理清晰,古今实例信手拈来,且细细一分析,无不具备利大于弊的可操作性!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不是他们禀报的问题包罗万象,且都出自他们自己之手,绝对没有事先通气的可能,他们绝对不相信,世上竟有太子这般的人物!
真是——让人振奋啊!
有这样一位睿智旷达的未来天子,大汉朝定能再多延续百年盛世辉煌!!
对白锦心存一丝轻蔑的栾大更是夹着尾巴,更是悄无声息地从门角溜了。
只是,这样的盛景也不是没有隐患的,年富力强的帝王和少年睿智的太子并立于当世,且两人行事作风明显完全不同,不可能不产生矛盾——许多老狐狸掩下了内心的思索,垂下了眸子,反正,陛下雄才伟略,精力充沛,正值政治生涯的巅峰状态,文治武功齐头并进,大汉朝国力正蒸蒸日上,而太子殿下还未及冠,总要回书房再读几年书,修身养性才成,他们离考虑这个问题还早,不急,不急。
第70章 汉武寻仙 第二十四章
白天见过了朝臣,晚上就要见家人了。
满宫妃嫔皇子公主无不对白锦满怀好奇,那些资历老些的宫嫔如卫贵妃、李夫人等,还算是见过小时候的白锦,年轻的妃嫔们就只有在别人口中一遍遍地听说那位神秘莫测的太子。
汉朝的后宫和前朝分隔得本就不甚森严,太子高调回朝,以及在朝堂上的出众表现,没等大朝会结束,便传到了后宫各殿主人的耳中,引发了不同的波澜。
当利公主面色复杂地陪着失神的母亲,她内心有喜有忧,喜的自然是皇兄终于回来了,从来都是秋华殿主心骨的当利,内心亦有她依赖的主心骨,皇兄自来待她极好,这么多年两人虽没有见面,却从未忘了她,她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内心亦敬爱皇兄,只是,这份兄妹情谊却不敢表露在母亲面前。
忧的却是母亲的态度,皇兄已经成为了母亲的心结,当利想安慰母亲,却不知从何说起,从她内心来说,弟弟和皇兄谁做太子,她都没有意见,就凭皇兄地位尊崇,却多年如一日地关爱她,待她亲近,甚至在听她信中提到父皇在给她挑驸马时,用心替她考察那些人家,把父皇看中的曹襄体弱多病的真相捅了出来,直接写信给父皇否决了这个人选,否决了还不到三个月,曹襄便受寒病逝,只差一点点,她便落入了少年守寡的悲惨命运中。
这件事,连母亲都不知道,毕竟,曹襄是平阳舅母的亲子,舅舅的继子,最开不了口的人,就是母亲。
皇兄一力替她抗下了这份来自平阳舅母的怨恨,从头到尾都没有声张,她才不信皇兄登基后会对她不好,就算是嫡亲弟弟登基,能待她最大的好也不过如此了。
哪怕从大汉朝的将来考虑,皇兄也是史书上描述的那种有圣人明君潜质的人,三岁的她已经记事了,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年仅三岁的皇兄,就能和父皇平等对话,发表意见,甚至令舅舅心悦臣服,表哥甘心拜师,而三岁的弟弟,也不过是说话流畅些,认得数百字,比起如今满了三岁的三弟四弟固然出众些,可和皇兄一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只是寻常优秀罢了,这样的弟弟,岂能替代皇兄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她真的很担心,这些年来,母亲反复纠结犹豫,既折磨自己,又影响到弟弟,若再不改变,让弟弟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在父皇面前显露出来,可是滔天大祸!!
希望这次皇兄的回归,能够让母亲彻底死心,好好教养弟弟,有舅舅和表哥撑腰,将来随弟弟做一个逍遥自在的诸侯王太后,日子未必比现在头上压着太后和明心真人过的日子差。
后宫目前最得宠的依旧是李夫人,能在刘彻身边受宠多年,绝不是什么胸大无脑的花瓶,她赶紧叫来了儿子刘旦,千叮万嘱对长兄要恭恭敬敬,万万不能得罪——她可是了解自己儿子,因她是后宫妃嫔中仅次于卫贵妃的第二号人物,三夫人之首,子以母贵,儿子也受到了殷勤追捧,养出了一副心高气傲唯我独尊的脾气,寻常没事还挤兑二皇子几句,二皇子像卫贵妃,性情温和,不和他计较,也就罢了,可太子殿下却不一样,就冲她对太子殿下仅有的幼年印象,以及近些年沸沸扬扬的民间传闻,也知道那位绝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人物。
刘旦在宫里是小螃蟹式的骄横人物,刘据身份虽高于他却常常让着他,以至于他刻板印象中的哥哥应该都是如此做派,对母亲叮嘱的话不以为意,心想宫外回来的土包子,回到宫里不是应该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吗?难道还敢跟小爷端长兄的架子?
——他要是敢跟小爷端太子架子,小爷就敢把他的架子踹散了,让他打哪儿来的,滚哪儿去,永远不许回宫,哼!
四皇子是宫里另一位低位嫔妃所出,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听了母亲要他尊重长兄的话,亦是十分乖巧地连连点头,完全没有别的想法。
嫔妃们虽然对白锦好奇,但毕竟那是接近成年的太子,血脉纯粹,地位高贵,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也无人可及,她们小小地羡慕嫉妒一把也就算了,终究没有太多利害关系,后宫另两位就不一样了。
家宴刘彻亲自吩咐安排在了长乐宫太后处,虽然近年来后宫大事小事都由卫贵妃掌管,但太子毕竟身份超然,卫贵妃出面为他接风洗尘,稍显资历不足,明心真人亦早已不管俗事,唯有太后,身份上足够主持这场家宴。
卫贵妃是乐得不插手,完全没有被摒弃在外跌了面子的想法,这可不是寻常的后宫争权,凡是跟太子相关的事,都是国之重事,她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能不沾手就不沾手!
要说刘彻没有故意缓和太后和白锦之间矛盾的意思,白锦绝对不信,但刘彻身为人子,这么做无可厚非,正是因为他内心百分百认可白锦是他的继承人,完全没有再斟酌考验审视的意思,才会有如此的顾虑,就像当初窦太后,明明不看好刘彻和阿娇的婚事,最终还是默许了馆陶公主和王皇后的小动作,同样是为了这份联姻,给心中在乎的人多添一份保障罢了。
尽管这些浸淫于顶层权力圈子里的人个个都是铁石心肠,利益关头,从不曾为半丝情感牵绊动摇过握刀的手,可笑的是,他们却由衷地期盼着别人能对自己在意的人手下留情。
也不知是在欺骗别人,还是欺骗自己。
王太后何尝不明白儿子的心意正因为明白才更憋屈,看来儿子是打定主意要培养陈阿娇的儿子为继承人了,她就算有心反对,可手中却没有足以对抗的筹码,二皇子刘据倒有几分成事之相,可惜牢牢地把持在他亲娘手中,她想拉拢也无从下手;三皇子四皇子一看就是骄横愚笨之辈,难当大任,更不是陈阿娇那儿子的对手,盘算来盘算去,她手中如今唯一掌握的筹码,居然是儿子隐藏的那点孝心!!
王太后直接陷入了恐慌中,常年立在顶峰的人,最怕的就是跌落,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情——既然不能将陈阿娇一系彻底猜到泥泞里,那就想办法加入她们吧,成为同一立场的伙伴,不过是脸上不好看罢了,比起尊崇的生活,这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