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垂下了眸子,淡然道,“如果你觉得学校的课程对你们有用,那就继续吧,有始有终总是一件好事,其他事情你们不用担心。”
戴安娜只当约翰在安慰她们,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母亲去世后,再也不会有人全心全意为她们打算了,父亲和兄长,都不是能够依靠的人,她们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谋划,这并不丢人,她一点也不想有一天穷困潦倒地流落街头,想想就感到恐惧。
姐妹中,戴安娜强势,玛丽温柔,所以玛丽一向都是听从戴安娜的,也算是一种平衡,总不能两个都强势,这样的姐妹是没法和平相处的,而且玛丽也并不觉得戴安娜强势有什么不好,比起逝世的母亲,一直护着她的戴安娜,让她更加依恋。
沼泽居的里佛斯家,在经过短暂的相聚之后,又各奔东西了,也许是本就相处得不多,这一家人,直到分别,竟没有一个发现约翰的变化,以往的约翰满口圣经教义,风雨无阻地去教堂为贫苦的人祈福,而如今的约翰依旧每日早出晚归,行色匆匆,却很少再出现在教堂里了,沼泽居的人太少了,厨娘是雇佣的,为里佛斯家煮好一日三餐,就可以回家照顾丈夫孩子了,只有汉娜是里佛斯家世世代代的家仆,她忙得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关注少爷的行踪。
等整个沼泽居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约翰和汉娜这一主一仆,等他寄去伦敦的信得到了回信,约翰忙得告一段落,才有了些许空闲,静下心来仔细地了解沼泽居。
这是一所典型的英伦乡间小别墅,但也许是财政窘迫,红色的尖顶两层小别墅已经维持不了它娴静体面的外表,而多多少少有些破败了。
尖顶的瓦片长满了青苔,墙面上满是雨水冲刷的黑灰色痕迹,精美雕花的围墙早已坍塌得不复存在,只在地面留下一道堆砌过的痕迹,鹅卵石的小径也东缺一块西缺一块,从中挣扎出生命顽强的荒草。
约翰记得,之前的别墅,在女主人的精心打点下,虽然小,却充满了鲜活气息,别墅的前院种满了各色玫瑰,不但艳丽漂亮,可以装点风景,它们尖尖的刺还能起到篱笆的作用,女主人总是尽可能地想办法节省支出,尽管她节省出来的一两英镑,甚至不够丈夫买一支□□的枪管。
小别墅的后方是长满了紫衫和冬青的花园,没有刻意进行过人工修剪,为了让它们保持野性,用它们茂密的树冠,为沼泽居挡住冬季呼啸的寒流。
这个女主人,是一个典型的英国传统好女人,勤俭持家,心思玲珑,而且喜欢读书,家里的书房一尘不染,书架上塞得满满当当又井然有序,约翰不相信老里佛斯先生是那个爱惜书籍的人,而他自己,在自己的卧室有一角小小的书室。
而在她去世没多久,她努力一生维持的小家便颓败得仿佛街上的流浪汉,再也找不到一丝光鲜了。
沼泽居附近,是大大小小的荒山和峡谷,灰色的花岗岩石,贫瘠的草地和沼泽,这里仿佛与世隔绝,孤寂而辽阔。
约翰打心底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也许,将来他可以将沼泽居翻新,当做自己的隐居之地。
第113章 沼泽庄园 第二章
离开沼泽居之前, 约翰去了趟莫尔顿,把自己祖传的牧师职位给卖了!
这职位虽说是祖传的,也由教会出具任命书, 但总体而言, 放在底层并没有那么透明公正。一来很多领地上的贵族就可以写信推荐自己人成为牧师, 教会也会给根据贵族爵位的不同给予他们一定的自主名额, 二来就像里佛斯家族这样, 世世代代都是牧师, 这堪称教会最忠诚的守牧人了,就如同一个家族的世仆一般, 是自己人,当然不会等闲视之,所以, 如奥利弗爵士这样最低等的贵族, 讨好教会还来不及,更不会越过教会,擅自罢免里佛斯家的牧师之职。
而牧师, 也并不是可有可无的,至少对于大多数平民而言,这是一份堪称铁饭碗的美差,有一份长期稳定的收入,有一栋可终身入住的小房子, 还有一些吃喝福利等外快收入, 对于没有大追求的人来说,已经是很美满的生活了。
虽然这是一个最靠近西方宗教教义的职位,底层接触广泛,相对纯粹, 但如今的约翰已经没什么非研究不可的心态了,既已成神,道心便已坚不可摧。
正好,他可以借此弄来一笔可以摆在明面上的钱,就当是第一桶金了,无论以后他要做什么,有这个作为借口,他也可以堵住所有的视线和嘴了。
但是奥利佛爵士对此不理解,奥利佛爵士大为震惊!
里佛斯家在莫尔顿可是连续担任三代的牧师了,传到圣约翰,就是第四代了,别看牧师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职位,但牧师世家就不同了,莫尔顿的老百姓连他们奥利佛家换爵士都不清楚,却知道莫尔顿的牧师永远都属于里佛斯家!
这可是里佛斯家的牧师之位啊,连传了三代已经在教廷留下姓名的家族,连他继承了父亲爵位和莫尔顿区后都不好收回的位置!
祖传老实忠厚的里佛斯家,居然要出一个败家子了吗?
“你跟里佛斯先生商量过吗?”奥利佛爵士问道。
虽然老里佛斯早已经不做牧师了,就等着约翰从剑桥圣约翰学院毕业回来就走马上任,但不意味着这个职位的变动不需要告知他,他可不想和老里佛斯闹翻,在莫尔顿这个贫瘠的地方,也就只有里佛斯老家伙可以跟他走动交往啦!
“您放心好了,我已经去信给父亲了。”约翰轻声道,“他一直非常尊重我的意愿。”
奥利佛爵士一般情况下是不愿意和约翰眼神对视的,尽管他完全有资格直视约翰甚至稍稍命令对方,完全在情理之中,但奥利佛不敢,他总觉得面对这个小伙子特别气虚——明明他才是贵族,可对方看上去比他还像贵族,那种天生的高贵又冷峻的气质,偏偏出生在清贫的里佛斯家,让他真是羡慕嫉妒极了。
奥利佛甚至觉得,对方比他那次觐见,在宫廷里遇见的年轻公爵更加气派威严,尽管他见得贵族也不多,但约翰的身上,总有一种那些流传已久的老牌贵族的矜贵疏离气质,也许,他们贫穷得在整个英格兰排不上号的莫尔顿,也要出一位大人物了。
约翰并不知道奥利佛爵士还存了点在他身上投资的念头,丝毫没有为难就给他办理了所有手续,客客气气把他送出了门,总之这个邻居还不错,将来他要是回到沼泽居,似乎连这一点无伤大雅的顾虑也没有了。
这时候的英国,已经是世界顶级工业大国,而伦敦,已经有了雾都的雏形,以至于生活在伦敦的贵族们,每年除了社交季,其余大多数时候,都是生活在乡下的。
约翰告别了汉娜,离开了莫尔顿区,白泽便出现了,它幻化成了一匹高大健壮的白马,雪白的鬓毛像银丝一样顺滑闪光,正好充当约翰的交通工具。
“嘿,老伙计,这一世委屈你了。”
约翰摸了摸它的头,堂堂神兽白泽,自然有它生存的方式,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它,但它如果要在这个毫无灵气的世界中光明正大的生活,便只能以其他世界已有动物的形象生活了。
白泽舔了舔他的手掌,没有说话,本来马也不可能说话,它如果有什么意见,完全可以和约翰在脑海中对话,还不容易露陷。
“不,我挺喜欢这样自由自在地奔跑,没有那群傻鸟打扰,没有笨龙唧唧歪歪,我觉得现在的日子真的很不错。”
“这一世很轻松,很简单,以后就不一定了,就让我们感受当下吧。”
约翰微微一笑,拍了拍它的脖颈,一个翻身上了马背,一人一骑,潇洒地杳然远去。
“我们去哪?”
“先去伦敦,找路子去一趟东方,英国有不少轮船去往远东。”
“陛下,看来无论穿越到什么地方,你永远割舍不下你的东方情节。”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去看看,看看那里,是否还有故人存在。”
“陛下,世界是相似的,也是不同的,希望您能做好一切心理准备。”
“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那种黏黏糊糊不切实际的人?”
“——您确实很干脆,龙太子那傻瓜,眼巴巴守了多少年,您说甩就甩了!”
“闭嘴!”
……
最近的伦敦社交季,夫人小姐们不再围绕着新一季的服装首饰舞会情人津津乐道,她们都被另一件奇事吸引了全部的兴趣,疯狂地讨论起来,整个伦敦都炸了锅,雪花般的帖子发给了事件的中心人物——伯纳德小姐。
说来话长,这位伯纳德伯爵家的千金,出身高贵,性格温柔,五官秀丽,嫁妆丰厚,论条件可以说是贵族名媛中的上上等了,可偏偏到了二十二岁“高龄”,尚且待字闺中,只因一个难以启齿的缺陷——
这位千金,自幼身上便散发着一股臭味,随着年龄的增长,味道越重,以至于满十六岁开始踏入社交场合后,她的第一场首秀舞,便被家族死对头家的布莱克小姐当着所有绅士夫人的面狠狠嘲笑了,为此丢尽了脸面。
伯纳德小姐并不是厚颜无耻的人,因为这次成人礼的失败,郁郁寡欢了很久,仿佛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再也不愿出门。
伯纳德伯爵十分疼爱这位长女,私下里不惜一掷千金,到处寻找治疗的偏方,只为了治好女儿的怪病,但几年过去了,不知道用过多少奇奇怪怪的方子,完全没有效果,伯纳德小姐已经彻底绝望了。
这次,伯纳德小姐的长兄,伯爵的继承人,小伯纳德先生请来了他在剑桥认识的朋友,这位出身普通的朋友休学一年去了趟远东,带回了大量珍稀的香料和珠宝,其中就有来自东方的神奇药方,据说是东方宫廷里秘制的神药,可以祛除身上的异味,甚至将异味扭转成异香。
当然了,小伯纳德先生连祛除异味的效果都没敢太期待,更别提异香了,但既然这些年妹妹已经试过了无数偏方,那也不在乎多试一种,万一有效果呢?从他听说的那些故事中,那神奇的东方,有些手段简直神乎其神。
伯纳德小姐尽管已经绝望,但她绝不会拒绝来自兄长的善意,她严格按照兄长送来的说明,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浸泡在那东方药包熬制的黑乎乎的水中,这黑水的味道,简直比她身上之前的臭味难闻几百倍,她鼻子已经彻底失灵了——
伯纳德小姐苦中作乐地想,此刻的她,像泡在臭酱水中的一块肉排。
“天哪,约翰,你确定真的有用,它不会加深吉安的病症吧?”
伯纳德府的书房内,查尔斯俊秀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他捂着鼻子,仿佛鼻端还萦绕着他刚才偶然闻到的药汤的味道,呕!
“如果它没有用,我何必把它和一堆珍宝飘洋过海带回来?当然是因为它价值连城!”
约翰·里佛斯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中厚重的铜皮书籍,也只有伯纳德这种古老的贵族世家,才会拥有这么多传承的孤本,这就是一个古老世家的底蕴。
不得不说,这些家族秘藏的孤本,是他在沼泽居小小的书房里不可能阅览到的,连英国国家图书馆也不可能找到,还是很有可读性的。
经过一年的海上生活,或者还有其他种种际遇,约翰已经完全摆脱了少年的清瘦单薄,而显露出了一副高大挺拔的青年形态,穿着合体的衬衫长裤,除了一对黑色的袖扣,没有任何累赘的装饰,简约完美到无可挑剔,金色的发丝向后梳拢,露出象牙般俊秀的额头,和一双深邃而神秘的蓝眸。
他姿态随意地坐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尊精雕细琢的希腊美男子雕塑,俊美而不失深沉,高贵而不失潇洒。
查尔斯想尽了办法,才在不失礼的情况下,隔绝了这家伙和自己妹妹的见面,没办法,他总归还是个有良心的哥哥,不想因为自己坑害了妹妹。
——没有人能逃过约翰的魅力,假如可以,他很愿意约翰成为自己的妹夫,但可惜的是,约翰偏偏是个没有心的绅士,他完全不打算娶一位淑女过日子。
查尔斯一点也不希望妹妹心碎,更不希望失去这位纯粹的好友。
“我当然不是怀疑你,只是,你知道的,吉安已经失望太久了,如果继续失望下去,我不敢保证她不会……”查尔斯抿了抿嘴,没有说下去。
遭受了这么多年明嘲暗讽,吉安还好好地活着,已经证明了她心灵的强大,但再强大的人,倘若看不到一点希望,那她还能坚持下去吗?
“好了,查尔斯,你是个好哥哥,我向你保证,伯纳德小姐绝对不会有事,只要她严格按照我给的步骤去浸泡药汤——她是个坚强的姑娘,主会眷顾她!”
“但愿!”查尔斯可不敢这么乐观。
第114章 沼泽庄园 第三章
这奇奇怪怪的药汤到底好不好用?半个月过去, 查尔斯看着判若两人、喜极而泣的妹妹,打心底感激约翰,并在心里向主庄重发誓, 这辈子一定视约翰为兄弟, 绝不因为任何原因背叛他们的友谊!
神奇的药汤, 不仅祛除了伯纳德小姐身上的异味, 还留下了一身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香气, 经久不散, 据说这香味存于肌肤内,三五年内都不会消失!!
——伯纳德小姐简直是大放异彩!!
伯纳德府上为此举办了舞会, 隔了多年,终于在自家奢华的府邸里广邀名流贵族,力图洗掉女儿此前流传于上流社会的名声。而伯纳德小姐也没有辜负伯爵夫妻的好意——舞会上, 当伯纳德小姐挽着兄长的手臂走下旋转楼梯时, 就像一朵缓缓绽放的英伦玫瑰,攫住了所有在场男士的目光!
一身粉色缎面长裙的伯纳德小姐,娇艳欲滴, 散发着迷人的芬芳,牛奶一样的光滑肌肤,碧色的眼眸顾盼生辉,甜美得像一个梦境。
年长的绅士们自然听闻过伯纳德小姐的怪病,甚至很多关系不错的还为伯纳德小姐提供过自己无意中获得的偏方, 年长的夫人们对伯纳德小姐倒不至于有什么看法, 顶多惋惜自家儿子少了一个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
而到了年轻一辈,就满不是长辈们纯粹包容的心态了。
年轻的绅士们只听说过伯纳德小姐的怪病,却从未亲身体验过,并没有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印象, 而此时此刻,看到亭亭玉立、浑身迷香醉人的伯纳德小姐,众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下了定论——定是以前的伯纳德小姐太美丽了,才会引来那些娇小姐们的嫉妒,不惜在背后毁坏她的名声!
伯纳德家举办的舞会,伯纳德小姐的死对头布莱克小姐当然没有过来,但并不是和伯纳德家一个派系的,他们家的夫人小姐就融融洽洽一团和气,明里暗里总有这样那样的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