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屋一半扎根在平台上,一半地基向外融入合抱粗的枝桠上,仿佛就是这棵树天然生成的,既稳固,又漂亮。
不知道为什么,白锦一看到这个美丽的树屋,就觉得无比亲切,满心欢喜。
她毫不犹豫地飞身登上平台,钻进了树屋。
树屋内部干净而洁净,屋顶垂下如小铃铛般一串串的粉色小花,地面仿佛铺了墨玉地板一般,晶莹剔透,却触脚生温,暖融融的十分舒适。
树屋中央,枝桠穿顶而过,靠近地板之处扭结成井字形,托着一个“窝”,交错的枝桠细细密密地构筑成的一个四面翘起内里凹陷的“窝”,就好像白锦曾经瞧见过的鸟巢,只不过是放大版的,长宽足有两米多,里头塞满了似棉似丝的软褥,软软绒绒的,一看就特别舒服,特别想躺上去打个滚。
白锦在没控制住摔进去满足地打了几个滚后,终于有空去好好思考这药王庐到底是什么了,为什么会有这种称得上“可爱”的存在?
这粉粉紫紫的树屋,分明是小女孩的喜好,怎么存在于神秘莫测的药王庐中呢?难道药王庐的上一任主人,是一个小姑娘?
想不通白锦就暂时放下了,她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达不到那个层次高度,她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知道答案的,说来说去,还是先积累学识为重!
这时她似乎听到了响动声,心念一动,意识就从药王庐里出来了,刚一出来,就闻到了一股极致的恶臭腥味,差点没把她熏吐,关键是这臭味还是从她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股臭味仿佛是被无形地锁在了这房间里,也幸亏如此,不然逸散开来,整个清虚观的人都得遭罪了!!
白锦很庆幸自己跟着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学了点法术,当下屏住呼吸,毫不迟疑地把清洁术不要灵气似的往身上扔,只刷得一丝灰尘都没了,又往空气里一个接一个地扔,直到一丁点异味都没了,她才吸了口气,抹了把脸,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待会儿还是要好好洗个澡,光用清洁术她心理上还是觉得不够干净。
“小锦今天还没出来,闭关三天了,她什么都不吃,能受得了吗?”
门外清风正絮絮叨叨自言自语,把头一天放在白锦房门外的食盒收走,又放下个新食盒,他是担心得不得了,偏偏观主和白锦她师父似乎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急,显得他像个白痴似的,到底还是放不下,每天都往白锦这跑一趟。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白锦探出头,“师兄,食盒给我,我快饿死了。”
清风精神大振,“小锦,怎么样?有收获吗?”
白锦没让清风进来,里面虽然没啥味了,可她心理上受不了啊!
“有有有,师兄,我先吃饭,吃完饭洗个澡,回头我再到师父那里去跟你们细说,省一遍口水!”
老人们修养的院子里,老人抚摸着白锦的头,紧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很好,真的很好。
“神完气足,修行有成啊!”
张观主端详了白里透红、愈发出尘的白锦半晌,叹了口气,心有所感,他的修为已经停滞多年了,也不知是红尘中因果牵扯太多,还是他道心有怠,以至于多年来无寸进,竟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孩童进步神速!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天道同时也是极端公平的,无论贵贱众生,皆一视同仁,没有捷径可走,他可还记得,当初踏入道门时的初心?
一念之间,多年桎梏的境界便松动了,张观主当即闭上了眼睛,细细地感悟那骤然闪现的一丝灵光。
……
从顿悟中醒来,修为连升三级后,张观主连夜发出去了数封信,不过几日,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就赶来了京城,两人和张观主深聊了几番,最终询问过白锦后,默认了张观主的打算。
一月后,张观主直接昭告道门,将白锦记为了自己的嫡传弟子,并且列为首徒,如无意外,白锦将会接手清虚观,成为下一任观主。
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是不敢和白锦认下师徒名分,因为他们乃仙体入凡,对于红楼世界,尤其是世俗凡间,严格来说也是外来人士,因果牵扯不堪设想,但张观主不一样,他虽是道门中人,毕竟还是凡人,于此界中土生土长,所作所为,皆能反馈此界,与白锦订下师徒名分,名正言顺,应天意合命理,对这方小世界只有好处。
至于道教之首的位置,却不是张观主能直接认定的了,这是需要皇室颁旨任命的“官职”,是道门和世俗皇权之间的妥协,与道门的师徒传承无关。
白锦身份陡然一变,引起了道门内外隐隐的瞩目,不知这位凭空冒出来的清虚观首徒,到底有什么本领,小小年龄就入了张天师的眼。
白锦自此就跟在张观主身边,不止学习道法理论,更有许多有关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学问,还有诸如管理道观、制定规则、把握人心、平衡势力等等永远不会出现在书面文章中的东西。
清虚观,毕竟不是个一门清修的道观,而张观主,也并不仅仅只是一名修行的道长,附加于他身上的其他身份,亦有学习的价值。
白锦上辈子被无穷无尽地追杀,整个人没得自闭症就算是她意志坚毅了,其他正常人该学到的东西她一样也没学到,为人处世全靠前十六年树立的三观学识支撑,浅薄得可怜,这一辈子,倒从张观主身上弥补了这一块短处。
学得越多,白锦越觉得前世几乎是白活了,果然,一个人的眼界和能力是相辅相成的,能力越强,眼界越广,很多曾经千难万难的问题,不过是前进路上的一个小小水洼,再也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倘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用不着对宁浩用到同归于尽的手段,就能报尽前仇,但她也不后悔,有因有果,若没有前世她的果决,就没有她今生的奇遇了。
白锦的心绪越来越平和,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结执念,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她不但对于红尘俗世的认知体悟更深入更全面,还接触到了天下道门中的佼佼者,互相交流沟通,自身的道法理解也更进一步,丹田中灵气的漩涡也越发深厚了。
短短数年,白锦就好似换了一个人,脱胎换骨,焕发了全新的生机和光芒!
待白锦跟着张观主去了一趟龙虎山,聆听了一场论道大会,收获满满地回到清虚观时,便听小五来报,说兵部新调来了一名姓孙的武官,前后不过奔走了几日,就和荣国府的贾赦搭上了关系。
第12章 花开红楼 第十一章
清虚观张观主是荣国府老国公的替身,这一日忽然请人递话给贾母,说前儿梦里受老国公所托,老国公冥诞将至,欲在老国公临终前所居的院子里做一场法事。
——可关键是,老国公暮年静养的院子梨香院,自薛府众人搬走后,又搬进了一班小戏子,整天咿咿呀呀,吹拉弹唱丝竹不休,若老国公真的地下有灵,只怕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这就很尴尬了。
清虚观前来传话的道长正是清风和白锦,清风不晓得,白锦却是清清楚楚这传话里的猫腻——想来张观主也是门清,他既是老国公替身,年轻时与老国公感情自然非同一般,何况观里还养着老国公的一干老亲兵,特意强调是老国公临终前所居,也有嘲讽的意思。
荣庆堂内,贾府的奶奶姑娘们齐聚一堂,争相向着贾母彩衣娱亲,因他们是出家人,且又年幼,贾母便也没有让女眷们回避,直接让他们进来了。
白锦一直默默地跟在清风身后,大大方方地在贾母等人面前亮相了,只一个亮相,简直惊吓了贾府众人,不由得就瞟向贾母右手边的袅娜姑娘。
众人的目光实在太具有实质性了,不光贾府众人,便是清风也察觉到,不由得跟着看了过来,只一眼,惊得倒吸了一口气。
“这……”这位女檀越,怎么长得和小锦那么像?
别说众人了,便是林黛玉本人,也是又惊又愣,全然懵圈了。
要说像,白锦和林黛玉也就像了六七成,主要是精致优越的五官乍一看酷似,但细一看就绝对不会把两人搞混了,气质简直是南辕北辙,可毕竟这第一眼的威力太大了,大得谁也忽略不了!
贾母都顾不上听清风转述的张观主的话了,朝白锦连连招手,“好孩子,你上来,上来让我瞧瞧,鸳鸯,把我的眼镜拿来。”
白锦暗暗挑了挑眉,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顺便瞥了一眼握着帕子捂着胸口的林黛玉。
果然是绝色仙姝,气质娇弱清冷,不食人间烟火,那种美人如花隔云端的仙气儿,真真是让人想忽视都难,曹公绝对是含蓄了,以白锦看来,这位分明就是以一人之美,力压了红楼众美,传闻中能和她一较高下的薛宝钗,也稍嫌流俗,也难怪人缘儿不咋地。
而此时此刻,这位人间仙姝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中水光点点,很有些眼巴巴地感觉,分外惹人怜。
等白锦走到贾母身边,鸳鸯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副玻璃眼镜,递给了贾母,贾母颤颤地戴上,拉住白锦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越是端详,越是心惊。
太像了,太像了!
要知道,她对外虽口口声声或林黛玉像自己去世的女儿,但其实这世上大部分的女儿都肖父,林如海当年是以美姿仪著称的一甲探花,跨马游街的风采不知倾倒了多少闺中少女,林黛玉形容姣丽脱俗,却不是似母,而是似父!
这小道士和林黛玉相貌肖似,肖似的部分自然不是肖似贾敏,而是肖似林如海!!
难道林如海居然有遗落在外的私生之子?
贾母心里翻腾着许多念头,面上却越发慈祥和气。
“小道长可是京城人士?”
白锦沐浴着现场各异的目光,既没有故作震惊,也没有当场质疑,从容地道,“回老太君,小道乃是孤儿,并不知过往来历,早前于清虚观出家,已上了度牒,现如今蒙师父看中收留,忝为清虚观首徒。”
她话音刚落,清晰地听到旁边的老人缓缓地松了口气,心中不由得一哂。
“所谓有志不在年高,想不到小道长如此年幼,居然是张道长的首徒,可见道法精深,倒是咱们怠慢小道长了。”
贾母虽是后宅女眷,到底出身世家豪门且活得长久,见识不是寻常女子可比,也曾听闻过,这道门的“首徒”就好似他们这种世俗家族里的世子继承人,分量不同一般,行走在外,代表的就是清虚观和张道长的身份排面,不容轻慢。
张道长派自己首徒来传话,想来也是顾念着与荣府的交情,贾母哪怕心里忧虑重重,也绝对不会在面上给这孩子难堪,进而得罪张道长。
时移势迁,荣府和清虚观的主从关系,在张道长受皇家敕封,成为天下道教第一人的时候,就已经彻底颠倒了。
“不敢说道法精深,不过是修身修心罢了。我虽年轻,也有一颗追求大道神圣的心,师父怕我一味钻研道法,倒忽略了红尘修行,故而派我四处走动——如我,以往过得浑浑噩噩,太过愚笨,唯有入世修心,细细体会人间悲欢离合,方是悟道之正途,还望老太君不要嫌我们词不达意,境界未满。”
贾母微微一怔,她说的本是一番客套话,可这小道士回的一番话,显而易见真心诚意,毫无敷衍之态,整个人宝相庄严,宛若净水琉璃般纯粹通透,倒衬得旁人俗不可耐,自惭形秽。
“有这番领悟,可见小道长是真正入道啦!”
贾母叹息道,满腹的疑虑担忧猜忌都烟消云散——即便这孩子真是林如海之子,却也不用防备了,人家已经真正入了道家的门径,修炼有成,便是林如海再生,也回天无力了。
她既可怜外孙女黛玉失了娘家兄弟助力,心底深处却也未尝不感情庆幸,庆幸着小道长出现得太迟。
贾母百转千回的心思没人知道,白锦也懒得理会她,她刻意说这番话,既不是卖弄学识,也不是讨好贾母。
她说这番话,其实存着点一点旁边正用心聆听的迎春和林黛玉的心。
这时候的林黛玉已写出葬花吟,虽是一挥而就,但在白锦看来,这篇诗赋,简直是敏感系女孩的呕心沥血之作,充满不详。
白锦打眼看去,她眉宇间凝聚着不散的忧郁,整个人已病容难掩,身体也糟践得差不多了,眼瞅着寿元损得厉害,再稍稍刺激一番,明显就是早夭的命。
而坐在她隔壁的迎春,更是木胎泥塑一般,二八年华的姑娘,本该青春洋溢,生机勃勃,她却一副枯槁消沉的认命态度,看不到半分活力。
一个家族,不光男丁文不成武不就,看不到出路,便是女眷,也是身如飘絮,随波逐流,这哪里还是兴旺长久的的模样?
第13章 花开红楼 第十二章
贾母见到白锦时难以抑制的紧张态度说明了什么?
众人都不是傻瓜,不由得都悄悄地关注着林黛玉的反应——林家的万贯家私用在何处,别说掌家的夫人奶奶们,连不管事的李纨和底下的姑娘们都心里有数,那么,素来心比比干多一窍的林黛玉知不知道呢?
这暗流涌动,人人心里一本账,只看需不需要装糊涂了。
待见到贾母态度一变,而林黛玉毫无反应,虽不甚明白白锦话里的意思,整个正堂的气氛也跟着缓和起来。
底下的王熙凤更是机敏,察觉到危机过去,轮到她发挥了,她忙接过话头,左右扭头,看一回林黛玉,又看一回白锦,一副惊叹不已的夸张神态。
“哎哟我的天,若不是我明明白白记得姑妈就生了林妹妹一个,差点就错认了小道长。要我说,这人有相似也不出奇,老天爷就不能喜欢美人儿了?这标致人儿一造造俩,林妹妹是便宜了我们这帮大俗人了,小道长怕是老天爷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将来小道长得道成仙,也好长长久久给老天爷做个殿前贤臣呢!”
饶是白锦对王熙凤感官一般,也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张舌灿莲花的嘴,说的话让人笑,做的事让人哭,真真是八面玲珑口蜜腹剑的代表性人物,只要她愿意,什么场面她都驾驭得了,这番话说得俏皮讨喜,一捧捧俩,起码屋里大多数人听了,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都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所有人中,唯有林黛玉,反而抬眸不悦地瞥了王熙凤一眼,又迅速调转目光,看向白锦,一寸一寸地从她脸上划过,丝毫没有避讳,眼底还充满了思索回忆的神色。
白锦一点也不怀疑林黛玉的智商,她也不怕林黛玉想起什么来,原主被拐的时候才三岁,记忆有限,尚且还存有一些影子,当时的林黛玉已经六岁,不可能不知道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尤其是她和养在贾敏身边的小少爷还是龙凤胎,即便本人存在感薄弱,也绝对不容忽视,林黛玉更不可能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