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
“没什么。”田昱宪又不问了,“哎,胡牧远,元旦放假,我来棠大找你玩怎么样?带我女朋友一块,正好她也想来棠城玩。”
“行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
结束通话电话,胡牧远挺直脊背,居高临下地俯瞰西鹜山,初冬山景也挺不错,天空高渺清澄,坡上林立的树种繁杂不一,红橙黄绿间或有之,别有一番旖旎风貌。
胡牧远举起手机拍了两张,总觉得镜头里的色彩不如眼前看到的浓郁生动。
她开启自带滤镜的拍摄软件,正要人工优化,颈侧忽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胡牧远转头,被章驰按着脸颊回正。
“看好。”
章驰站在她身后,几乎将她拢在怀里,却没有触碰到她。他在她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改了她原相机的拍摄模式。
相较之前,画面里的山景显然鲜明了不少。
胡牧远:“哦。”
章驰收手退后,斜靠在石柱上,看见她将照片发了出去。
“发给谁啊。”他问。
“一个同学。你怎么过来了?”
“准备走了。”
“这么快?”胡牧远撑着石板跳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
下山之前,循实学社众成员和闲杂人等胡牧远、任倩婷一块合了张影。
“完工。”朱彬跟几个男生并肩往前走,“洲哥,先走了啊。”
“行。”李雨洲转头问胡牧远:“你下午没别的事吧?”不等她回答,他又接着道:“等会一起吃饭,吃完帮我们整理几份资料。”
“哎… … ”胡牧远将任倩婷推出去:“她可以去。我— — ”
任倩婷:“我已经答应了。”
李雨洲:“看看人家的觉悟。”
“我什么都不懂,会拖后腿的。学长,你在新生群里发个通知呗,一定一大把的人愿意来。”
“懒得发。”
窦彬月小声道:“牧远,学长外卖都给你点好了。”
胡牧远:“ … … ”
李雨洲:“不用谢。走吧,不然一会送到了,人不在家。”
“哪有这么强买强卖的嘛。”胡牧远碎碎念。
李雨洲当没听见,他问她:“你刚和谁打电话呢,笑那么开心?”
胡牧远:“这你都看见了?”
李雨洲:“怎么看不见。不光我看见了,章驰也看见了,是吧章驰?”
八角塔和揽瑞亭斜相对,李雨洲和章驰坐的那一面,恰好能看见胡牧远的侧脸。本来他不知道,架不住有人心不在焉啊。
“嗯。”章驰也问她,“你跟谁聊天呢?”
“就同学啊,初中同学。”
“我也是你同学。你跟我怎么没话说。”
“也没有吧。”胡牧远打了个哈哈,喊了一声不远处的任倩婷。
任倩婷回头,胡牧远已跑上前去。
“你不是要追人吗?干嘛走这么快?”她小声道。
“太上赶着了怎么行?”任倩婷自有一套理论。
西鹜别苑位于西鹜山和棠大之间,是近几年才拔地而起的高阶小区。
李雨洲父母起初购置房产,说是为了送儿子做初升高礼物,其实是变相施压。而李雨洲为了不辜负这套上下近四百平的复式公寓,只好半推半就的将志愿填在棠大。
李雨洲家餐桌华丽厚实,布满暗纹的大理石台面在水晶灯下熠熠生辉,围坐十几个人依旧绰有余裕。
不多时,外卖接二连三送上了门。
胡牧远和窦彬月那份是李雨洲在两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点的,他问她们:“合口味吗?彬月之前说你俩都爱吃辣,特意给你们点了川菜。”
“嗯。”胡牧远将一小截小米辣放进嘴里。“挺好的。谢谢。”
李雨洲怀疑自己看错,“你直接吃辣椒啊?”
“是啊。”
胡牧远面不改色地嚼完,咽下,她很喜欢咬断小米辣时唇齿间爆发的生辣刺激感。
李雨洲遗憾道:“那可完了。”
任倩婷问:“谁完了?”
“没谁。哎,东西不用收拾。”李雨洲制止窦彬月,“放桌上别管。你先跟他们上楼。”
窦彬月:“我等牧远一起。”
胡牧远从洗手间出来,正碰上章驰在门口换鞋。
胡牧远随口问了一句:“你要出去啊?”
章驰朝她招手,“过来。”
胡牧远边走边问:“干嘛?”
“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
“去西门拿东西。”
“东西很多吗?”
“嗯。”章驰含糊应了声。
“等等。”胡牧远蹬蹬蹬跑走了。
章驰等了两分钟,没等来胡牧远,过来的是任倩婷。
她说:“章驰,牧远刚和我说,你叫我跟你去一趟西门。”
章驰忍不住咬了咬牙,在心底哼笑一声。
李雨洲二楼书房内有一张巨长的实木书桌,胡牧远坐在窦彬月身边,帮她归纳刚打印出来的,还热乎乎的案例卷宗。
不多时,任倩婷和章驰推开门走了进来。
任倩婷双手空空,章驰拿了几个有一定厚度的牛皮纸档案袋。
胡牧远翻着翻着,手就撑上了脸颊,什么条例什么合法性,弯弯绕绕的,实在提不起她的兴趣,她读着犯困。
“我下去倒杯热水。”胡牧远问窦彬月,“你要不要?”
窦彬月:“好。”
胡牧远拿了两个玻璃杯,刚洗净一个,门边投来阴影,章驰也进了厨房。
他没拿东西,也没说话,只双手抱胸,倚在近门的流理台边,看着胡牧远。
“你要用水吗?”胡牧远问。
“你洗啊。”章驰说。
胡牧远加快动作,而后拎着杯子正要出去,章驰忽然起身,往过道中间一站,拦住了她的去路。
胡牧远吓了一跳,她差点撞上他。
“让一下,章驰。”
章驰非但不让,还往前进了一步,胡牧远不由自主地退后,他抽走了她的杯子,将她困在台面与身体之间。
“干什么。”她瞪着他。
“胡牧远,我叫的是你还是你室友,你心里不清楚?”
这倒确实是她不对。胡牧远因心虚而矮一截,她说:“你反正随手抓壮丁,谁去不是去?她去两全其美啊。”
“全谁的美?”章驰气笑了,“你主业大学生,副业当红娘?”
胡牧远:“你知道啊。”
“你这么热心,傻子都知道了。”章驰冷冷道,“我是不是还要投桃报李?”
胡牧远看出了章驰的不高兴,却不知他为何不高兴。她说:“也行啊,你还没把周沅林的微信推给我呢。”
“原来是为这个。”章驰低头逼近她,轻声道:“你可以啊,胡牧远,面都没见过,就记住人名字了。”
胡牧远的手掌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输人不输阵,她说:“又不难记。”
“你想得美。”
两人离得这样近,近到气息相闻,胡牧远并不迟钝,她能察觉到某些难以言喻的暗流 […]
两人离得这样近,近到气息相闻,胡牧远并不迟钝,她能察觉到某些难以言喻的暗流随着急促呼吸在周身流淌。当然,她没自作多情到错认章驰对她有什么意思,她疑心章驰是故意的,他不满自己用他拉郎配,存心要报复她的“热心” 。他想拉自己进泥潭。他俩这个样子给任倩婷看见,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没来由的,章驰忽然看了眼胡牧远水润鲜红的嘴唇。她这么能吃辣,辣椒便将她的双唇染成如此诱人的好颜色。
胡牧远耸然一惊,傻子也看得明白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冷静。我错了。”她矮身一蹲,飞速钻了出去,“我真的错了,章驰,我深刻地反省了。我再也不多管闲事了。你别害我。”她说着说着一溜烟跑了。
第二十八章
周六傍晚,胡牧远从梁溪家出来,走去夜市街吃了碗酸辣粉,给聂思臻带了个鸡蛋灌饼,又买了串冰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回宿舍。
宿舍楼下嘈嘈杂杂,异乎寻常的喧闹,胡牧远远远便听见有男生在叫嚷,只不过听不清楚喊的是什么。
走近之后,胡牧远知道了,是唐睿在喊“任倩婷” 。
他好像喝多了酒,醉醺醺的,站都站不稳,被彭航奇和另一个男生在两边搀着才不至于倒下去。
唐睿:“任倩婷!你下来!下来和我见一面!”
周围看热闹的女生越站越多,胡牧远转过头,用后脑勺对着唐睿等人,尽量自然地踏上了进宿舍的台阶。
“胡牧远!”彭航奇叫住了她。
胡牧远叹了口气,只得转身。
“嗨。”
“不好意思。”彭航奇面带歉意,“可以请你叫一下任倩婷吗?”
“她如果在,一定听见了。”
“唐睿说今天是他们一周年纪念日,任倩婷也许忘了,他没别的意思,就想见见她,和她说说话。”
“我只能转达,她不一定下来。”
“谢谢了。”
“我是不会下去的。”任倩婷无动于衷,“都分了八百天了,还哪来的一周年?”
胡牧远:“早知道给你借个大喇叭上来,省得他听不见。”
陈颖有些不忍,“他好像要哭了。”
“哭就哭呗,这点小事就哭,真没出息。”
聂思臻啧啧道:“真是个绝情的女人。”
“都是跟男人学的。”任倩婷吹了吹刚涂好的护甲油,轻飘飘道:“谈恋爱就要学男人,嘴甜心狠,说分手就分手,绝不回头。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唐睿没什么好回头的。我果断一点是为了他好。”
陈颖不解道:“唐睿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啊。怎么讲呢,要怪就怪唐睿这人相处起来太没意思,只因为喜欢我,就恨不得什么都告诉我,什么都摊开给我看,简直跟白纸一样索然无味,一点推拉的乐趣都没有,白白浪费了他的皮囊。— —说了你也不懂,我看你跟你那个闷闷的男朋友,相安无事好得很。”
陈颖:“他才不闷。他— — ”
任倩婷:“好了好了,不用跟我说。我没兴趣。”
“你这番言论可真是一个大写的— — ”到底是大写的什么,聂思臻最终没说出来,她话音一转道:“不过也可以理解。年轻人嘛,心高气傲,就喜欢吃爱情的苦,像章驰这样爱答不理的才有意思,是吧?”
陈颖:“已经追到了吗?”
陈颖只知道有这么个人,这么件事,到底情况怎样,进度如何,她并不清楚。因此询问的语气中只有二分惊讶,余下的是理所当然。她不认为有男生会拒绝任倩婷的主动示好。
聂思臻就完全是揶揄了:“是啊,追到了吗?”
任倩婷不说话了。
聂思臻:“不会吧,任倩婷,这都多久了,你还没拿下啊?你的雄心壮志呢,怎么就熄了火了。”
“着什么急?他这段时间哪有空找我,忙着准备比赛好吗。”任倩婷问胡牧远:“胡牧远,你和章驰有联系吗?”
“没。”胡牧远撇清关系,“我怎么可能跟他有联系。”
圣诞节过后第三天,是法学院“青苗杯”模拟法庭的决赛日,胡牧远拉着聂思臻去给窦彬月做拉拉队,任倩婷也去了。
她们到时,旁听席已坐了不少人,胡牧远就近坐在最后一排,任倩婷则抛弃她们去了前排。
章驰和窦彬月担任控方,同坐在法庭左侧,两人穿着合身的黑色西服,身姿笔挺,神情严肃。
书记员宣读完法庭规则,审判长核对完信息,章驰作为主诉检察官站了起来。
“尊敬的审判长… … ”
章驰诵读起诉书时,一句一停顿,坚定而有力量,很有几分代表国家公诉人员的正统范。
庭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他,好似聚精会神,但真正关注内容的恐怕没有几个。
聂思臻反正没在听。她将章驰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他面向合议庭时视角受阻,只能看到侧脸,等到他转过身来,面向旁听席,讯问被告人时,聂思臻大饱了一把眼福。她没忍住凑过来和胡牧远咬耳朵:“章驰确实正。怪不得把任倩婷迷得五迷三道的。”
胡牧远:“今天确实是。”
她话音刚落,前座有位气质上佳的女生回过头来看了她们一眼。
聂思臻和胡牧远当即噤声。
聂思臻给胡牧远发讯息:“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她眼带鄙夷。”
胡牧远:“一点点。也许是看我们讲小话,太没素质了。”
庭审过程各项流程有条不紊,不像辩论赛那样几乎全程剑拔弩张,只在自由辩论环节刀来剑往,针锋相对的意味十足。辩方那边的男生因之前举证质证的失利稍显急躁,发问时咄咄逼人,窦彬月初时起身声音还有些发抖,越往后越沉稳,驳斥时思路清晰又条理分明。章驰和她的风格并不相同,他看着彬彬有礼,不疾不徐,丢掷的问题却一个比一个难以招架,不知不觉就将对方套入了逻辑链。两人配合得宜,攻守得当,饶是胡牧远这样的门外汉,也能看出哪边显而易见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