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议庭休庭评议时,其实胜负已分。
果然最后审判长判决,因证据链完整、法律适用准确,控方胜出。
灯火通明的走廊里,胡牧远和聂思臻倚在墙边,等了一阵,窦彬月、章驰等人才从中走出。
章驰身侧有女生正笑着和他说话,正是庭审时坐在胡牧远前座那一位。
聂思臻恍然大悟:“原来她认识章驰啊。”
胡牧远:“难怪。”
“难怪什么?”窦彬月走近时听见了。
“没什么。你真棒!”胡牧远夸她,“有模有样的,简直律政俏佳人。”
“任倩婷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眼看着章驰和女生从另一侧下了楼,聂思臻发出感慨。“哎,等下,任倩婷呢?”
任倩婷和李雨洲一同走在人群末尾,此时才出来。
“本来可以更好的。”窦彬月有些懊恼,“犯了几个表达上的错误。”
“哪有错?我可看不出来。”
“那点小错无伤大雅。”李雨洲走到彬月身边,“再多打几场,你就满口法言法语了。”
他问胡牧远:“一会我们聚餐,你们要不一起来?”
胡牧远:“不了,太冷了,我们要回去了。”
李雨洲:“行。彬月,咱们走吧。”
从法学院回宿舍要经过一个小型的喷泉广场,三个人并排走着,聂思臻忽然说了一句:“其实刚才那个学长长得也挺好看的。”
胡牧远:“是还行。”
聂思臻:“法学院的男生都这么高质量吗?”
任倩婷:“想太多。辩方那边不也坐了个男的,你觉得呢?”
聂思臻:“我觉得你说得对。— —前面那是章驰吗?”
大概一百米开外,有个穿一身黑的高个男生朝这边跑了过来。
任倩婷:“你看错了吧?”
“是章驰。”聂思臻肯定道,“我视力2.0 ,不可能看错。”
“真不公平。”胡牧远忿忿道,“我的晶状体怎么没这么好的弹性。”
任倩婷:“他回来干什么?”
胡牧远:“也许落东西了吧。”
“也许是特意回来找你。”聂思臻玩笑道,“期不期待啊,任倩婷。”
很快,三人都发现了,章驰好像真的是冲她们而来。
他西服外套了件黑色棉服,在离她们只余十几米时停止了奔跑,大步走了过来。
胡牧远本来正看着章驰,可当她意识到章驰也正看着她,一直看着她,只看着她时,胡牧远心中警铃大作,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第二十九章
胡牧远一面想着不可能,一面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可章驰不会停。他的腿为什么这么长?转眼便到了眼前。
“胡牧远,你是鸵鸟吗?一见我就低头,躲我啊。”章驰慢悠悠道。
“没有啊。”胡牧远镇定道,“有事吗?”
“你元旦节那天有空吗?”
“怎么了?”
“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大家一起吗?”
章驰笑了,“哪来的大家?我只约了你。”
胡牧远头皮发麻,章驰说得轻轻松松,她的世界里却劈了道惊天巨雷,劈得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她不用转头也能想象出身侧两人的神情。
“我没空。”她说。
在任倩婷冰冷的视线里,聂思臻惊讶又玩味的目光中,胡牧远睁圆了眼睛,警告性地瞪着章驰,示意他到此为止。
章驰彷佛无知无觉,他脸上带着笑,锲而不舍地追问:“二号三号呢?”
“也没空。”
“三天一场电影都约不出来。”章驰微微俯身,“胡牧远,你是不是搪塞我。”
这个人疯了吗?明明是寒冬腊月,胡牧远却如同在火上炙烤。任倩婷的眼里也有两把火,她静静地看着二人,一言不发。胡牧远表面平静,内心叫苦不迭,恨不得突然冒出几个壮汉,堵住章驰的嘴将他拖走。
“你有病!”胡牧远干脆绕开章驰,快步走远。
“胡牧远,拿我当傻子耍着玩是不是特开心?”一路缄默的任倩婷在关上宿舍门的下一秒爆发。
胡牧远:“你刚刚跟章驰怎么不吼?”
任倩婷噎了噎,“好,你好样的。你跟章驰都好样的。”
她拖出行李箱,啌啌哐哐塞了一堆东西,头也不回地拍门而去。
“哇哦!”安静了不到一分钟,聂思臻一字一顿道:“ What a big surprise !今天这门没白出,胡牧远,你有点东西啊。”
胡牧远面无表情道:“我说我无辜你信吗?”
聂思臻:“我信啊。影后。”
胡牧远气闷无言。
“好啦,开玩笑的,显然是章驰摆了你一道。釜底抽薪,我欣赏他。所以— —你会和他看电影吗?”
“我疯了吗。”
“其实你用不着顾忌任倩婷。”
“没必要。干嘛把舍友关系弄得这么复杂。”
聂思臻笑道:“我还以为你会为了气任倩婷,故意跟章驰出去。”
胡牧远无奈道:“我是这种人吗?”
聂思臻故作惊讶:“你自己不知道吗?胡牧远,你有时候有点叛逆的。”
元旦那天下午,田昱宪从机场出来,每隔十分钟给胡牧远打一个电话,通知她他刚过了哪哪哪,问她出门了没。
胡牧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提前去了校门口,恭候他的大驾。
等了不到十分钟,一辆别克靠边停了过来。
副驾和后座的门同时开启,胡牧远先看见的蒋凌竹,然后才是拉着女友从后下车的田昱宪。
“嗨!”胡牧远意外极了,“蒋凌竹,你怎么来了?”
蒋凌竹:“不欢迎我啊?”
“没有,他没告诉我。”胡牧远看向田昱宪,“你怎么回事!”
田昱宪嘿嘿笑,“想给你个惊喜嘛。”
“你好啊,牧远,我叫刘岩,田昱宪女友加学姐。久仰大名了,老听他说起你。”
“学姐好。”
蒋凌竹:“胡牧远,你不带我们逛逛学校?”
胡牧远没有做导游的天分,棠大颇有年代名有由来的几处楼宇、各具特色的建筑在她口中只有一个干巴巴的模板:“这是襄林院,那是荟英楼。”
田昱宪溜达到胡牧远身边,小声问她:“你没生气吧?”
“没有啊。你可以提前告诉我的。”
“那还不是怕你不答应。”田昱宪叹了口气,“你俩真是的,吵架还要我操心做和事佬。”
“我跟他没吵架。”
“牧远,你不觉得你做得有一丢丢过分吗?”田昱宪比了个小拇指尖尖,埋怨道:“那会我们问你高考志愿,你不说就不说吧,怎么还放烟雾弹呢。”
“临时改主意不行啊。”胡牧远不欲解释,“而且又不是小孩子,干嘛非得在一块上大学?高中不在一个学校也不影响我们做朋友啊。”
田昱宪:“那要看做什么样的朋友了。”
胡牧远:“只有一种朋友。”
她转头问刘岩:“你们吃饭了没?饿不饿?”
刘岩:“有点,飞机上都没吃什么。”
田昱宪:“岩岩想吃火锅。”
蒋凌竹:“这周围不是有个东泰中心吗?去那吃吧。”
节假日商场的人流量比往常多了几倍,但胡牧远几人到时已过了饭点,因此没等多久就入了座。
胡牧远坐在蒋凌竹里侧,在田昱宪与女友一同外出买奶茶、只剩下两人独处时,气氛难免有一丝别扭。他们之间到底横亘着长达半年的冷战,虽然是蒋凌竹单方面发起的。
“对不起。”胡牧远先道歉,“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蒋凌竹:“你自始至终想报的都是棠大,对吗?”
胡牧远预设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高考成绩出来,填报志愿那几天,蒋凌竹问过胡牧远的意向院校,胡牧远一直语焉不详。最后架不住他们几个总问,便说她在北城和雁城的院校之间犹豫,蒋凌竹想报的正是其中位于北城的那所,他暗喜之余,三五不时的游说她,胡牧远答应得好好的,最后却来了棠大。
胡牧远:“我知道你想去北城。”
“哦。”蒋凌竹平静道,“你觉得你说了,我会改志愿。”
“我没那么自以为是。”胡牧远笑了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我们读自己想读的学校,偶尔聚在一起玩。北城怎么样?我还没去过呢,下次换我来找你们,你做东道主。”
“北城不好。又冷又干。昨天才下了场大雪。”
“真的啊?那岂不是很漂亮,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大雪了。”
“后悔了吧,”蒋凌竹看着她,“本来你可以在的。”
胡牧远顿了一秒,兴致勃勃道:“也没有啦,我看天气预报,棠城这两天好像也会下雪。对了,你记不记得我在雁城的朋友彬月?她跟你们行程恰巧相反,现在应该也到了。”
蒋凌竹笑着摇了摇头,“你真是… … ”
“随便点的。”田昱宪将热乎乎两杯奶茶往桌上一放,“哎,这配菜都上齐了,你俩怎么不吃啊?”
胡牧远:“等你啊。”
“等什么,不用等。一会吃完我们看电影去吧,我听人说有部探案的还可以,正好楼上有个影院。”
“我都行。”胡牧远开启购票软件,“看哪个场次?”
田昱宪:“我已经买了票了。只有四点零五那场还剩几个好位置,我就赶紧买了。”
第三十章
影院入口处有个五彩斑斓的电玩城,左侧是跳舞投篮等大型装置,右侧分四列摆了近百来台抓娃娃机,形形色色一字排开,看得人眼花缭乱。
田昱宪和蒋凌竹在候场时玩了几把,把把落空,十分不过瘾,看完电影出来又重返赛场。
“你还是想抓这只小绵羊?”田昱宪看蒋凌竹依旧站在之前败北的机器前,便问他。
“对,我就要这个。”
“那我们去里边抓长颈鹿去了啊。”
“去吧去吧。”胡牧远说。
“跟你们讲,我刚在网上查完攻略,已经one hundred percent学会了,今天一定会满载而归的。”田昱宪嘚瑟道。
胡牧远笑道:“你最好是。”
方块屏上的数字在不断倒数,胡牧远按下出击键,紧紧盯着下落的抓夹,十厘米、五厘米、碰到了、抓住了— —
“啪嗒。”
她屏住呼吸还不到两秒,小玩偶已掉落在绵羊堆里。
“太讨厌了。”胡牧远不满道,“这个爪子是得了软骨症吗?怎么一点力度都没有。”
蒋凌竹:“别急,再来一把,刚只差一点点了。”
“我不玩了,太紧张了,还是你来。我看我只适合当观众。”胡牧远将蒋凌竹推至中间。
蒋凌竹玩的时候,手掌微动,持续不断地摇晃手柄,抓夹便也像得了帕金森似的震颤,颤着颤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叉着小绵羊运到了出口上空,而后一松— —
“啊啊啊— — ”胡牧远小声惊呼,“厉害啊你,蒋凌竹。”
她将他们终于收获的第一个战利品塞进他怀里,“恭喜恭喜,洋洋得意。”
“送你。”蒋凌竹将小绵羊放进她棉衣大大的帽兜里,“你不是说这个可爱。”
“谢谢。”胡牧远咪咪笑,“老实交代,你刚是不是也偷偷翻攻略了?”
蒋凌竹笑道:“看了一点,没想到真的管用。”
“怎么做到的?什么神奇手法?”
“我教你。”
“好啊,这次我们抓小老虎。”
贺佳宁一段时间没来东泰,常去的店里上新了不少她感兴趣的款式。
往常和家人或闺蜜来时,怎么逛都是自在的,但这次不一样,贺佳宁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的章驰。
从小到大,她和他一起做过许多事,单独逛街却是头一回。真是新奇的体验。
“您男朋友长得真帅,和您简直天生一对。”店员悄悄说。
“谢谢。”她笑着回了一句,指向玻璃柜台内一对镶着碎钻的半月形耳饰,“请帮我取一下这个,谢谢。”
“您真有眼光。”
贺佳宁对着圆镜比了比,又回头问章驰:“章驰,好看吗?”
章驰走了过来。
“嗯。”
店员:“真的很好看,特别衬您的气质,您可以让男友帮您戴上。”
贺佳宁嘴角一弯:“你帮我戴吗?”
章驰:“我不会。”
“包起来吧,麻烦你了。”总有机会让某人帮她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