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驰立在原地,看了她一会,他想起小时候,他坐在她身后,每次作文课,胡牧远也是这样,低头奋笔疾书一阵,就要停下来揪头发,彷佛十分苦恼,只不过那会儿她的头发总是长不长,在指尖缠不了两圈便散开。
扯了会头发,胡牧远振作起来,三两下将散落的乱发一网打尽,在头顶揪了个卷。
晚上,窦彬月到胡牧远的宿舍找她,略带兴奋地告诉她自己已成为了循实学社的一员。
“那很好啊。”胡牧远为她高兴,“能和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做喜欢的事,多好啊。省得每次跟我对牛弹琴。”
“学长约大家这周末一块去西鹜山玩,就当是团建。章驰让我把你也叫上。”
“章驰?他也在吗?”
“是啊。”窦彬月奇怪道,“你下午没看见他吗?”
“没啊。”
“啊,他问我你在哪间教室,我还以为他来找过你。”
“没有。不过你们内部活动,我去不太好吧。”
“没事的。学长说出去玩越热闹越好,大家都可以带朋友。”
“西鹜山风景不错的。”任倩婷加入了话题,“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去了。窦彬月,你们约的几点?”
窦彬月:“上午九点。”
任倩婷看向胡牧远,跃跃欲试道:“一起去呗。我正好有空。”
聂思臻:“是咯,那你肯定有空了。”
胡牧远好笑道:“屋内都自己人,还有必要弄这种话术吗任倩婷同学?”
任倩婷:“适当包装一下怎么了,真是的。”
第二十五章
西鹜山面积不大,说是山,其实更像个位于市区的丘陵,山上既有枫林石壁等自然景观,又有历代形成的人文景点,建筑与植株交相映衬,是外围几所大学的后花园。
因为距离太近,循实学社众人直接约在西鹜山南门标志性的木雕旁见面。
胡牧远三人到时,木雕外围空无一人。但西鹜山已经挺热闹了,晨练的下山,家庭出游的上山,卖小物件的来回转圈,观光车站边排起了小队,吵吵嚷嚷的,像煮开了的锅。
任倩婷抱怨道:“看吧,我就说不用这么早。”
胡牧远:“总比迟到好。”
“学姐好。”窦彬月向一迎面走来的高挑女生拘谨问好。
“嗯。”陶君竹点了点头。她未看胡牧远和任倩婷,一站定便开启了手机,窦彬月不好突兀地为两边做介绍,四个人只得缄默地站着。
好在陆陆续续又有人来,有的随意冷淡,有的热情外向,但无一例外,都对任倩婷表露出了超乎寻常的关注,胡牧远站在她身边,难免受到不少视线的波及。
几个人正聊着,李雨洲和章驰一前一后,踩着点跑了过来。
章驰穿了件宽松的灰色卫衣,肩膀宽阔,身形修长,一阵风似的就到了眼前。
胡牧远多看了两眼他卡其色的灯芯绒长裤,悄悄和窦彬月咬耳朵:“章驰的裤子还怪好看的。”
“嗯。”窦彬月有些不安,“牧远,我发现一件事。怎么就我带了朋友?”
在场拢共十来个人,除了窦彬月,全是打单来的。
胡牧远:“还带了两个。”
窦彬月怀疑道:“难道我听错了?”
胡牧远推测道:“也许是这样,学长学姐的朋友们都来过西鹜山,不稀罕。新社员又只有你跟章驰两个,然后章驰没朋友。”
窦彬月忍俊不禁,“你小声点,等会他听见了。”
“怎么可能,他现在忙着呢。”
任倩婷早就无声无息地去了章驰身边,两人正聊着天。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李雨洲看了过来。
“没有啊。”胡牧远随口道,“我问彬月一共有多少人来着。”
“差不多了。还有几个有事不来。大家怎么上去?坐观光车还是走楼梯?”
陶君竹:“我要坐车。”
“你呢?”章驰隔了几个人问胡牧远。
胡牧远:“坐车啊。”
章驰:“这么懒。”
“是啊。”
“坐车挺好的。”任倩婷说,“走楼梯磨损膝盖,有害健康。章驰,你应该也坐车吧?”
章驰:“嗯。”
几乎所有人都选了坐车。李雨洲让大家上山之后随便逛逛,晒晒太阳,十点钟揽瑞亭会合。
观光车起步之后,缓缓驶入了专用坡道,道旁山林不少树种都已变色凋零,只有沿路种植的香樟依旧苍翠挺拔,郁郁葱葱,盘曲交错的枝桠和稠密的树叶在宽敞清静的柏油路上空撑出一把绿得发暗的巨伞,地也成了点缀着大小光斑的墨绿锦缎。
离人群越远,外围越静,静到胡牧远能听清任倩婷轻快的哼唱。
最近这段时间,任倩婷时常会在宿舍循环播放某乐队的歌单,饶是对音乐迟钝无比的音痴胡牧远,也不知不觉熟悉了其中不少曲目的旋律。
章驰一定也听见了,他应该会觉得惊喜吧,他怎么还不问她?
胡牧远正胡思乱想,未料章驰忽然侧身和她说话:“胡牧远,你那天在写什么?”
“嗯?”胡牧远没听清,她身体前倾,攀着椅背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 — ”章驰回头,话音停顿了一瞬。
胡牧远离他太近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瞳仁乌黑,眼尾内双,像小猫一样。
章驰一下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胡牧远:“说呀。”
章驰看了她几秒,“你怎么不戴眼镜了?”
林间漏下的阳光自她双目间一闪而过,胡牧远飞速垂眼,细密微翘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扇过章驰的鼻息。
“出来玩戴了隐形。怎么了?”
“没怎么。”章驰说,“不大习惯。”
胡牧远有些不自在地坐正,与他拉开距离。
“很奇怪吗?”她问。
“嗯。”章驰应了声,也坐正了身体。
是很奇怪。
西鹜山山顶南北各有一个方正宽阔的观景台,除了和道路相连的部分,都围了石刻浮雕护栏。
胡牧远一车人下来时,南观景台的游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外围的石凳上。
胡牧远和窦彬月都是第一次来,东张西望的走了没几步,便拐进了侧边的月亮门。
门后一左一右各有一条小径,一条通往山下,一条通往中心景点八角塔。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窦彬月说起汪彦博:“他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学习状态特别差,以往错题我讲一遍他就会了,现在同样的题型总是一错再错。昨天我看了他最近一次测验,竟然才刚刚及格。”
胡牧远:“你问他了吗?”
“问了。他说不会就是不会,让我再讲。”窦彬月有些无奈,“我怕我再这么讲下去,他连及格都考不了了。”
“会不会是早恋了?”
“不像。谈恋爱应该每天都很开心吧,可他看着心事重重的,不过也有可能咯,我不知道。”
“真的啊。”胡牧远笑了,“有多开心啊?”
“这不是重点。”窦彬月脸一红,“真是的,老笑我,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和谁试?”胡牧远做作地叹了口气,“我这不是门庭冷落,无人问津嘛。”
“少来。”彬月冷不丁问:“蒋凌竹还给你寄东西吗?”
“没啊。很久没联络了。”
第二十六章
绕过一小片笔直的桉树林,两人和支路上来的李雨洲迎面遇上。
“巧啊。”李雨洲三两步走了过来。
两人问了好:“学长。”
李雨洲:“一块过去吧。”
狭窄小道容不下三人并排行进,胡牧远主动落后一步,任时不时要聊两句的李雨洲和窦彬月走在一块。
李雨洲问彬月的问题五花八门:在哪读的高中,为什么想学法,平时对什么感兴趣,偏好的菜系和口味是什么。
彬月一一答完,揽瑞亭已近在眼前。
揽瑞亭由六根滚圆的红漆柱和几尾飞檐翘角组成,柱与柱之间连着长椅,与仿古建筑里常见的小亭没什么不同。
“你们俩终于来了。”任倩婷朝胡牧远招手,“牧远,坐这来。”
任倩婷和循实学社一个戴棒球帽的男生同坐在背阴处,章驰在她对面,正和陶君竹一块浏览平板,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胡牧远。
“你怎么走着走着,一眨眼就不见了。”任倩婷小声道。
“给你发挥空间咯。”胡牧远更小声道。
“你怎么回事。”李雨洲没收了陶君竹的平板,“难得出来一趟,怎么不务正业呢。”
陶君竹:“还我。”
李雨洲:“不给。几百来页的材料,不差这一时半会,下午再说。”
陶君竹:“反正干等着也没事做。”
“咱们玩游戏呗。”一穿深蓝棒球服的男生提议道,“先来几盘' Never Ever ' ,输了的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郡主,玩不玩?”
陶君竹:“随便。”
“你们呢?”他又问其他人。
窦彬月:“怎么玩?”
“很容易的。先把右手举起来,一根手指一条命。我说一件没做过的事,如果你做过,就折下一根手指,或者我说一件做过的事,你没做过,也折一根手指。要百分百诚心,绝对不能说谎哦。”
李雨洲:“注意尺度啊朱彬。”
“知道。洲哥,不如你开个头。”
“那我先说个杀伤力小的。我上山没坐车。”
“卑鄙啊。”
一片哀叹过后,众人全军覆没。
陶君竹:“我带了平板。”
朱彬:“这也行?”
陶君竹:“你有意见?”
“那倒没有。”朱彬笑嘻嘻道:“我没留过长发。”
“哎,过分了啊。”任倩婷跺着脚抱怨道,“我这都只剩两根了。”
男生们都笑了起来,棒球帽男生安慰道:“别急别急,这回让你说。”
任倩婷想了想,大大方方道:“在场的男生中有我的理想型。”
“哟哟哟。”起哄声一下大了起来,有人问:“谁啊?”
朱彬:“是谁你看不出来啊?”
“废话少说。”任倩婷笑道,“怎么你们一个个都不动啊,难道你们在男生中也有理想型?”
“哦— — ”男生们绕过弯来,“原来这是个坑。”
“太坑了。”
胡牧远和窦彬月也弯了手指,只有陶君竹纹丝不动。
朱彬大吃一惊:“郡主,我们几个中有你的理想型?是谁?”他左右看看,“真的假的?不会吧?”
胡牧远也笑瞇瞇地看戏,陶君竹看着冷冷的,好像没有七情六欲,在场一共才四个男生,会是谁呢,她一一看过去,不期然对上章驰的目光。
他视线下移,扫了一眼她孤零零仅存的小指。胡牧远心下咯噔,登时觉得不妙,毕竟全场只有她回回中招,如今命悬一线。
果然,章驰说:“我没戴过隐形眼镜。”
胡牧远:“ … … ”
胡牧远不情不愿地弯下小拇指。
“哦哦,第一个幸运儿出现了。”
胡牧远:“好吧,我选真心话。”
章驰:“你的理想型是谁?”
胡牧远愣了愣,没有立时回答。
别人看着胡牧远,李雨洲却挑眉看向章驰。
“医生。”任倩婷帮她回答了:“胡牧远喜欢医生。”
“这么具体?”朱彬玩笑,“是不是喜欢的男生读了医啊。”
任倩婷:“我也怀疑是。”
胡牧远只在一次宿舍夜聊时说起过偏好的未来另一半的职业,没想到会被任倩婷这样说出来,
她摸了摸鼻子,“不是啊,就是对医生有天然好感。”
“哎,这就巧了。”李雨洲故意道,“章驰,你把周沅林介绍给胡牧远认识呗。”
任倩婷:“周沅林是谁?”
“我高中学弟,章驰同班同学,就在棠大医学院。”
“行啊。”胡牧远怕这调侃没完没了,索性坦然道:“别光说说而已,把微信推过来呗。”
“推啊。”李雨洲拍章驰的肩。
章驰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拂开他的手。
“下一轮谁开始?”他问。
又玩了几回合,循实学社成员逐渐来齐,胡牧远借接电话的由头,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她坐在八角塔外沿的石栏杆上,和田昱宪闲聊天。
田昱宪的话一如既往的多,先问她在哪在干什么,听闻她在山上,便让她拍照给他也欣赏欣赏。接着一路从他们学校新近发生的好玩事说到他新交的女朋友,说完问她有没有新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