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收银台边,贺佳宁正要开启软件,章驰已扫码付了款。
“你干什么。”她拍了下他的手。
“生日快乐。”章驰提着纸袋往外走,“这就是礼物了啊。”
“真偷懒。”贺佳宁跟上去,“也不知道提前准备,一点不用心。”
“还逛吗?”
“电影什么时候开映啊?”
“大概十分钟后。”
“那别逛了,我们过去吧。”
“电影不看也无所谓,你要想逛就接着逛。”
“我要看电影,我要看我男神。”贺佳宁笑着拆穿他,“别以为我不知道,章驰,不想看的是你。我不管,快陪我上楼。”
经过电玩城时,贺佳宁朝里扫了一眼,明明不是情人节,每台娃娃机前站的却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她问:“章驰,我可不可以再申请一个礼物?”
“要什么?”
“我要那个。”
章驰顺着贺佳宁手指的方向往里看,先看见一张熟悉的侧脸。
胡牧远仰着脸,嘴角抿得紧紧的,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机内摇晃的抓夹,她身后站了个高个男生,微微屈膝将她半抱在怀里,两人头挨着头,左手交迭,一同握着黑色手柄操控。
“就是那个粉… … ”
贺佳宁话音未落,章驰直接走了进去。
仅仅试了两把,胡牧远就顺利得到了布满漂亮花纹的小老虎。
“耶!”她欢呼着,转过身和蒋凌竹击掌。“二战告捷!”
胡牧远还要再说什么,忽然瞥见章驰从外走进,身后还跟了位漂亮入时的女生,她愣了愣,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蒋凌竹:“可以啊,牧远,你掌握精髓了。”
胡牧远谦虚道:“那还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她拉着他往里走,“走,我们去跟田昱宪炫耀炫耀。”
“胡牧远!”
章驰从后叫住了她。
他绕到两人面前,微微笑着看她,“巧啊,胡牧远。难怪你没空,原来约了别人。”
“是啊。”胡牧远惜字如金。
“能遇到也是缘分,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有什么可介绍的!胡牧远想不到章驰脸皮这么厚,先前当着她们的面不管不顾乱说话,陷她于不义,这会儿又没事人似的来跟她这这那那,要不是不想在蒋凌竹和陌生人面前弄得太难看,她早就破口大骂了。
胡牧远深吸一口气,省略了名字,简单道:“他是我初中同学。这位是我大学同学。”
章驰提醒道:“我也是你小学同学,初中校友。”
贺佳宁面露惊讶,她小声问章驰:“我怎么不记得?”
胡牧远朝蒋凌竹笑了笑,踮脚在他耳边道:“不是很熟。”
她故意的。章驰当然听见了。他意思性挂在脸上的一点笑容差点维持不住。章驰长到十九岁,还从未有过此刻这样想将人揪开的冲动,他主动朝对方伸手,“你好,我叫章驰。”
蒋凌竹说了名字,章驰慢慢的“哦”了一声。
贺佳宁:“一会出来再聊吧,电影要开始了。”
“再见。”胡牧远不再看两人,边投币边道:“我们要接着玩了。”
巨型幕布上的场景不断变换,章驰眼前反复出现的却是电玩城热烈明艳的彩绘墙面,还有游戏音里和所谓男同学手把手抓娃娃的胡牧远。
一个手柄一个按钮而已,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游戏了,有必要贴那么近?
自重逢以来,胡牧远对他的态度一直算不上热络,章驰本来不在意,她小时候不就这样吗,忽冷忽热,没心没肺,对他的好意视若无睹,毫无预兆就转了学。也许她就是这样,章驰想,因为家庭的缘故,兴许她和谁都亲近不起来。
但他显然错了。她跟别的男同学亲密得很。抱可以,十指相扣可以,拍手时笑得那么开怀,只有他被区别对待,她只跟他泾渭分明。
只有他。好像他对她有多特别。特别到要将他和她室友撮合成一对。
那么多台娃娃机,他们要玩到什么时候?
章驰很少有这样心烦意乱的时候,他起身离开了影厅,出去找罪魁祸首。
第三十一章
东泰五楼一家甜品店内,胡牧远将玩偶放在桌上排排坐,拍了张照片传给窦彬月。
她一连发了好几条讯息过去:彬月彬月,你到了没呀,看我们刚刚的战斗成果,厉不厉害?你要不要挑几个?
窦彬月:我和谢霄阳分手了。
胡牧远猛一下坐直了身体。
蒋凌竹问她:“怎么了?”
胡牧远编辑了信息又删去,最终只问她:你现在在哪?
彬月:在回校的高铁上。八点多到棠城。回来再说吧。
没过几秒,彬月又发来一条:你不要找他。
胡牧远:好,我等你。
来北城之前,窦彬月对它的拥堵早有耳闻,只没想到节假日变本加厉,她坐在龟速前进的出租车上,有些心焦地看着窗外来去匆匆的行人。
一对相貌出众的年轻男女从路边的快捷酒店走了出来,彬月扫了一眼,心脏骤然失重。
那是几分钟前才和她说在图书馆自习的谢霄阳。他怀里的女孩留着紫色短发,路边那样厚的积雪,她只穿了短裙长靴。
两人一高一低站在台阶上,吻成了一块。
几乎在看见的瞬间,窦彬月背过了身,她下意识揪紧了衣角,不够痛,她松开又攥紧,指尖深深嵌进手心。
北城那么大,高校那么多,街道、酒店、堵在路上的出租车星星一样密集,为什么这样都能叫她遇见?
窦彬月闭上眼,调整了几次呼吸,在车辆重新流动之际提声道:“师傅。我想在这下,可以吗?”
“这可还有一段路呢。”
“我不去了。多少钱?”
下车之后,窦彬月挺直脊背,朝相拥的两人走了过去。
“谢霄阳。”她轻轻叫了他一声。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叫他了,她想。
谢霄阳几乎是触电般缩回了手,他错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友,“彬月— — ”
“之前开始的时候,你说… … ”他说既然是他先说的开始,主动权就在他手上,她不能随意中止,不可以随随便便分手,他们要从十八岁走到老,永远在一起。可惜十八岁还没有过完,他就有了新的喜欢的人,窦彬月喉间一哽,顿了几秒,没有说下去。
谢霄阳心中一痛,他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过去几年相处的点滴,牵手、拥抱、甚至只是看着她便会泛起的悸动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和雅茹稀里胡涂搅在一块时谢霄阳从来不想这些,现在却和其他活色生香的画面一块在他的脑海中交织。
谢霄阳第一次为自己的心猿意马产生如此汹涌的悔意。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他好想抱她。
“不要。”窦彬月慌乱地退后一步,有泪水自她眼角滑落,很小的一滴,一抹就消失了。
“对不起。”谢霄阳找不到第二句话。他承诺时是真心实意的,可他刚和别的女孩从床上下来。“对不起,彬月。”
“没关系。”窦彬月看着谢霄阳,尽量平稳道:“谢霄阳,其实我从没想过和你到老。因为你是个没有定性的人。这样结束挺好的,我不用再浪费更多的时间。”她长舒一口气,“好了,说清楚了。不打扰你们了。我走了。”
雅茹噗嗤一笑,“不打扰。”
谢霄阳跟在窦彬月身后,“你要去哪— — ”
“别靠近我。”
谢霄阳皱着眉,“你这样走我不放心。我送你。”
“我会走的。”窦彬月一字一顿道:“我求你别跟着我。”
雅茹“啧”一声,“谢霄阳,人家不想看见你,你听不出来吗?”
彬月招停一辆出租车,再未回头。
两座都市之间隔了近五个小时的高铁,为了赶最早那班,窦彬月六点不到就出了校门。去的时候觉得漫长,回程却短得像一眨眼。
从回校的地铁上下来,时钟将将过了九点半。窦彬月背着沉重的书包,站在缓缓上行的自动扶梯上,被路灯照亮的天色一点点出现,她看着愣了神,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在光圈里悠悠扬扬地翻腾。
胡牧远穿着从头裹到脚的灰色羽绒服,双手插兜,坐在出口处的木椅上,一见她便站了起来。
“到啦。”牧远朝她笑,“你吃东西了没?饿不饿?”
窦彬月:“在车上吃了面包。”
“那肯定饿了,看,”胡牧远从两边口袋各掏出一根烤红薯,“刚买的,是不是很香?”
“嗯。”
“走吧,回去吃。”胡牧远将红薯塞到彬月手上,“给你暖手。”
她撑开雨伞,挽着彬月边走边说:“我正准备下楼来接你,聂思臻就说外边下雪了,我还以为她骗我,虽然天气预报是说最近要下雪,但是也不一定准嘛,你看我们在雁城,就年年都被放鸽子,没想到这里的雪这么讲信用。你书包重不重啊彬月,要不要我帮你背?”
“不用,没装多少东西。”
两人在校内走了一段,彬月轻声道:“牧远,我们可以先不回去吗?我不想现在回去。”
“哦……好啊,那我们去哪?你渴不渴?要不要去奶茶店坐会。”
彬月摇了摇头,“人太多了。”她站定在路边,看向不远处一个笼罩在光亮下的小亭。“就在这说说话吧。”
窦彬月的北城之行实在简单,简单到胡牧远还没来得及将红薯焦干的外皮剥下,她就已经讲完了。
胡牧远嘴巴张开又合上,半晌说不出话来。彬月看起来性情温和,很好说话,其实是个柔韧果决、意志坚定的人。她说分手就绝没有转圜余地了。胡牧远以为他们之间出现了无法调和的矛盾,也许是吵了架,也许是距离产生了误会,万没料到是谢霄阳开房被撞见。影视剧里常有这样的情节,恋人间未经知会的惊喜最后演变成惊吓。但为什么会发生在彬月身上?那么多天的课间午后,雁城和邵城的那么多次往返,谢霄阳眼里只有彬月,一直像只花蝴蝶似的围着彬月打转。结果半年不到,他就能和别的女生上床。胡牧远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不解又心寒。
为什么?”胡牧远喃喃道,她想不明白,“谢霄阳还是人吗?”
“其实我没有那么意外。”窦彬月低垂着眼,闷闷道。
“什么意思?”
“我潜意识里好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就像靴子终于落地。”高铁疾驰的几个小时里,窦彬月纷纷杂杂想了很多,“牧远,你记不记得我讲过,在谢霄阳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听过他早恋的事了。”
胡牧远有印象,毕竟幼稚成谢霄阳那样的实在少见,可那只是十二三岁,情窦初开时一段短暂的过家家罢了,没有人会当真。
“我想我还挺了解他的。谢霄阳就是这样一个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可以突然一下喜欢上我,就可以突然一下喜欢上别人。我对他来说,和他草草收场的'早恋'一样,没什么特别的。”窦彬月想起谢霄阳和短发女生在台阶上交换的那个叫人脸红心跳的深吻,那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亲密,她刻意平静的语气微微发颤:“也许他现在的女友是特别的吧。她很漂亮,很张扬,和我完全不一样。”
“别这样,彬月,别这样想,是他的错。”胡牧远握着她的手,“你很好,也很特别,是谢霄阳这个狗屎花花世界迷了眼,见异思迁,好赖不分。王八蛋!”她骂着骂着出离愤怒了,翻出谢霄阳的电话当场要拨号。
“不要。”窦彬月拦住,“别打。这不好看,我不想。”
胡牧远知道彬月是对的。谢霄阳做出这种事,再多纠缠一分钟都不值得。可这实在是便宜了谢霄阳。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她拉黑了他,又删去他别的联系方式,点开微信对话框时,胡牧远到底没忍住,长按语音键吼了句:“王八蛋,你去死吧谢霄阳!”
发完她心里畅快了一点儿,彬月却笑了,她说:“你好凶啊,牧远。好了,别生气了,你红薯再不吃,都要被风吹冷了。”
“我觉得我以前瞎了眼。”
“其实是你情我愿的事,没什么可说的。以后清清静静的也挺好。”
“对。王八蛋就滚出我们的生活。”
沉默了一会,胡牧远为了逗乐情绪低落的彬月,轻轻哼起了歌:“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不想过冬,哒啦啦啦,就飞去热带的岛屿游泳… … ”
胡牧远在音乐上毫无天赋,等闲不唱歌,一唱就喜欢打拍子辅助,可惜手中拍的是一个节拍,脚下踏的是另一个节拍,嘴巴里唱的哪个都套不上,整首歌没有一句能踩在音准上。
彬月便听边笑,夸她唱得好,将来可以做编曲家。
第三十二章
在贺佳宁家吃过晚饭,柯宇鸣并未久留,驱车回了位于西鹜区的住所。
他问坐在副驾上,意兴阑珊的章驰,“怎么了今天,闷闷不乐的。”
“有吗。”章驰稍稍坐直。
“跟佳佳吵架了?”
“没吵。”跟贺佳宁有什么可吵。
“那人佳佳十八岁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多陪陪她。”
“我今天陪得够久了。”
“敷衍。”
柯宇鸣看了外甥一眼,“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