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牧远:“谁会慕丑?”
“多得不得了。女团好点,男团里真的一大把丑人,人人都有粉丝。”
“也许人家有人格魅力。”
“也许吧。我对丑人和丑人的粉丝没什么意见。偶像人气高低本来就是玄学。有人唱跳俱佳,甜美可人,就是不吸粉。有人舞台划水,采访臭脸,有的是人买账。”
“比如?”
聂思臻一口气数出了好几个名字,“你就说是不是?”
“好像是。那施彧呢,属于哪种?”
“施彧长这样,当然老少皆宜了,不管什么属性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在舞台上不可一世、耀眼夺目,在生活中也戴着面具的人。太面面俱到和太平均的偶像,会让我有种优等生的感觉,就,哦,你是不错,没什么问题,但你不是我心目中的大明星。你太平庸,你只是努力做到了你能达到的极致。但你没有光芒。”
“也许都只是人设。”
“是的。不然我也不能翻这么多次车。”
第三十六章
金宇律师事务所内,章驰点开合照时,柯宇鸣恰巧从后经过。
他凑近端详了一番,问章驰:“哪一个?”
章驰息了屏。
柯宇鸣:“也不见得比佳佳好看嘛。”
章驰:“别老把我们扯一起。”
“还是之前那女孩?”
章驰闷闷地应了一声。
“碰壁了?来,跟舅舅说说,舅舅帮你排忧解难。”
“没什么好说的。”
“不说拉倒。”
“她要是不主动不拒绝,是什么意思?”其实拒绝了。
“这还用问?没那么喜欢你咯。”
“放屁。”
柯宇鸣摇头道,“真不文明。”他穿上外套,“走,章驰,今晚不加班了。带你去放松放松。”
“方镜”乐队离场后不久,任倩婷带着胡牧远和聂思臻跟另一拨朋友玩起了骰子,胡牧远玩了几把,只觉又闷又吵闹,完全体会不到用所谓心理战术瞎报“几个几”的乐趣,便跑去露台的小沙发吹风。
她身后有桌衣着入时的年轻男女,围了个圈在玩“跳七” ,出了错的要真心话大冒险。
胡牧远听见有女生扬声问:“你第一次打飞机是什么时候?”
胡牧远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滑动,似乎浏览得很认真,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注意力早集中在了别处。
可惜她没能听清男生的回答。
“看什么这么专心?”
胡牧远睁大眼,惊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章驰。
“你怎么在这?”
“跟我舅来玩。”章驰放着对面宽敞的空座不坐,非要挤到胡牧远身边,“胡牧远,你偷听人讲话。”
胡牧远又想起刚才那个被章驰中断的问题。她说:“对。我好奇啊。”
“好奇什么?”
“你第一次打飞机是什么时候?”
章驰卡壳了几秒。胡牧远话已出口,覆水难收,索性坦荡荡地看着章驰。
章驰摸了摸鼻子,避开了她的视线。
胡牧远又问:“是什么感觉?”
章驰含糊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又没有飞机。”
“有什么区别?”章驰忽然转头,直直盯她,“难道你没有冲动?”
胡牧远叫他盯得心中一悸,下意识否认:“我没有。女生和男生又不一样。”
章驰:“你想试吗?”
胡牧远:“帮你吗?”
章驰的本意是探索自我,自给自足,可胡牧远这么回答,他脑子里难免出现相应画面。
胡牧远当然不是真的这么想,她只是话赶话,嘴上不肯服输。
章驰毫无预兆地吻了上来,他箍着她的腰,舌尖笔直探入她唇心,勾着她含吮磨缠。胡牧远根本未及反应,口腔已被他温热的气息填满,她哪里经历过这样湿黏细密的深吻,整个人瞬间烧成了熟虾米,正要推他,章驰已喘息着抽离,在她耳边轻声道:“别聊了,胡绵绵。”
胡牧远耳朵也烧了起来,“章驰,你得寸进尺。”
“对不起。”章驰彬彬有礼地道歉,话音里却听不出一丝歉意。
露台光线昏暗,他们所在的角落尤其。最亮的莫过于章驰落在胡牧远身上的目光。他说:“胡绵绵,你的脸好红。”
“不可能。”胡牧远反驳。看得清就有鬼了。
“真的。”章驰勾着的食指抵在她脸颊上,“好烫。”
胡牧远:“是你的手烫。”
章驰轻轻捏住了她脸上一点软肉,轻飘飘地问她:“胡牧远,你是不是利用我。”
胡牧远心中一跳,“啊?”
“你其实喜欢我亲你,你故意的,胡牧远。”
胡牧远没有否认。她沉默半晌,忽地抬头道:“章驰,我们做恋人做的事,但不要当恋人。好不好?”
章驰因过于意外而挑起了眉,他听懂了她的意思,却完全料想不到这话会从胡牧远的口中说出。他一语不发地看着她,面色冷了下来。
胡牧远假作镇定地迎视他审视的目光。
“原来你这么玩得开。”章驰冷声道。
“不愿意算了。就当我没说过。”胡牧远若无其事道。
她往旁挪了挪,正要起身离开,章驰伸长的手臂一勾,直接将她拽了过来,她差点坐在他腿上。
“胡牧远,我不乐意你想怎么样,你打算换个人试试吗。”
“那倒没有。”胡牧远诚实道,“我只想跟你。”
“为什么?”章驰神色稍霁。
为什么?因为章驰总要来招惹他。因为她做不到心如止水。胡牧远认为身边没有叫人欣羡的恋情。任倩婷男友流水似的换,她看得累;陈颖与男友一年如一日,日日视讯事无巨细地告知彼此生活新鲜事,她觉得负担;哪怕旁观了彬月和谢霄阳最甜蜜的热恋期,胡牧远也从未动过谈恋爱的念头。她抗拒和任何人开始一段持续的关系,在她看来,将情绪与他人捆绑是可怕的,尤其还要投入大量时间,太不值得。
可章驰来找她,她偏偏又没法决绝地拒绝他。
如果对方是蒋凌竹,她不会留有余地。但这是章驰,打小学起就绯闻不断的章驰。她去年十月重逢第一次见他,他和漂亮女孩在唱《不得不爱》,她的室友对他一见钟情,他身边有一个亲密的青梅竹马。她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想亲就亲她。
胡牧远说:“因为我自私。我好奇很多事,可是不想承担责任。”
其实她在今晚之前,在话出口之前,没有这样想过,说完她开始觉得这不赖,章驰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大家两厢情愿,十全十美。
章驰静静地看着她,心情已好转不少。他开始想胡牧远是不是个大笨蛋。
“你别后悔。”他说。
胡牧远很快就后悔了。
周一下午的《西方文论》课前,胡牧远身侧忽然冒出来一个闲人,她问他:“你来干什么?”
“陪你上课。”章驰把书往桌上一放,双手抱胸,朝后一靠,天经地义似的看着她:“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有实无名的情侣关系。怎么,一起上课不算'恋人做的事' ?”
胡牧远:“你小声点!”
她左右看了看,“章驰,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章驰:“我不知道。不如你列个清单给我。”
胡牧远噎了噎,“你自己不用上课的?”
“这会儿没课。”
小教室里拢共坐了不过二十几人,陆续有人朝两人坐的方向瞥了好几眼。
“算了。”胡牧远将章驰的身体扶正,“坐好,章驰,要上课了,你别连累我。”
章驰:“你怕什么?”
胡牧远:“怕你太打眼,殃及池鱼。”
“夸我啊。”章驰笑了,轻轻道:“打眼也没见你多看我两眼。”
“你够了啊。”
“啧啧啧,”聂思臻抱著书往旁挪,“这情打俏骂的,我还是离你俩远一点。”
第三十七章
正式上课后,章驰不怎么抬头,他手中的书已看到三分之一,胡牧远扫了一眼,密密麻麻全是英文。
聂思臻问胡牧远:“中午郑岚找你干什么?”
郑岚是文学系小有名气的一位青年教师,教她们写作课,胡牧远学期初交的一篇寒假作业经郑老师润色之后,投去了他相熟的一家文学杂志。当时他只是不咸不淡地通知了一声胡牧远,还叫她别抱希望,胡牧远当然没抱希望,想也知道要石沉大海,结果没想到这周竟收到了编辑的回信,说是已通过了初审。
即便不是什么知名刊物,胡牧远也足够高兴了。
聂思臻听了双眼放光:“那岂不是有稿费?”
胡牧远比了个手势。
聂思臻:“可以可以。再接再厉啊胡大作家,争取著作等身,飞黄腾达。”
胡牧远平静道:“我不做这种梦。”
下课之后,胡牧远问章驰:“章驰,你这几年有没有回一小看过老师?”
“没有。”
“哦。”
“你呢?”
“我去年十月,回去看过王老师。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四五年级的语文老师。”
“嗯。”
“但是王老师调走了。我没能找到她。”
“去王老师家找啊。”
胡牧远十分意外,“你知道老师家在哪?”
“小时候去拜过年。”
区一小很多教师都住同一片,离章驰家不远,贺佳宁每年过年给老师送礼都非拉着他一块,他当然记得。不过王老师后来有没有搬家,他就不确定了。
“想去吗?”他问胡牧远。
胡牧远:“你把地址给我,我周五去一趟。”
“你找不到的。周五下了课我陪你去。”
“不好吧。”
章驰笑了,“怎么不好?”
胡牧远委婉道:“你不忙吗?”
“忙啊。”章驰好似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看了眼手机,“学社有事,我先走了,周五见,胡绵绵。”
循实学社本质是个很散漫的组织,窦彬月在里边待了小半年,除开西鹜山团建那次,从来没见人齐过。
法学院一年到头大大小小的竞赛层出不穷,彬月每次在大赛的最终获奖名单中见到学长学姐的名字时总会自愧弗如,他们所参加的比赛和她平时的小打小闹显然不在一个规模。
李雨洲从章驰包里抽出两本书,滑到窦彬月面前。
窦彬月拿起读了读,一本是Un Convention on Contracts for the International Sale of Goods ,一本是Commentary on the Un Convention on the International Sale of Goods 。
她心中隐约浮出一个想法,又自觉过于不切实际。
李雨洲说:“下半年的商仲杯你有没有兴趣?”
窦彬月猜对了,却丝毫不见兴奋,她很有自知之明,直接说:“全英文赛程,我不行的。”
商仲杯是国内国际商事仲裁领域最高阶别的英文模拟仲裁赛事,特点之一在于时间紧、任务重,从10月初发布赛题到11月底进行庭辩,队伍需要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完成申请方和被申请方的书状写作与庭辩准备。
李雨洲不以为意:“英语怎么了,反正还有这么久,练啊。”
窦彬月看来天方夜谭一样的事,被李雨洲说得像喝水一样容易。先不说她能不能过五关斩六将挺进备赛队,不对,她肯定不能,她英文口语平平,商事仲裁一窍不通,简直一无所长。
她说:“别开玩笑了,学长,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李雨洲板起了脸:“你的时间只剩一朝一夕了?试都不试先给自己判个死刑,窦彬月,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李雨洲当初向窦彬月丢掷橄榄枝,是看中她勤思好学,肯下苦功,想着顺便带带,就当做好事。但几场比赛接触下来,他发现窦彬月是个内在和外表反差巨大的人,看着轻声细语,柔弱可欺,其实有盘石一样坚定的内心,越是危急时刻,她越不慌不忙,抗压能力一等一的强,天生就是一块做律师的好材料,就是胆子实在小,整天在一堆吃力不讨好、对履历帮助甚小的活动里打转。他是看不下去了,才特意将她揪了过来。
窦彬月没说话,低着头默默翻开了书。
李雨洲语气稍稍缓和:“这就对了嘛。窦彬月,你不要太小瞧自己。商仲杯没你想的那么难。就算进不去,准备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锻炼。”
窦彬月:“我先看看书吧。”
“这两本不那么好读,你可以先看Looofsky教授的Understanding the CISG ,建立对CISG的体系化认识。”顿了顿,李雨洲说:“至于口语,我发发善心帮你补补得了。”
棠大到岚秀一小横跨了三个区,得先坐地铁,再转公交。
胡牧远坐地铁还好,最后一小段的公交车程就有点难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