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独自或和好友一块坐公交时,胡牧远喜欢扶着柱子蹲在门边,以减缓不适。现下碍于章驰在,不好这么随便,她只能去后排的座位坐下。
章驰察觉到了,“你不舒服?”
“晕车。”胡牧远额头浮了一层虚汗。
“别坐了。我们打的过去。”章驰皱眉道。
“一样的。忍忍就到了。你别和我说话了。”
胡牧远五指紧攥成拳,死死顶着肚子,她习惯将指甲深深刻进手心,利用锐疼转移注意力。
下车之后,胡牧远快步冲向垃圾桶。
扶着树呕了一阵,胡牧远舒服多了,她直起腰,擦净嘴唇,一转身,看见章驰拿着纸巾和水跑了过来。
“谢谢。”胡牧远接过水,漱了漱口。
章驰:“好点了吗?”
“嗯,走吧。”
章驰将水又接了过来,递给她一根棒棒糖,“要不要?”
“哇,要啊。”胡牧远口中发苦,确实很需要吃点甜的慰藉。
“你晕车晕这么凶?”
“习惯了,从小就这样。”
“吃药有用吗?”
“没用,晕车贴也没用。就干忍。”
“什么车都晕?”
“四个轮子的一般都晕,尤其是封闭式的、有异味的那种,公交车第一,出租车第二,摩托车就不会,比较平稳的高铁、地铁也不会。”
“你有驾照吗?”
“没有。”
“我去年学车,听师傅说开车的人不会晕车。”
“很多人都这么讲。”胡牧远想过要考,也在家中提过一嘴,但父母无人理睬她,于是她知道这额外的花销得自己承担,好在她钱已快攒够。“我打算今年暑假考。”
她走向路边的小超市,“我们再买点水果吧。”
从小超市出来,章驰带着胡牧远转了个弯,推开铁门,进了一个颇有年月的老小区。
他凭着记忆一路找去,按了门铃却无人回应。
对门的大爷听见动静,出来和他们聊了聊。
他说王老师带小外孙去学画画了,可能要傍晚才能回来。
“啊… … ”胡牧远有些失落,就这么回去她不甘心,可是这会儿还不到三点。
“你晚上有事吗?”章驰问她。
胡牧远:“我想等。章驰,你有事就先走吧。”
章驰:“我是问你要不要去我家。”
第三十八章
时隔九年,胡牧远再一次跟着章驰造访他三楼的小天地。
“我小时候可羡慕你了。章驰,全世界最羡慕的就是你。”胡牧远站在漫画室的门口感慨。她现在长大了看,依然觉得壮观。
隔壁房门也是开着的,里边空空荡荡,只在墙边立了一台约两米高的仪器。
“这是什么?”胡牧远好奇道。
“玩VR的。”章驰将灯开启,“想玩吗?”
“怎么玩啊?我没玩过。”
章驰让胡牧远在屏幕前站着,手中用遥控器翻页,一系列带着“惊险” 、“刺激” 、“探秘”字眼的奇怪游戏自眼前滑过,胡牧远挑了个通俗易懂的,“就极限过山车吧。”
章驰玩笑道:“那你要站稳啊胡绵绵,我不会扶你的。”
“为什么会站不稳?”胡牧远有些不以为意,“这是平地啊。”
“嗯,是平地。”章驰若无其事地帮她戴上VR头显,又往她左右手各塞了一个手柄。
胡牧远眼前的视野几经变换,人忽然坐在了一个小小的车厢里,她的正前方有一条长长的铁轨,两边是连绵的高山,天空有飞鸟在盘桓,时不时发出阵阵嘶鸣。
“胡牧远,把安全带系上。”章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在哪里?”她没有找到。
“你往下看。”
“哦。”
安全带一经扣上,车厢立刻加速向上移动,胡牧远的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后仰。
“嗯?”她踉跄了两步,想要控制住双脚,然而随着车厢越升越高,她背部像坠了千斤石,倾斜的幅度竟完全不受控了。
完了,完了,要倒了,要倒了。
胡牧远慌乱后退,身后忽然多了一只手臂,稳稳地撑住了她。
她听见章驰的笑声,“这是平地啊胡牧远,你怎么站不稳?”
离顶峰越近,行进的速度越慢,胡牧远的心渐渐悬了起来,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车厢突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下俯冲。
“哦哦哦哦— — ”胡牧远也跟着往下栽。
章驰扶住胡牧远的肩,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
有这么开心吗?
胡牧远分神了没两秒,就被吓得跳了起来,过隧道的时候,上方噼里啪啦掉下来一堆张牙舞爪的丧尸,扒着铁轨朝她扑了上来。
“别怕。”章驰边笑边安抚她,“碰不到你的。”
胡牧远僵直的四肢直到出了隧道才放松下来。
一段有惊无险的过山车结束,取下头显的胡牧远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章驰还在笑,止也止不住。
胡牧远瞪着他:“笑什么笑!”
“还玩吗?”章驰意犹未尽,“要不然再换一个?山地大摆锤好不好?”
“不要!”胡牧远敬谢不敏,“你玩啊,我看着你玩。”
“我都玩过了。”章驰放下手柄,“想不想看电影?”
“看什么?”
章驰随手放了一部十几年前的经典影片,开场不到十分钟,胡牧远就歪着脑袋睡着了。
胡牧远睡醒时,四周漆黑一片,她撑着扶手站起,壁角的感应灯亮了起来,她拿起手机看了眼,已经五点过二十。
章驰在二楼看资料,见胡牧远下楼,他扣上笔记本往旁一搁。
“睡得香啊,胡牧远。”
“你怎么不叫我。”
“没忍心。”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我点了外卖,快到了,吃了再去也不迟。”他拍拍身侧,“过来。”
“干嘛?”
胡牧远慢吞吞地走过去。
章驰放松地靠着沙发,十指在身前交叉,不动也不说话,一直看着她。
胡牧远真是看不惯他这副守株待兔的模样。谁怕谁啊,她想。这回她要先发制人。
章驰拉住胡牧远的手腕时,只是想亲亲她,一点没料到胡牧远会顺势跨坐在他身上。
她今天穿了条宽松牛仔裤,即便张开也与性感毫无关联,章驰却依旧无意识地吞咽了下。胡牧远遮住了他的双眼,紧接着,有温软的吻落在他唇间。章驰闭着眼,看见一根小小的引线被点燃,他的四肢躯壳陆续有烟花盛开,他在炫目的火树银花里与她唇齿交缠,紧密相依。
胡牧远是点火的那一个,也是玩不起的那一个。能明显感觉到他某处变化时,她按着他的肩,坐直了身体,又镇定地将他的手从衣服里拿了出来。
章驰乖乖的任她摆弄,只另一只按在她臀上的手好像黏住了,不准她起身离开。
“放开啊。”胡牧远小声道。
“不要。”章驰声音沙哑,呼吸还未完全平复,“喂,胡绵绵,你不是吧,只管杀不管埋啊。”
“我觉得今天差不多了。”
章驰问她:“你舒服吗?”
胡牧远嘴硬道:“没感觉。你呢,你舒服吗?”
“嗯。”章驰很诚实,“再动一下,好不好?”
胡牧远就又蹭了蹭。
“算了。”章驰绷不住,掐着腰将她抱了下来。“你还是离我远点。”
“看吧。”胡牧远仗着男女构造不同大放厥词:“我就说男的才会这么冲动。”
“哦。”章驰似笑非笑道,“哪天你脱了我才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胡牧远脸红了,“你做梦吧。”
“也不是没做过。”章驰故意说,“梦里你乖多了。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呸。”
茶几上章驰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室内浓得化不开的旖旎氛围。是外卖打来的电话。
吃过饭,两人一块下楼,章驰让胡牧远在门口等他几分钟。
很快,一旁的电动卷闸门嗡嗡地升了起来。章驰开出一辆黑色小车,缓缓停在她身侧。
“上来。”
胡牧远很意外,“这谁的车啊?”
车内宽敞整洁,连地垫都干干净净,似乎没什么使用痕迹。
“家里的。”
“你开走没关系吗?反正这么近,我们走路过去吧。”胡牧远心有担忧,“而且章驰,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啊,你车开得多吗?”
她碎碎念的同时,章驰侧身过来,一手拽过她的安全带咔哒扣上,一手卡住她下颌啵了一口。
“这么不放心我,送你去坐公交车。”
“不要。”胡牧远一想到公交车胃都要酸了。她话出口才觉不对,“等会,你是说晚上回去吗?章驰,你不是打算开车回学校吧?你今晚不在家住吗?”
“明天系里有事。”
胡牧远半信半疑,但车已发动,她抱臂紧贴椅背,不再说话。
第三十九章
等待门开的十几秒钟里,胡牧远有些紧张,也许王老师早忘了她是谁。她桃李满天下,春晖遍四方,哪能教过的每一个学生都记住。
王月琴从培训班一回来,就听邻居说下午有两个学生来找过她。
学生来访是常有的事,她没太放在心上,但万没想到来的是胡牧远和章驰。
这两个学生她都有印象,当老师就是这样的,只记得最优秀和最调皮捣蛋的学生,章驰两者兼具,还长得俊俏好看。
胡牧远初看不起眼,一写起文章来立刻脱颖而出,在班上其他学生还为了六百字的作文搜寻枯肠地凑字、破折号都要画到第二行时,胡牧远随随便便就能写出一篇行云流水、洋洋洒洒的佳作。课堂上也格外才思敏捷,一点就通,是她从教生涯里遇到过的颇有灵气的女生。
不过她第一眼并没有认出两人。太多年了,小孩长成了大人,和小时候难免有差别,尤其胡牧远,何止十八变,跟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但名字一报出来,王月琴立刻就想了起来,一时意外又惊喜,“是你们啊!哎呀,快进来,你们怎么一块来了?”
胡牧远抢先道:“在大学偶然碰到了,就约好一起来看看您。”
章驰:“王老师好。”
“好好好。”王老师笑得合不拢嘴,“难为你们还记得我,老师很高兴,牧远,章驰,你俩现在考到一个大学啦?”
“嗯。我在棠大文学院,章驰在法学院。”
“不错不错,都很争气,来,坐这边,吃水果,牧远,你们平时课业紧不紧张?”
… …
三个人坐沙发上聊了快两小时,胡牧远怕赶不及回校,不得不起身告辞。
“哦,是,你们有门禁,是要早点回去。”王老师送他们到门口,“我和老周都不会开车,不然就送你们过去了。这么远,还得转车吧?”
胡牧远没说章驰开车的事。
“没关系的,王老师,那我们先走啦,下次再来看您。”
“下一次来提前说一声,老师请你们吃饭。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章驰,你是男生,要把牧远安全送到哦。”
“放心吧老师。”
在轻柔的音乐里晕乎了一个多小时,车辆终于静止了。
“还好吗?”章驰拉开车门,俯身揉了揉胡牧远的耳朵。
“到了?”胡牧远踩上坚实的地面,才发现他们身处空旷的地下停车场。“这是哪?”
“西鹜别苑。我把车停这,顺便上楼拿东西。你怎么样,要吐吗?”
胡牧远摇摇头。章驰的车开得很平稳,车内又一丝异味也无,她的窒闷感不算严重,忍忍就过去了。
“走吧。”
胡牧远一直到进了门,才知道他们去的不是李雨洲家。
她踩着棉拖跟在章驰身后,目光从挑高的天花板移到形成直角的两面落地窗。
“喝水还是可乐?”
“可乐。”
章驰开启冰箱,开了一罐可乐递给胡牧远。
“先坐,我去趟书房。马上来。”
“好。”
胡牧远侧坐在沙发上,望向窗外的夜景,她还从没在这样的高度俯瞰过这座城市。
遥遥相对的标志建筑,霓虹闪烁的大厦,川流不息的柏油路,还有外围高校积木一样齐整的楼宇,通通被囊括进了视野中,像一幅五光十色的画。
茶几上堆了几本厚薄不一的刊物,基本都和法学相关,胡牧远盘腿坐在地毯上,随手抽出一本翻看。
章驰提着背包出来,第一眼没见到人,走近才看见胡牧远在翻书。
意识到她在翻什么后,章驰忽然想起他顺手夹在里边的东西。
章驰:“在看什么?”
他绕过沙发,本想自然而然地自她手中拿回。可胡牧远头也不抬,大概浏览一遍又翻向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