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喊,叫侍应生过来帮忙。
没有了堵门的人,侍应生从里就能推开门。
他娴熟地找到墙上的开关,用对讲机联系医务。
谢长昼伏在孟昭身上,下巴压着她的肩膀。
他的身体有些烫,孟昭觉得很沉,但又不想放开。
她一只手落在他背上,手指碰到他的脊柱的线条,离得太近,甚至听见他的心跳声。
明明就很正常,凭什么说他有病。
孟昭忽然觉得非常可恨,她的忍耐到达极限,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谢长昼,你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心脏怎么了?阿旭说,阿旭说……”
身后响起嘈杂的脚步声,短短几分钟,向旭尧和封言都到了。
谢长昼全程没有动静,向旭尧搭手将他从孟昭身上扒拉下来,谢长昼的手指从她衣物上划过,眼皮忽然稍稍睁开:“孟……”
他嘴唇发紫,靠在向旭尧身上,艰难地张口叫她,嗓音很哑,几乎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身份……”
封言不明白,凑过去听:“什么?”
谢长昼又张了张嘴,这次只有无声的口型,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孟昭用力擦掉腮帮的眼泪,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使劲拉开谢长昼的口袋,塞进去。
谢长昼看她一眼,眼瞳深处竟然浮现一点笑意。
他的手掌从她肩膀滑落,松松落在她的手腕,没什么力度,但竟然没再向下坠落。
好像撑着最后一丝意识与理智,在拽着她的手,说“别走”。
孟昭并不想哭,她的眼泪不受控,自己往下掉。
她想起以前,在东山别墅读书,某个有花盛开的春日,读到严歌苓的《妈阁是座城》。
小说女主梅晓鸥在澳门做叠码仔谋生,明明痛恨赌博,最终却在交易场中做下“赌感情”的豪赌。
沉沉浮浮,她抛却自己的一切,在不该寻爱的地方找爱,妄图拉回在金钱与贪欲中迷失的人。
十几岁的孟昭没能完全读懂,但严歌苓那么写了,她也就那么记住:
她要就要“全部”,或者“全不”……她都不知道爱他什么,不知道爱他什么还当命来爱,那就是真的爱了。①
她跟梅晓鸥又有什么差别,都是赌徒。
自上海重逢起,她就在做一场盛大的赌博。
拿出全部身家,推倒所有筹码,在轰然倒塌的寂静里,灵魂游移着清醒又沦陷。
明知跟谢长昼这样的人隔着天堑,怎么看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可就是想他,只是想他,毫无意义地想他。
“身份证都给你了。”孟昭看着他,一字一顿,“我不会趁着你生病,偷偷跑掉的。”
“谢长昼。”她说,“输得起就再试试,我等着你醒过来。”
第39章 .醒过来“哥哥带你回家。”……
谢长昼在混沌中行走。
四周白雾弥漫,他想不起来自己从哪来、到哪去,腿脚不听使唤,他不停向前。
向前,再向前。
雾气慢慢散开,渐渐有了喧闹的人声。
晚高峰车流密集,不时有司机不耐烦地拍打鸣笛;交警维护秩序,吹哨声响彻天际;老爷爷推车卖糯米糍,重复着将几毛钱一枚的糍粑装进纸杯里;家长们站在一起,互相交流期末考成绩。
有低年级的学生提前放学,骑着自行车灵活地穿过人群,没拉拉链的校服衣角划破空气,随着叮铃铃的响声沉默远去。
谢长昼停住脚步。
这是崇郡中学。
他回过神,雾气已经彻底散去,最后一道下课铃响了两遍,学校大门开启。
不过须臾,就有大批穿着高三年级校服的学生蜂拥而出,他站在树下,一眼捕捉到混在学生中了一脸乖巧、环顾左右的孟昭。
谢长昼嗓音清越,耳边的风声忽然和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