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她双手叠放在一起,不屑一顾地向下瞟了一眼,“姐姐这样,这学生的素质能高到哪里去哦?”
“囡囡啊,看见没有,妈妈跟你说的有没有错?所以啊,不要跟这种人来往!”
“妈……”
“你说错了。”
我站起身,噙着笑一步步向她靠近,“我不是这位学生的姐姐。”
“大婶,你好,我不是姐姐,我啊,就是你女儿未来的舍友。”我笑眯眯地凑到她面前,十分欠揍地还伸出了打招呼的手,“白、鱼。”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天哪,哦,天哪……舍友?”
她似是觉得十分荒诞般笑了几下,“这是得多没出息,这么大了才上学蜀……”
“妈!”
那个一直坐在床上的小女孩突然从床上站起,大声说道,“你说够了没有!”
“囡囡!”她依旧是那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眼睛瞪到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只不过这次是对着她自己的女儿,“你……你这是在对我吼?”
“哦么么,这才来到这个晦气的宿舍多久,居然就把你带坏成这个样子!”
“不行!这样不行……”
“我要去找宿管!我要给你换宿舍!”
在她撞着我的肩膀走过去的时候,我紧闭着眼睛似乎是忍到了极限,出声喊道,“大婶!”
“你难道不知道学校的宿舍非生死斗况不予退换吗?你这样,是想我死?还是想自己的女儿死?”
我转过头,“嗯?”
她的脸色苍白了一瞬,嘴唇嗡动,却钉在了原地。
拿着衣服走出宿舍的时候,我才发现外面的天都黑了。
感觉不过是在床上稍微躺了一下下,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坐了时光机一样?神奇。
肚子“咕噜噜”地发出抗议,我捂着肚子,想着先去食堂吃饭,却又想到了奉小诗上午的时候冲着我喊道,“白鱼!你找到寝室收拾好后给我发消息啊!晚上我们一起玩儿!”
完了完了,找到宿舍就直接睡觉了,也没给她发消息。
当我拿出手机正准备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手机传来了没电关机的提示音。
与此同时,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声音如闷钟一样回荡在整个校园,“距离廖宴还剩二十分钟,请全体同学于风映广场集合,再重复一遍,请于风映广场集合,并找到自班队伍。”
“风映广场……哪有风映广场啊……”
我挠着头在原地打转,“左边?右边?还是中间?”
“那个,你是在找风映广场吗?”
听到声音后转身回头,发现一个身高到我腰部的小男孩儿正抬头看着我,脸上带着又乖又甜的笑。
说实话,除却他脸上可怖的稍痕,其他的完全看不出是个小鬼。
我脸上的笑容一收,像是没看见一般转身就走。
“哎,你别走啊,你不是要找风映广场吗……”
我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默不作声地加快脚下的步伐。
“不对,你这个方向不对。”
“应该再往左转,你看人流方向是不是就……”
“你到底要干嘛!”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彻底成了过路人眼中的一个疯子。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我,“我就是想帮你……”
“打住!”我伸出手,“我不需要!”
“现在,请你从哪来回哪去,风映广场我自己会找,找不到我也可以问路,不需要你的关心,谢、谢!”
“为什么?”他看起来一副快哭的样子,语调听起来也可怜又可爱,“我只是好心想帮你。”
“呵。”我冷笑出声,冷冰冰地盯着他瞧,“骗谁呢你……你!喂!你别哭啊你!”
他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虽然鬼的鼻子和眼睛不会红,但是眼泪却好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多,“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姐姐……”
“好好好!”
我服了软的叹了口气,不管是小人还是小鬼,最最麻烦地就是动不动就哭。
我蹲在他面前,用袖子帮他擦了擦眼泪,“走吧,你说往哪走,嗯?”
可事实证明,人们总是将不靠谱的话叫做“鬼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白鱼啊白鱼,你怎么能愚蠢到连鬼的话都相信呢!
还是个小鬼!小鬼的话……
二十分钟后。
在这个小鬼的七绕八绕下,我被他领到了一个黑漆漆,周围几乎已经没什么人的地方。
这里好像是一个大堂,他正领着我向二楼走去,整个大楼里只有我空荡的脚步声。
如果不是我这个从小看惯了鬼的人,这一幕足够吓软个抠脚大汉。
“你……你怎么不走了?”
我站在原地,小鬼站在离我几个台阶高的地方,有些慌张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你是当我傻的吗?”
“不是……我……”他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我没骗你,这个地方离风映广场很近的,真的,你帮我……帮我后,不到五分钟就可以赶过去,我保证!”
我将手揣在兜里,面目表情也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
但我刚下一个台阶,小鬼就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求你了!我真的求你了!除了我不知道谁还可以帮我!我求求你,现在这里面有一个人快死了!只有你可以救他!只有你可以帮我!”
小鬼撕心裂肺又卑微的哭声,夹杂着外面的雨声打在我的耳畔。
我盯着下面空荡荡的大厅。
其实如果现在突然有人闯入,他也只能感受到过分强的风声以及骤然下降的体温。
全世界,只有我听到了,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叹了口气,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
他哭声一顿,抬起头的时候,可能因为被吓到还打了个小嗝,“就……就是感觉而已。”
“起来。”
“我不要!”小鬼耍赖似的抱住我的腿不松手,“我求你了,你……”
“你不起来,我怎么去找你说的那个人啊。”
小鬼愣了两秒,“真的?”
我没好气地皱起眉,“还去不去?”
“去!去!去!”小鬼顿时眉开眼笑起来,用袖子胡乱地擦掉脸上的鼻涕眼泪,“跟我来!”
越往里走,越黑,越深,越不见底。
这是一条完全看不见的走廊,如果不是感受到了小鬼的阴气,我根本不知道下一步应该走向哪里。
刚才在上楼的时候,还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几分,但是现在,确实完完全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下面好像铺了一层软软的红地毯,就像一块海绵,鞋子走在上面,会被悄无声息地吸掉所有的声音。
小鬼似乎很怕我后悔转身离开,因为我总能感受到他转身时带来的凉气。
我开口问他,“还有多久?”
他立刻惶恐道,“到了,快到了。”
就那样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小鬼的声音再次响起,“到了。”
我站立在原地,听着那一句“到了”,可是却并没有切身的感受,因为在我面前的还是一片黑暗,“到哪了?你让我救的人呢?”
正当我左顾右盼的时候,正前方传来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接着是沉重的木门旋开的声音。
一道闪电突然从木门后的房间劈了进来。
而木门的中间,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鬼。
饶是见惯了鬼的我,见到此番此景,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掐紧了自己的虎口,才不至于尖叫出声。
女鬼似是皱着眉头看了小鬼一眼,小鬼听话地站在门的旁边,两手交叠放在前面,低着头不说话。
女鬼无奈又宽慰地笑了一下,然后姿态优雅地对着我轻轻弯腰点了下头,“麻烦了。”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同时对她弯下了腰,“不麻烦不麻烦。”
说完话我就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白鱼!你个大蠢蛋!
你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你在跟鬼弯腰?你在跟鬼说不麻烦?不是吧不是吧你!明明是他们请你来帮忙的,你能不能把背挺直了再说话!
可是……我不能。
虽说是个女鬼,脸上也同样有着那样恐怖的烧痕,但她身上与众不同、落落大方的气质,不自觉地就让人生了自惭形秽之心。
走都走到这儿了,想到奉小诗一脸兴奋的样子,我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走进了木门后的那个房间。
房间两侧有着透明的方格玻璃窗,借着月光,能看见里面有很多一模一样的衣柜。
我摸索着企图在墙上找到开关。
“这个房间是感应开灯,没有开关的。”
“啊?”我愣了一下,贴着墙转过了身,“没开关啊?那……”我有些为难地看着这一排排的柜子,感觉自己头都大了,“那我怎么找啊?不是说人都快……”
……快死了吗?
后半句话在女人温柔的注视中,我愣是没说出口,改成了,“我尽力找找看。”
女人又对我弯了下腰,“真的麻烦了。”
她的动作里有说不出的郑重和认真。
说实话,这个房间真的不像有活人的,阴气太重了,而且我完全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呼吸声。
我皱了下眉,为什么学院里会有阴气这么重的房子?
我认命般地从第一排柜子挨个找,边找还小声地喊道,“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
可回复我的,只有满室寂静的月光和黑暗。
我就这么弓着腰找了好久好久,可每一个柜子都是空的,都没有我要找的人。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顺着玻璃窗划出崎岖的线,映着外面灯火通明的热闹。
我叹了口气想,现在大家应该都玩得很开心吧,我是造了什么孽啊,要在这里弯着腰找鬼……啊不,找人。
“不会死了吧?”我小声嘟囔道,“也没见有人啊,我该不会是被耍了吧?”
虽说是这么想,但一想到那个女人弯着腰拜托我的样子,我就……哎!
我回过头望了一眼,见那个女人和小鬼仍站在原地,目光紧紧地跟随着我的背影。
我只能干巴巴地对着他们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认命地继续找。
我觉得我大概、也许、真的找了好久,久到我已经忘了这是自己打开的第几个柜子,久到我的腰已经酸痛的没有了知觉,我不由得恶毒地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要把自己关在柜子里啊?又不是鬼,闹脾气要这么闹的吗?
正当我用右手按摩自己的脖子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及其微弱的铃声响。
我转脖子的动作一顿,半睁着的眼倏地睁开,整个人像是雕像一般僵在了原地。
“铃——铃铃——”
没错,是铃铛声没错。
我的目光闪烁了下,慢慢地放下自己的右手,有些不解又有些茫然地盯着自己手腕间的铃铛。
我的铃铛……响了?
这个铃铛是自我有记忆起,便一直在我身上的。
我至今记得奶奶将它挂在我手腕上时,那语气郑重的认真模样,“安安,你要记住了,这个铃铛,死都不能拿下,懂吗?”
当时的我好像年纪很小,懵懂地奶声奶气地叫她,“奶奶。”
奶奶一巴掌打在了我的手心里,她用了大力气,我的手心瞬间就红了一片,于是我哇哇地哭了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奶奶当时的眼里好像也有泪光,但她似乎一副狠下心地样子捏着我的手问道,“记准了没有?”
我哭得痛,哭到打嗝,点着头说自己知道了,记住了,死都不会摘的。
可是这个铃铛,自我戴上的那一天,就从来没有响过。
后来长大些,问奶奶,奶奶用口水湿着针线,头也不抬地说道,“这铃铛不过就是为你祈福用的,不会响些的好,不招摇,活得久。”
我晃着自己腕间的铃铛,不管怎么努力地摇它,它都从来没有响过。
可它现在怎么无缘无故地响了呢?
难不成是我快死了?阎王爷要来收我了?
我又侧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下,将铃铛凑近自己的耳朵。
没错,确实是我腕间的这个铃铛在响。
正当我想再凑近听一下时,心脏却猛地一收缩。
腿脚一软,我便捂着心脏“咯噔”一声跪在了地上。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听这个闷响声,我的膝盖大概要废掉了。
可现在却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我思考膝盖会怎么样,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变成了一格一格的,每一下都及其缓慢地在我的耳边炸裂,眼前眩晕成一个个小圆圈,耳边的雨声也渐渐远去……
一声长的耳鸣声像是一根针,从我的右太阳穴贯穿了我的整个大脑,我有些痛苦地用掌根捂住了自己的头。
而后下一秒,大声喘气。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连膝盖的疼痛都变得麻木,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但好像就是有一根线,有无数双手在身后推着我——在那里,白鱼。
你要找的人,在那里。
我越过眼前的一排柜子,跟着那个指引,在那个柜子面前站定的一瞬间,所有细碎的牵引都汇成了一个点,重重地打在了我的后心。
似乎有什么争先恐后地想要从我的身体里跑出来,我感觉自己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这种又急切又焦躁的感觉,似乎只有打开柜子才能得到缓解。
或许是我的错觉。
在我的手碰到柜子把手的瞬间,听觉恢复,我又听到了窗外闷鼓般的打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