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雨声好像停了,那些崎岖的雨痕变得缓慢,变得透明。
我还听到了柜子打开时的“吱呀”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它又恢复了正常,似乎还变得有些快——“咚”“咚”“咚”
我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放飞了一把气球,而就在打开柜子的时候,脚突然……着地了。
外面说好的烟花大把地在空中绽放,喧哗声似乎不甘心地透过玻璃,也要热闹到学校的每个角落。
五颜六色的烟花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在了柜子里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脸色煞白如鬼,唇色也淡的很,我甚至觉得也爱躲在柜子里的吊吊都要比他像人的多。将我把柜子打开的时候,他似乎有所感应地睁开了眼,瞳孔里映着五彩斑斓的光。
铃铛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最后变成了一声尖锐的耳鸣,似乎要将我整个人穿透。
我“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眼前越来越暗沉,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我晕了过去,整个人砸在了冰冷的木质地板上。
但其实我又好像是有意识的,我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喷涌了出来,它们化作无数条细小的光线,在空中打结,在空中缠绕,然后丝丝飞向了柜子中的那个少年。
失去最后意识的瞬间我在想,完了完了,这不会是个专吸人精气的男妖怪吧?我受了那个小鬼还有女人的骗,被骗来让他吸,呜呜呜,我还能不能……活啊?
第4章
我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棉花床里,四肢松软无力,头有一种睡得太久混混涨涨不清醒的感觉,想要用力睁开眼睛,可是却好像很困一样怎么都睁不开,眼前有一条白色的缝,若有若现的耳鸣再次出现,我皱着眉头微微挣扎,却感觉自己控制不了自己。
在微弱的耳鸣声中,似乎还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声。
其中一个听起来很不耐烦地问道,“她都睡了这么多天了?什么时候能醒?”
另一个听起来有些苍老的声音用沉着的语气回答道,“少爷,她体内的阳气都被您给吸走了,需要时间来恢复。”
“睡这么久了还不够?”
“……她体内本来就没有多少阳气。”
似乎感受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轻飘飘的一句“废物”落到我的耳朵里时,我简直要被这个人气炸了!就算是千年僵尸听到这话都得气得还魂!
我恨得咬牙,腹诽道果然是个男妖精!专吸人精气的男妖精!
呵,不过这体系还挺完善,还有两个鬼专门帮他骗人过来吸。
什么躲柜子奄奄一息快要死掉,我看是吸的精气太多消化不良睡得太久吧?
只要一想到自己昏迷前给他加的那层滤镜,什么面色苍白的美少年,我就悔得要死。一定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这明明就是一个在烟花光下冲着我邪笑的男妖精!
我被气的呼呼大喘气的时候,脑袋的钝痛感忽然加强,耳鸣声又像是要将我整个脑袋贯穿一样的感觉,我疼得冷汗淋漓,好像有一个声音正由远及近地呼唤着我:快来!
怎么回事?这种熟悉的感觉?
就和那天晚上快要找到那个男妖精一样,心脏又开始变得迟缓,一下下都极其珍重,心情又莫名地变得焦躁不安,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堵住,正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而这一切似乎只有在找到那个声音才能得到缓解。
突然失重的感觉,像是灵魂出窍。
蓦然睁开眼睛的瞬间,冷汗顺着脖颈流下,两侧的手紧紧抓住白色的被罩,大口大口喘着气,我有了一种突然活过来的感觉,两只眼睛愣愣地睁到最大,茫然地盯着头上的白色天花板。
“小姐,您醒了?”
我极轻极快地眨了下眼,似乎是想要借此来安抚自己的情绪,视线旁移,落到了站在床边的那位老人身上。
他看起来真的很老了,头发胡子花白,此时正恭敬地站在床边,察觉到我的视线后,郑重地鞠了一躬,“小姐,您现在身体可有任何的不适?需不需要帮你叫大夫?”
我挣扎着从床上想要坐起来,并且快速避开了他想要搀扶我的手。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听到我的话后,他克制地向后退了几步,微微一笑道,“小姐,我们并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您不必害怕。”
我打肿脸充胖子地笑了一声,“谁怕了?”
可是四肢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说实话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还有那莫名其妙却又逃脱不了的感觉。
我撑着胳膊想要借力从床上坐起,手掌却总是一次次地滑下,经过了十几次的尝试后,额头上浸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我有些失力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恢复力气。
自从我说了不用帮忙后,那人还真就一直站在礼貌的距离,微笑地看着我,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他微微一笑道,“小姐,或许现在您需要帮忙了吗?”
正当我咬着牙,正准备说“麻烦了”的时候,一阵熟悉的铃铛声又若隐若现地响起,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拧着眉头看向他,“你没听到吗?”
那人有些怔忪地看着我,“什么?”
突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铃铛声戛然而止。
来人一手揣兜,一手扶着门把,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这么磨叽?醒了一直在床上躺着干嘛?”
听这个语调和声音,我立刻就反应过来这就是骂我“废物”的声音。
我费力想要撑起上半身,却因为胡乱用力蜷缩了下腿,顿时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痛传来,我没忍住小声痛呼了下。
“喂,你先出去,我跟她谈谈。”
“是的,少爷。”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直觉和这个吸了我阳气的男人待在一室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立马出声喊道,“喂……不是那个,那个管家?”
管家回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理会我的哀求,对我点了点头后便无声地退出了房间,还好心地关上了门。
听着门锁落上的声音,我有些认命地将好不容易探起的半个身子放平,又躺了回去,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咸鱼一样的姿势。
男妖精走到我床边,依旧不爽地踢了踢床板,“喂。”
听到这声“喂”后,我直接闭上了眼睛。
“喂,我在跟你说话。”
我紧闭着眼睛,拉过被子背对过他。
房间静默了三秒,突然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嗖”的一下扯走了我身上的被子。
我瞪着眼睛回过头对着他吼道,“你干嘛?!”
他气定神闲地笑着看着我,“非得这样你才肯说话是吧?”
我气得鼓着脸,扭过头盯着天花板也不看他,故意怪着腔调,捏着声音道,“谁要跟你这个男妖精说话!吸人精气,好臭不要脸!”
谁知他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伸手就狠狠地捏住了我的脸,“骂谁呢你?”
说实话,长这么大!这是我最最丢人的时候!
我,白鱼。
居然有朝一日也会这样束手无策的、像条咸鱼一样的被人狠狠地捏着脸。
甚至于我的嘴巴被他捏成一个“O”型,连帅气的反驳都做不到,只能瞪着眼睛,伸出手试图打他的脸,“松开我,你给我松开!”
他似乎心情挺好地一边躲开我的手,一边嘴巴不停地说道,“哦呦呦,挺厉害啊你,都这样了还想打我?嗯?”
我瞪着他,趁他不备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上。
“啊。”
他收回手,虎口附近多了一圈白白的牙印,“原来是个属狗的小猫。”
我用手狠狠地推了他一下,“滚!”
“哎,别生气。”
他的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在我的头顶上方扣住了我的两手手腕,“你刚才骂我我都没生气。”
“我管你生不生气,你到底要干嘛?!”
“是你不听话我才会进来的,你要是乖乖听话,让老邢好好跟你讲,至于咱俩在这打一架吗?”
“呵,呵、呵!”我一口呸在了他脸上,“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臭不要脸的!”
“还不给我松手?松手啊你!”
“是你刚才想先打我的,我就是正常地防御一下。”
我对着他假笑一声,“要是我膝盖能动,你下半身现在一定废了。”
“啧,说起这个我还想说呢。”他笑得眉目间都是窃喜,“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你也不用给我行那么大的礼,扑通一声就跪地上了,可把我吓得不轻。”
我发觉对这这个人根本就讲不通道理,一口气憋在嘴边差点没把我憋死,直接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哟,肯听话了。”
他松开了我的手,“早这样不就好了?用得着……”
在他慢慢直起身松开我的手的时候,我突然睁开眼睛,一手抓过他的头发,然后快、准、狠地在他脸上咬了一口,我咬的力气大,似乎要将刚才受的气都宣泄在这一口里。
“啊,我去,你还不松口,你找死是吧?”
“白鱼!我警告你最后一次!给我松口!”
白、鱼?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怔松间,我的力气一松,放开了他。
因为惯性的缘故,他直接往后退了踉跄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毛绒地毯上,左脸上带着一圈清晰可见的牙印,愣愣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我。
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次轮到我慢悠悠地开口道,“哎呀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现世报?让你松手你不松手,那你让别人松口的时候别人怎么会松口咧?”
或许是我们俩打架的动作太大,引来了本来出去的老管家。
老管家似是很担心,象征性地敲了下门后,便迫不及待地进来了,他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我,然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接着望见坐在地上的人时,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少爷,您没事吧?”
他皱着眉头从地上站起身,避开了老管家的手,径直走出了房间,连背影都透着不爽。
随着门关上的声音,老管家不知道从哪里多拿了个枕头,放在了我的后面。我这才真正地坐起来了一次,“谢谢。”
“哪里的话,我们少爷不懂事,刚才应该没少得罪小姐,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见识。”
“你要跟我说什么?”
老管家似是惊讶于我的直白,笑了下后先做了自我介绍,“白小姐你好,你可以叫我老邢,在祁家已经做了五十年的管家。”
“或许,江南山的祁家,您有听过吗?”
江南山的祁家,距今已经了两百多年的历史,是名副其实从中古时代的贵族。经过著名井景之乱后,很多贵族从此没落,只有极少数留存了下来,而祁家就是其中的一个大族。
我不知道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从这里讲起,直到他提到了一个人,“白胜于,小姐您知道这个人吗?”
白胜于,是我爷爷的名字。
每次祭祀的时候,奶奶都会单独对着爷爷的照片讲好久的话,讲她现在过的挺好的,又问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过了一会儿脸上的泪都流干了,抵着照片一副睡着的样子,却又突然睁开眼睛道,“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去找你了,我现在变成老太婆啦,你该不会不认我了吧?”
奶奶总是又哭又笑,抱着照片不肯撒手,直到天亮才肯回房休息。
但其实对于这个爷爷,我了解的也只有这个名字而已。而从面前这个老管家的嘴里得知,我的爷爷,曾经是江南祁家的护卫领。
所谓的护卫领,就是和主子联系最密切的人。
我们白家,其实不只从爷爷那辈,而是往前翻好几辈,甚至可以翻到井景之乱,从那个时候开始,白家就和祁家签了主仆协议,这份协议融入血脉,传到子孙万代。白家尽心尽力,祁家也对白家很好,虽说算不上名门望族,但也算是衣食无忧。
直到白胜于那一代,不知道为什么协议被打破,从此白家和祁家便断了联系。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协议居然又隔代传到了孙辈身上。”老管家叹了口气,垂着目光,脸上神情莫测。
我坐在床上,愣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那个男妖精之间有主仆协议?”我笑了下,一脸“你是在开玩笑吧快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的表情看着老管家,“现在都什么世纪了,不是,就算是协议你不也说了吗?早就取消了,而且我从来没有听我奶奶说过这个事情,而且白杨……我爸他怎么没事?”
老管家苦笑了一声,“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毕竟所有和血脉相关的事情,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不是吗?”
我依旧不肯接受这个现实,摇着头挪着屁股往后坐了点儿,“你在骗我,对吧?”
老管家只用那种悲切又认真的目光盯着我,并不言语,没否认也没承认。
但就是在那样无声的注视下,我心里最后一点的猜测就要马上崩盘,所以就好像要说服我自己似的,我大声掰扯着手指头反驳道,“哎呀不是,不是这个理儿啊管家。我怎么会跟一只吸人精气的妖怪有什么狗屁协议呢?这像话吗?这像话吗?!”
“他不是妖怪。”
或许是我的模样太过滑稽,老管家没忍住笑了一声,“你的阳气之所以会跑到少爷身上,是因为他当时确实是危在旦夕,需要气来救他的命。而你体内的主仆协议又被激发,所以下意识地会以保护少爷为优先。”
“激发?我做什么了它就激发了?”我欲哭无泪地想道,我不过就是一时心软跟着一只小鬼走了一段路而已,怎么就激发了?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有了什么协议?嗯嗯嗯?
老管家沉思了一下,抿嘴道,“或许……它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只是什么东西抑制住了它。”
我的瞳孔蓦地缩小,灵光一闪。
抑制?
莫非是我腕间的那个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