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已经成年了,而谢时雨才十六而已,但是听着电话里女孩的声音,他却没来由地后背发凉。
还是李闵率先问了一句,“是不是你干的?”
对面的女声笑着说,“我可不做违法的事情。”
许蝉听到半截,有点坐不住地起身,“你不用告诉我这些。”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正视你的感情。”于皖周紧跟在许蝉身后,看着她慌张逃离的背影,语调急促地认认真真地说,“我不看好你们,是因为你和李闵在一起很难幸福。但是如果你们彼此心里有对方,却因为这些误会而再次错过,我觉得不值得。”
于皖周看向许蝉,唇角的浅笑微微勾起,“就像我和马宿雨。如果不是苏越长,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喜欢过我。”
“你都知道了?”许蝉惊讶地转过身,下意识扫向病床。
于皖周点点头,目光远远地落在某个记忆点。
当初李闵父亲出事那天晚上,他拉着马宿雨参加了班里的毕业聚餐,那家会所玩的特别野,保密性也很强,因为大家都是熟人所以他们也就无所顾忌,有些失了分寸。
第二天他从桌子底下上爬起来的时候,到处都没有看到马宿雨,走到门口遇到几个父亲合作伙伴打了招呼,就在拐角的洗手间里遇到了冯偌巍。
那个时候冯偌巍在学校声名狼藉,于皖周顶看不上他,理都没理就直接出了会所。
从那之后,连着三天他都没见过马宿雨,再后来就是报考结果出来,他发现马宿雨居然改了志愿去了N大。
出分前的那段时间,他天南地北地和朋友海逛,在红榜前面乍一见马宿雨,她整个人都瘦的不成样子,不过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听说找了一大帮的朋友在家里彻夜开趴。
他当时没当回事,可是现在回想起苏越长的话,再联系马宿雨去医院的时间点,他心里莫名就串想起一个可能性。
哪怕微乎其微,也足够让他凄入肝脾。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许蝉望向于皖周,好像又看到了记忆里那个肆意挥洒的青年,他抿起唇角,眼底满是伤痛:“帮我瞒着她。”
如果马宿雨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不知道。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被推着改变,做不得不做的事情,面对不得不面对的人。
相比较以前,许蝉突然觉得于皖周瞬间就成熟了很多,也许是深埋心底的思量一下子就涌了起来,也许……她看向马宿雨欣慰地想,是有人在不言不语中一力促成了他了成长。
绪灵芝在家等了许蝉一夜,生日蛋糕都放塌了人也没回来。
她正想着打电话再催催,就看到手机突突突地震动起来,有个被屏蔽已久的家长群突然冒到了首页。
@春花秋月-:《树洞贴 | 传闻中的学长携轻生女友闺蜜参加舞会,小三上位破镜重圆,恶心》
@春花秋月-:@全体成员这不是李向魁家那小子吗?听说现在还是什么三甲医院的大夫,出诊费高的不得了呢,前段时间还上了新闻还是把人脸给治毁容了,真造孽啊
绪灵芝听人名觉得耳熟,想了会才记起来这群是许蝉高中有次得奖学校拉的优秀学生的家长抽签群。
她好奇点进去,赫然看到头图的角落里站着的三个人里唯一露出半张脸没有被打马赛克的李闵,她心脏一沉,再仔细看就发现被骂“小三”的那个女孩子穿着和许蝉一模一样的裙子。
许蝉被徐树岸强行“押送”回家,路过超市的时候顺带买了些果蔬,徐树岸托关系拿到了当年父亲出事的那家破产企业的财务档案,她打算做顿饭感谢徐树岸的帮忙。
门锁打开,许蝉发现屋里没有灯,她按下开关的一瞬间就看到绪灵芝阴沉着脸朝她看了过来。
许蝉下意识把徐树岸挡在门外,转身就要去房间里拿药,却听到绪灵芝难得头脑清醒地问她,“你谈恋爱了?”
绪灵芝对她谈恋爱的事情总是格外敏感,小时候她听到班主任说自己逃寝鬼魂就差点被关在家里打个半死,后来听她那个爱挑拨的小姨添油加醋地胡说,就总是怀疑许蝉仗着自己那张脸在外面乱来,这才有了那次大老远跑过来要看许蝉结果开车撞人的行为。
“没谈。”
许蝉浑身没有力气地放下包,给徐树岸发了个消息让他先走,然后才解释,“我不是答应过你,谈恋爱一定会告诉你的。”
绪灵芝敏感地拧起眉头,似乎变得格外计较:“上次你和小于在一起,就没跟我说。”
“于皖周那只是试试看,而且我们俩聚少离多的,谈和没谈没什么区别。”许蝉平静地说着车轱辘话,但是今天感觉耐心像是提前售罄,她语气也带了些怨怼,“妈,你是不是又听到什么话了?”
绪灵芝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老年机,把聊天记录直接推到了许蝉的面前。
她紧盯着女儿的眉眼,企图看到一些惊讶,一丝愤怒,或是一点点心虚,但从始至终许蝉只是过了一眼,然后就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你和这个李医生,”绪灵芝欲言又止,脑海里想到什么似的问,“上回在宿雨家里,我看你们俩就眉来眼去的。蝉蝉,妈妈不是不信任你,只是这个李医生既然有女朋友咱就不要去招惹他,你看看徐教授,小于对你多好啊,而且家里也都很妥帖。”
自从上次车祸后,绪灵芝一度误以为李闵是许蝉的男朋友,拉着马宿雨打听了不少关于他的情况。
在她看来,李医生的确是优秀,可是除了他自己的能力,其他方面简直是一塌糊涂,不光家里一堆烂摊子,三十左右的人了连自己的工作生活都处理不好,成天都是有一天算一天的样子,一点也不靠谱。
这样的人,做朋友勉强,做男朋友做丈夫都不行。
她的许蝉从小就在吃苦,从记事起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做着体面的工作,拿着让人眼红的工资,就算是个人条件也是毋庸置疑的出色。
她的女儿拼尽全力爬到了云端,就决计不能让任何人再把她拉下来。
哪怕,她来做这个恶人。
“妈,我和李闵就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许蝉顿了一下,思索道:“如果你介意,要不我在A城买个房吧?我们母女俩一直住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你胡说什么?”绪灵芝神情更添担忧,“你和我住在一起干嘛?你不嫁人了?”
她气呼呼地瞪着许蝉,心里的烦躁一叠叠地缠着她的神经,一次又一次的挣扎里,她谨记着医生的嘱咐努力保持理智,和许蝉面对面地认真地聊:“你年纪还小,心可不能这么冷。”
就像刚刚怕许蝉谈恋爱的人不是她,绪灵芝鼓励道:“这些年你给妈妈的钱,妈妈一分钱都没花。要不,你还是换个工作,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作息时间,多出去逛逛,也许你就遇到喜欢的人了?”
绪灵芝环顾四周,看着冰冷的家里,朝着许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愿意换工作,可是你爸爸都去了那么多年了,死了的人我们不要再去纠结了好不好?你看现在,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妈妈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可以照顾你的。”
不要逞强,不要钻牛角尖,放过自己。
许蝉听着绪灵芝的话,把包里的文件抽了出来,“我知道你一直都不相信爸爸是清白的,但是没关系,我可以证明,法律也可以。妈,我有自己的规划,你别管了。”
她起身,膝盖不小心碰到茶几一角,瞬间的疼的她的眼角都沁出了泪水。
许蝉直起身子,有些蹒跚地走向门口,正要离开家,突然就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绪灵芝忙起身开门,隔着一方小地毯,她看到徐树岸站在门外微笑着打招呼,“阿姨好。”
“许蝉昨晚发烧又一夜没睡,我不放心,所以跟过来看看。”
他手里还提着和许蝉一起去买的果蔬,看上去莫名给人一种温厚安心的感觉,绪灵芝诧异地回头看了眼许蝉,又看了眼徐树岸,心里不知道想到什么,一直耷拉着的唇角终于微微扬起。
“阿姨。”
徐树岸走到许蝉的旁边,伸手拢住她的肩膀温声道:“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许蝉的。”
第37章 “我的月亮”
◎“他的奔赴”◎
得知马宿雨醒来的消息时, 许蝉正准备陪着绪灵芝进行下期会诊。
这段时间,许蝉没日没夜地熬,总算是结束了手头上的两三个项目, 工作强度逐渐减轻,她就用OT时长兑换了小长假, 一方面是想好好调养一下,一方面也要抓紧时间备考注会。
“上次Sarai医生说,这次治疗要进行深度催眠, 我有点紧张。”
车子快拐进木梓路78号的时候, 绪灵芝突然提及, 见许蝉一脸深思, 又忍不住安慰, “不过已经治疗这么多次了,我心里还是很信任Sarai医生的。”
见绪灵芝这么说,许蝉也没有说多余的话, “有哪里不舒服, 就给我打电话。”
“这几个月我感觉自己睡眠质量和情绪稳定多了,之前的药也减量了。”绪灵芝笑着说, 眉眼间满是对医生的赞许和感谢, “我听说Sarai医生和徐教授也很熟,下次让徐教授带着她一起来家里坐坐。我也没什么好答谢的东西,也就下厨还拿的出手。”
大概是缺什么就会在意什么,绪灵芝总是会不自觉地对帮助她的人倾注以金钱之外的东西, 比如感情。
但这一点上,许蝉就和她截然相反。
“商家和客户的关系, 不用弄得那么复杂。”许蝉淡淡出声, 视线一直看着眼前的路, “还有,我和徐教授只是朋友,你别乱点鸳鸯谱。”
“好好好,妈妈不胡思乱想。”绪灵芝嘴上这么说的,但言语表情却把她出卖的妥妥的,“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妈妈又没逼着你们现在就结婚生孩子。”
见许蝉不大爱听,绪灵芝又换了个角度说:“人家徐教授年纪也不小了,你要是不喜欢,也别耽误人家。我看这段时间,他来家里也殷勤,又是接你上下班又是送茶叶糕点,就连你爸爸的事情也格外上心。”
她叹了口气,“女人这辈子,靠自己只能活一半,跟对了人才算是完完满满。”
就像她,年轻的时候就看中许蝉爸爸那张脸,心想着只要人善心好懦弱一点也没关系,可是最后呢,担不住事的男人除了给自己和家庭带来一辈子的灾难,半点好处都没留下。
他眼睛一闭走了,留下她们孤儿寡母惨败地活着。
“我约了Sarai医生面聊,治疗结束你就打个车先回家。我晚点要去医院探望马宿雨,结束之后还有点事。”
许蝉将车倒回车库,一片黑暗里绪灵芝问:“大晚上的你又要去哪?”想到最近许蝉总是一个人东奔西跑的,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要不还是让徐教授陪着你吧。”
“没事,我去拜访熟人。”许蝉打开车门,扶着绪灵芝下来,两个人径直进了直梯,这才说:“我找到了爸爸当年的同事,他电话里说想和我见面聊聊。徐教授工作也很忙的,咱们没必要非得打扰他。”
许蝉话说到这,绪灵芝也知道她心里是真的拿徐树岸当外人,她心里不赞同许蝉再去调查当年的事情,但又知道拗不过她,想了想方叹了口气方才道:“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许蝉“嗯”了一声,先一步迈出电梯,一抬头就看到徐树岸和谢时雨一前一后迎面走来。
明明不久前见过,可许蝉却觉得着才应该是她和谢时雨的第一次重逢。
两只手礼貌地碰在一起,当着绪灵芝的面,谁也没有把那层窗户纸戳破。
宽敞而明亮的过道里,许蝉和谢时雨面对面站着,一个如栀如玉,一个璀璨如星,本质相似可外表却截然不同。
“你还挺令我意外的。”
谢时雨递给许蝉一杯茶,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露出欣赏探寻的表情,“换做是我,得知自己母亲的心理师是仇敌,我一定第一时间换人,保险一点,还可以申请检查来判断此前的医疗行为是否安全。”
许蝉端起眼前的温凉水抿了一点,沉默里,她环顾四周空旷豁然的装饰,然后才对着谢时雨摇了摇头,“我从来都没有拿你当做仇敌。”
就像那串栀子花手链,在它断开的一瞬间,她心里便将谢时雨的一切连同过去一起放下了。
“我妈妈的病情有所好转,全都仰仗你的专业,所以我愿意继续接受你的服务。”许蝉目光锐利,带着薄薄的审视与试探,她问向谢时雨,“更何况,你要是诚心为难我,我不管换多少医生都躲不掉,不是吗?”
其实不管是财会行业,还是医疗行业,圈子统共就那么大一点。
人脉人脉,能走到高处的,除了拔尖的实力,剩下的无非就是人际交往而已。
许蝉从来都没想过要逃,面对李闵也好,面对谢时雨也罢,她唯一坚持的就是努力面对。
这世上,能让她交付后背的只有朋友,而不是逃脱时候的敌人。
“有意思。”
谢时雨靠在桌角,身后的仪器上正在倒计时秒表,她手指间玩着一个类似于魔方的解压玩具,看着许蝉的目光突然有些闪躲,“你不想问问,徐树岸和我是什么关系?你们俩似乎是……在谈恋爱?”
对自己有好感的男性却和另外的女人来往过密,一般女孩子都受不了吧?谢时雨观察着许蝉,淡淡的笑意里猜度浓重。
“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许蝉起身,将桌上的杯子丢进垃圾桶,她转身告辞,正好迎上推门而入的徐树岸。
徐树岸有些不悦地瞪了眼谢时雨,扭头就要跟着许蝉走出了大楼。
“喂——”
谢时雨撑起身子,见徐树岸停住脚步,随即勾唇笑道:“追女人哪有那么容易。这次,就当是你上回利用我的惩罚。”
她抱臂走了过来,完美的笑容里冷冰冰的都是憎恨:“我和你不一样,你想要的是许蝉的真心,而我只想心里痛快。你猜,如果我告诉许蝉,你背地里动用的那些手段,她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和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