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蝉是那种常年连OT时长都用不完的人,突然请了一个小长假让经理都有些震惊,她点着头赞许:“挺好的,这段时间正好淡季,你手上的项目也都结束了,正好可以去放松一下,顺便也检查一下身体。”
出了办公大楼,许蝉直奔回老家的高铁。
绪灵芝正在和人跳广场舞,突然听到许蝉已经到家门口了,急的啥也不顾了就往回跑。
许蝉靠在行李箱上,猛地看到一口气爬上楼梯的绪灵芝,她看上去气色很好,整个人比大半年前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十岁。
她有些诧异地让开位置,只听绪灵芝一边打开一边念叨,“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你房间里的被褥都没换新,房间也没有重新打扫!早知道你回来,我就让你周叔帮忙把那张床换个新的,听说现在都流行硬板床,睡着对腰好。”
绪灵芝打开客厅的壁灯,把许蝉的行李一把提到沙发旁边,然后赶紧换衣服洗手看架势就要在厨房大干一场,许蝉连忙阻止,“我吃过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绪灵芝,看得绪灵芝都有点不自在了,才轻咳一声问,“妈,你刚刚说的周叔,是谁啊?”
绪灵芝眼神闪躲了一下,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我哪有说什么周叔李叔,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洗点水果。”
她忙忙碌碌一下午,许蝉再三要求绪灵芝才老老实实地坐下来,这一坐,话题又回到了周叔身上,“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不是前几年帮你修留声机的那个周叔啊?在玖鼎商场门口开电器维修铺的那个?”她见绪灵芝还是闭口不言,于是又猜,“不是这个啊,那就是你上次电话里说的教你直播做菜的那个?啊,我知道了,难道是舅舅家楼下那个看门的周大爷?”
绪灵芝见许蝉追根究底没完没了,干脆也不隐瞒了,“不是周大爷。”
“哦。”
验证完毕,修理留声机的和教直播做菜的是同一个周叔。
许蝉淡淡地应了,慢慢地抱起杯子喝了口热水,“多久了?”
绪灵芝这才急了,有些心虚地道:“没影儿的事,你别多心。”
许蝉严肃地看向绪灵芝,“我又没不同意。”
她并不介意老人家重组家庭,但是绪灵芝和人家都相处这么久了,竟然一个字都没有给她漏。
许蝉有些自责,但更多的是担心,“周叔家都有什么人?”
“就一个儿子,”绪灵芝像是很不好意思,又有点自得,“那孩子在铁路上工作,很勤恳老实,知道我之后,就经常来家里帮忙,上次家里装修也是他帮忙里里外外的打点。”
绪灵芝一边说一边看许蝉的脸色,“其实也没多久,只是认得三四年了,这段时间才……”
“我们没打算结婚,”绪灵芝急忙解释,“就是两个人……”
许蝉一直都没有说话,听到这里才拧着眉头道:“不结婚怎么行?没名没分的,你们这算什么?”她话音一转,“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绪灵芝先没反应过来,等体会到许蝉的意思,忽地笑容满面,“行行行,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立刻过来。”
“改天吧。”
许蝉感觉绪灵芝就像是个热恋中的孩子,她叹了口气,徐徐道:“总得双方都有个心理准备,这又不是小事。”
绪灵芝这才平复下来,坐在一旁局促不安地点头。
她坐了一会,突然拍手道:“对了,你快过来看看。”绪灵芝拉起许蝉到她卧室门口,“前段时间有人给你寄了一箱快递,我知道你不爱别人碰你东西,就让人直接都放在你房间了。”她就像是想到了棘手的事情,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件,又大又多,我怕给你弄坏了,也没敢挪动。”
许蝉闻言也好奇地起身,她没什么朋友,寄件的地址也都是在A城那边,怎么会有人给她寄礼物。
推开门的一瞬间,许蝉也愣了一秒。
满屋子的纸箱,几乎把过道都占满了,大大小小的摆了一地。
她卧室本来就装修的很精简,这么一弄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仓库既视感。
“什么呀?”许蝉随手拿起一个小包装,上面只写了自己的地址,寄件人是Late。
绪灵芝越过大大小小的包装,随手将许蝉卧室的窗帘打开。
阳光透了进来,正好打在许蝉拆开的包装上,玻璃瓶里色彩不一的折叠星星闪耀出淡淡的荧光,打在她的手背上就像是把天上的彩虹摘了下来。
许蝉呆呆地看着装满了星星的玻璃瓶,突然松开手又拆了一个又一个,刚开始还只是一瓶两瓶,等到包装最大的那个箱子摊开在地,她看到里面裹着一眼看不出数目的小箱子,每一箱里都是同样的玻璃瓶,每个玻璃瓶里都是一百颗小星星。
而这些瓶子,有的光洁崭新,有的已经被时光磨损得有些失去光泽。
这不是一次性攒起来的,是有人年复一年的在折,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送出去。
许蝉坐在玻璃瓶堆里,余光看到了箱子底部还放着一封信,信里只有简简单单几句话。
[送给小家伙的一百颗星星,我说话算数。]
[十一瓶太少了,给你一辈子吧。]
[许蝉,要永远幸福。]
没有落款。
许蝉坐在地毯上,抱着手臂趴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绪灵芝离开也没有注意到。
夕阳落入大地,夜幕再次爬了上去,她从手臂里抬起头,便撞到了满地在夜色里依旧发着光的玻璃瓶。
无端的酸楚掺着甜蜜汹涌而来,许蝉突然感觉自己脸颊有些发痒。
抬起手,指腹上沾上了冰凉,可心里却像是燃起了火光。
[走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头。]
许蝉从地上爬起来,挪到自己锁住已久的一个柜子面前,她伸手拉开柜门,露出了里面摆放的整整齐齐九瓶星星。
十七岁的星星被她落在了舅舅家,从十八岁开始,她每年都会给自己叠一瓶,直到二十七岁与李闵重逢那年。
那个人曾说,每年都会实现她的一个愿望。后来,他失约了,她便自己开始许愿——希望他能记起和自己的约定,每年给自己一百颗星星。
许蝉原以为这一切都是她欲罢不能的痴心妄想。
可是此刻,她突然发现:不是啊。
原来,她的愿望原来早就实现了。
他知道那个人不是她,也如约给了她一百颗星星。
只是,迟到了十年。
第50章 “心软”
◎“劫”◎
第二天, 许蝉从舅舅家拿回了那瓶被当成废弃物的星星。
路过隔壁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了一句,舅妈才压低了声音, 小心提醒说:“老李前段时间昏倒了一次,进了趟医院回来就不爱出门了, 见了人也低着头不搭理,整个人都阴恻恻的。”见许蝉出神,她连忙催促:“快回去吧, 别让你妈等急了。”
许蝉看了一眼对面积攒着厚厚灰尘的大门, 匆匆应了舅妈一句就转身下了楼梯。
绪灵芝刚准备好午饭, 正在端盘就看到许蝉回来, 她连忙喊道:“做了你最喜欢的野生牛肝菌汽锅鸡, 还有香茅草烤鱼,快来尝尝。”
绪灵芝现在厨艺进步飞快,每天抽空在网上直播一小时, 赚的钱先不说, 整个人都能开心一大截。
许蝉坐在餐桌前,尝了口炖的酥烂的鸡肉, 她思前想后, 忽地放下了筷子。
“不合你胃口吗?”
绪灵芝放下最后一道菜,手掌在围裙上抹了一把,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吃了一口,思考着教学视频里的步骤, 自觉得味道应该没有出错。
她正在疑惑,突然就看到许蝉抬起头, 欲言又止。
许蝉起身回房, 从抽屉里拿出了昨天的快递单, 单子平整地放在餐桌一角,上面预约的到货日期正好是她生日那天。
“他怎么会知道的?”像是怕绪灵芝听不懂,许蝉补充道:“快递是李闵寄的,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我们家的具体地址,他是怎么知道的?”
绪灵芝低着头不说话,许蝉见她离开座椅,一副找个借口就要走的样子,连忙站起身道:“妈!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没有。”绪灵芝委委屈屈的摇头,她为难极了,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叹着气坐了回来,好半天才慢慢开口,“妈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李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告诉你。”
听完绪灵芝的叙述,许蝉才知道原来李闵在去年年底她接手季隆那个项目之后不久,就回来过老家一次。
当时一起过来的还要A城和当地的警方,他们主要问询了绪灵芝当年旧厂倒闭的情况,以及当时的工作内容方面的事情。
也是那个时候,绪灵芝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可能真的不是贪污犯,他只是懦弱无能,为了家人的安宁选择了一个谁也不愿看到的极端的结局而已。
“蝉蝉。”绪灵芝泣不成声,从她看到警方通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酝酿这场道歉,“是妈妈错了,没有相信你的话。”
她不该不信任自己的丈夫,不该把所有的痛苦施加在女儿身上,也不该这么多年一直不理解许蝉的付出和坚持。
许蝉默不作声地走到门口,拿着快递单的手微微有一些发抖。
这些话明明她等了好多年,就像是那个真相一样,可是现在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那天在病房里,李闵当着经理的面并没有撒谎,他不是为自己遮掩,那份资料的确是他通过警方破例给到自己的。
而他做了的,还不止这些。
许蝉回到A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柳总的电话。
她以前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能找到柳总,见到柳总,轻而易举地拿到那么久远的监控有什么不对,可现在当一切联系在一起,所有的蹊跷和幸运都指向了曾有一个人默默帮她负重前行,而她却一无所知的迷茫。
她的心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被风牵引着,却没有任何方向,她需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来复核自己的怀疑。
柳总的电话几乎是秒接,“看完了?”他开门见山地问,似乎料定了许蝉的来意就是那段视频。
许蝉摇摇头,在电话里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是柳氏集团的唯一的继承人,而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职员而已。许蝉此刻才无比清楚认识到,如果没有人帮自己,那她在这些人的面前从来都不具备议价能力。
“你说的是冯偌巍,还是……”
他意有所指,略微停顿,忽然笑着说:“十年前,他就举报了冯偌巍一次,十年后也是他一力将那个人渣送上了审判桌。至于视频……”柳总如实相告:“我答应了那个人不会透露。”
柳总的确什么都没有透露,但对许蝉来说,已经足够了。
许蝉在这一瞬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次在水晶广场,李闵曾经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是他举报了冯偌巍。
那时候,她以为李闵是故意揽事,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现在,她知道,如果李闵没有说谎,那她记忆里那个派出所门口说要帮她的少年,就只能也是他。
第二份资料是他送的,父亲的冤案是他帮忙翻的,就连马宿雨的监控录像,也是他的手笔。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许蝉不敢想想李闵做到这些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但是他的每一步都走的非常准确,步步为营,让她无法拒绝,也无法不触动。
可是,为什么要瞒着她呢?为什么只瞒着她。
他是想让她愧疚,让她感激却无法报答,然后不得不把他放在心里,永远忘不掉吗?
许蝉红着眼圈,恨恨地想,李闵,你好恶毒啊。
可心里的情绪却又尖啸着嘲笑她,你明明很开心不是吗?
她明明想努力忘记他,可是关于他的一切却都历历在目,一秒都没有忘记。
“可以透露给你一个小秘密,”柳总突然开口,像是刚刚想到了久远的趣事。
“我和他认识是因为一款APP,当年我创业做了Sunrise这个软件,后来软件关停了,他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我的联络方式,一直缠着我让我帮忙调取用户信息。我告诉他,这种做法是违法的,他也就放弃纠缠。”
“可是他这个人梗啊,靠着那个账号上尚存的零星动态,一找就是十年。”
柳总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许蝉听到他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是我猜,你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吧?”
许蝉站在街口,清澈湛蓝的天空下是刚刚被清洗过的马路,红绿灯闪烁,所有人都按照秩序走走停停。
有人和她擦肩而过,有人看了眼她似乎是想提醒“该走了”。
拥挤的人潮里,许蝉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对李闵说过很多次的那句话。
“学长,我们都要往前走。”
既然李闵选择了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如他如愿。
他们都带着一切继续往前。
最好,谁也不回头。
年复一年的春晚,如同人们心中对过年的仪式感。
新的一年,许蝉陪着绪灵芝坐在电视面前,期待着晚会开场。
她随手调开遥控器,无意中点到了新闻频道,报道中几句话带过了关于银鸽计划志愿者行动的最新进展,许蝉凝固在原地,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刚刚那一幕画面。
许蝉在网址上打出丹达葛尔,搜索之后露出的屏幕上都是非相关图片。
她打开电脑去检索,终于看到了一则相关论文期刊,明明只是毫无情感的客观描写,可是她却不自主地紧张忧虑起来:
他在那里,好不好?
整个年假,许蝉都过的有些心不在焉,回到工作岗位不久,许蝉手里又拿到两个IPO项目,其中一个上市公司的海外业务比重很大,而且难度也在这块,需要经理出差到海外对接完成。
五月份,许蝉安排好行程就直接飞到了海外对接,车辆兜兜转转,突然就驶离了原定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