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个邮差——阿泥坨
时间:2022-03-14 08:32:43

  但孩子的母亲们,依然会拿那个毁容的女人和丧命桥上的女孩吓唬哭闹的孩子,如果他们不听话,她们就会举着火把和刀子来惩罚他们。这招总是奏效。

  *

  凯蒂成了他的第一任妻子,他们相伴是了三十七年,生育了三个男孩,幸运的三个孩子都摆脱纠缠了上百年的遗传病。

  混血基因让他们个个都高大漂亮,但他们都有一股既不来自母亲,也不来自父亲的,相似的忧郁。直到去世那晚,凯蒂也没能弄清楚,孩子们的阴郁从何而来。

  但她至少明白了,他没再重新爱上过她,她只是他的自欺欺人的工具,她被利用了半生。

  自从生病后,凯蒂常常回忆起自己二十三岁那年。她在地下酒吧当招待员,用力地享受黑夜和爱情。重病之时,她试着和他聊聊那段岁月。

  “等我死后见到她,一定向她转达你的问候。”凯蒂说,“你没有一刻不在思念那个被杀死的女孩。”

  这是他一生的隐秘,他既想摆脱,又不得不好好珍藏起来。

  他望向奄奄一息的妻子,妄图乞求她拯救自己。他不想再靠自己回忆了,他早已在独自的错乱回忆中模糊掉了一些真相。

  “和我说说她。” 他说,“求你了,和我说说他。”

  “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年轻,长头发,我只知道这么多,远没你了解得多。”

  他忽然想起了那具倒在地上,七零八碎的稻草人,此时此刻,它还躺在那里。

  他封固起那段记忆,祖祖七岁,马丁皱纹也只有七道,距离她死亡之日还有七十三天。

  “告诉我,在那些梦里你都梦到什么?”凯蒂知道,他一直被噩梦纠缠。

  他帮她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护士又进来打了一针。

  “梦见各种各样的东西,小狗、野猪、樱桃……”

  “这些也能把你吓得半死?”凯蒂找回力气,向他咆哮,她恨他在她临死之前也不能把她当成妻子去信任。

  他们的小儿子刚满周岁那年,他连着做了三个梦,一个比一个让他难受。

  在那三个清晰的梦中,他看见了她被拴在柱子上,腐烂的脚踝上一只牛蝇在产卵;看见她受人折磨,那不是交易,而是残忍的报复;看见一把钳子取走她的一颗牙齿;看见她跛着脚在人群中求助看见那把刀是如何精准地割破她的喉咙;看见她躺在沙漠中,握住那条项链……这是偿还,更是代价。

  “既然你不愿意说这个,那告诉我,为什么每年十二月三号,你要都要带一束玫瑰花回家,却又不送给我。告诉我,这一天究竟是个什么鬼日子!”

  他颤抖着睫毛,望着窗外的移云:“那天我深陷爱情,为了纪念这个日子,我得买束花。”

  “那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凯蒂问,她的呼吸已经很浅了。

  “特别?没什么特别的,吃的是土豆饼和牛肉,晚上准备去看电影,我们坐在最后,不看电影,接吻。和很多个快乐的日子一样,唯一值得纪念的是我把她弄丢了。”

  “丢在了哪里?”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凯蒂哭起来,一阵恐惧撼动了她,她求他搂住她。

  “她……被人杀死在大街上,真是……可怜……”

  这是凯蒂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他没有纠正。这一生他都在纠错,已经累了。

  *

  如果不是因为六十岁的那场大病,马丁会像他的曾祖母一样活到一百三十岁。

  那场病是因为一个恶消息。他坐在儿时玩伴的病床前,听他诉说往事,那场糟糕的意外,以及一生中印象深刻的事。

  在他小时候快被公鸡啄得断气时,马丁用一根棍子救下他,但他失去了两只耳朵和几乎所有的听力。聊天的最后,他提到一个东方女人,她被关在地窖里,是他见过最安静最悲伤的疯子。马丁用手语问他是多少前的事。

  “十八年前的一个冬天。我一生也忘不掉她的样子,她一直望着门口,安安静静地好像在等谁。”

  “她在等人去解救她。”马丁告诉他。

  “你认识她吗?”大个子问。

  马丁摇了摇头,浑浊的双眼泪光闪闪,笑着说:“当年我该多问一句的。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才告诉我她是一个东方人呢?”

  当年,马丁去看望即将去世的祖母,离开前在花园里碰见他,他提着食盒去给人送晚饭。他们很久没见,停下聊了几句,天气、马赛、给谁送的饭……

  “一个疯女人。”他回答。

  “那快去,疯子可不能饿着呀!”

  就这样,马丁走了。在他脚下五米的地下室里,藏着他们找了半个月的人。

  几十年后,他得知了真相,憎恨命运的手段,又不得不佩服。回来后,他就生了一场病,祖祖又在那个时候离开,他的身体迅速变坏,后三十年都在懊悔和疾病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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