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美桦叹了一口气,“也好,你陪他说说话。”
夏倦书很快换好衣服,驱车往郭广平家赶。
客厅大桌旁,阮常跃朝她使了使眼色,娄晓蓉拿着戒尺在桌上敲了下,“该说啥你知道吧?”
阮思歌端坐在桌前,焦躁地舔了舔唇,想着横竖都是一刀,不如早点坦白,“就是吧,两情相悦,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瞒了我多久?”
“四个月。”
合着从在延林镇就开始在一起了,瞒着她四个月,娄晓蓉气得一跃拿起戒尺要上手打她,阮常跃忙拦住了,“别动手别动手,飞燕杯决赛还没开始呢。”
娄晓蓉咬牙又坐回去,只用手点了点她头,“你该感谢今天是飞燕杯初赛。”
她想让阮思歌分手,心思放在飞燕杯上,却又知道眼下这个关头如果真的分手,别说决赛发挥失常,只怕女儿连决赛都不会去了。
只能又憋了回去,摆了摆手,“这次放过你了,走吧。”
突然的坦白反而得了意外的效果,阮思歌带着讶异起了身,拿着手机又跑回仓库,阮思文这些年获奖时的照片全都留存了下来,大多是依照时间顺序来排的。
照片上,阮思文笑得明艳又张扬,握着奖杯扬着头,而随着照片逐渐见了底,终于在最后几张头垂了下来。
而站在她身旁的是,少年时的夏倦书,接连几张,站在中间的始终是他。
阮思歌终于找到了最早她有印象的一张,那时她因为临近年关被父母从老家被接来江礼市,娄晓蓉带她去看阮思文比赛,那是她人生第一次看到琵琶比赛。
也是在台上,对夏倦书终生难忘。
或者,更准确一点,应该喊他,陶樾。
耀眼的舞台上,光打下来,少年发丝飞扬,眉目疏朗,稚气未脱的脸上微微勾起一抹礼貌的笑,身形如竹,单手托着琵琶站在正中央,另一只手虚抬了下奖杯,被众人簇拥着站在光最盛的位置,态度淡然,微微扬起了下巴。
满满的少年意气,恣意又骄傲。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现在他应该还是在琵琶舞台上闪闪发光,接受众人赞美,一路高昂着头前进,奖杯拿到手软,从无败绩。
但随着时间和经验沉淀,或许到了这个年龄,会添了几分谦虚随和,有了大家的气度。
而不是被迫隐姓埋名,只能退居其后。
阮思歌握着照片的手都在颤抖,死死咬着唇,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凝视良久才把照片放了回去。
所以?富文玥有什么资格毁掉一个人。
甚至还想接连毁掉所有挡在她女儿面前的琴手。
她偏要得到飞燕杯冠军。
大大方方的。
————
夏倦书到达郭广平家时,小区灯已灭了大半,他拎着半瓶白酒,轻声敲了敲门,盛美桦出来开了门,给他指了指郭广平位置,“在沙发上坐着呢。”
“没事,师母你先回去睡。”
夏倦书放下酒瓶,“我陪师父喝一点。”
“那好,我把卧房收拾出来,喝了酒就别开车回去了。”
盛美桦看看郭广平,遗憾回了屋。
客厅里没开灯,夏倦书去厨房拿了两个平碗过来,费力拔掉酒瓶塞口,各倒了半碗白酒,“这可是我专门从家里库房拿出来的酒,不喝点?”
陶家库房的酒,那年份可就久了。
郭广平就馋这一口,闻言身子动了动。
夏倦书道,“这才初赛呢,又不是决赛。”
“初赛怎么能给我比成这样。”
他一提比赛,郭广平气得起了身,“81分,我都丢不了这个脸。”
夏倦书把酒碗递过去,“谁也不是十全十美没个失误的,年纪轻,难免被身边琐事影响,再说这么多年过来了,她也挺累的。”
一面是郭广平给的压力,一面又是阮思歌时时压了一头。
郭广平端起喝了口,热辣入喉,后调醇香,顿时浑身大为舒爽,半释然道:“我算是看清了,准备关门了,下回这圈里的消息都别跟我说了。”
夏倦书不常喝酒,烈酒入口,直冲鼻腔,呛得他咳了下,半晌才回过神来,“平常心就成了,这圈里的肮脏事多了去了。”
“今晚富文玥还去找了思歌。”
话里已经带了醉意。
明眼人都看出富文玥在这个关头找阮思歌要做什么,电话里她虽然没明说,但想也知道当时从别人嘴里获悉他是小三之子时心态有多崩溃,夏倦书只恨,自己竟成了她的软肋。
“啥?”
郭广平怒了,“这婆娘真是狗啊。”
“所以,你也别怪田田。”
夏倦书长吁出一口气,勉强跟郭广平碰了下杯,又喝了一口,“说不准她对田田做了什么扰乱她心态。”
“我明天打电话问问。”
郭广平把酒一干而尽。
两口酒下肚,夏倦书已经醉了,斜躺在沙发上,郭广平看着他,只能起来扶着人往卧室走,“来找我喝酒,自己反倒喝醉了。”
酒太烈,他又不善酒性,脑袋昏昏沉沉的,郭广平把他放到床上盖上被子正准备离开,忽听夏倦书呢喃了句,“师父啊,你说我要是那时没退圈会怎么样啊?”
郭广平冷哼一声,合上门,“那就没她阮思歌什么位置了。”
第51章 、你永远是我的第一顺位
临睡前,阮思歌终于想起忘记了什么,急忙拿出手机给葛慧君打电话,所幸时间还不算太晚,师父还醒着,葛慧君声音轻轻的,揶揄道:“总算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比赛结束后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没想起来。”
阮思歌羞赧不已,“对不起啊,师父。”
“无碍,要是你今日不给我打电话那才真是不孝。”
葛慧君打了个哈欠,问候了一句:“决赛是下周日吧?”
阮思歌回:“对,曲目现在还没公布。”
“那好,你先准备着。”
这种大型比赛,葛慧君无意干涉或者给出几句指导,说了几句便困了,要挂电话:“太困了,我要睡了。”
“等一下。”
阮思歌想起什么,又喊住了葛慧君。
“怎么?”
“师父,你知道夏白鹿吗?”
此话一出,葛慧君顿了下,瞬间清醒了几分,“你怎么会知道她?”
“师父,你知道她当年为什么会退圈吗?”
阮思歌一听便知葛慧君肯定知道些什么,她也是回忆起那天在延林镇葛慧君望着夏倦书的眼神,猜测她可能会认识夏白鹿,想着能多一个人知道当年的事情也好,便试着问了下葛慧君。
正好找对了人。
葛慧君也只是知道一点传闻,旧时琵琶多是幼年就师徒相传的技艺,夏白鹿却是没什么师父,婚后才入了圈,跟整个琵琶圈琴手都不怎么融洽,但因为陶彦茗出手大方,直接为妻子出资搭了个资助学音乐学生的平台,这才让圈内对她多了些宽容。
后面由于其姣好的面容和卓绝的感情技巧,又有陶彦茗在后面撑腰,也曾在琵琶圈里大火过一阵子,但不少人私下还是鄙夷的,因为其跟丈夫的年龄差,戏称她是靠男人的莬丝花。
葛慧君对她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科班出身又有名师带的自己,跟夏白鹿几乎没什么交集,对她跟陶彦茗的独子倒是挺欣赏。
师从当时的国乐大家郭广平,幼时就开始学习琵琶的陶樾,从身份这关,就踏进了夏白鹿很难逾越的门槛,后面更是凭借高超的弹奏技巧和出色的情感表达脱颖而出,一度风头大盛,在赛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年,无疑是曾当时圈内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葛慧君只能跟她说一点圈内流传最广的,事后当事人双双滑跪退隐,真相也消弭了,没人知道真假,“据说是她借着琵琶辅导的由头勾引了当时还有家室的富商陶彦茗,逼的前妻离婚,因为是过错方,所以男方才会净身出户。”
说到这里,她还是格外遗憾,“闹得很大,她的表演全被撤了,好不容易通过的国乐团的面试也黄了,就连陶樾都被波及退了圈。”
阮思歌完全没想到当时的谣言居然传成这样,惊得久久没话,葛慧君又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没事没事,就突然好奇。”
阮思歌回过神来,急忙结束了话题,“师父,早点睡。”
葛慧君挂了电话。
阮思歌躺回被窝,上网搜了下相关的关键词,却被内容恶心到反胃,良久都不能入睡。
新闻上不仅po出了夏白鹿大学时期的照片,更是把她家境情况全都扒了个遍,大义凛然地怒斥其是琵琶圈的耻辱,要求将她彻底逐出琵琶圈。
难以想象当年他们母子俩到底经历了什么,阮思歌久久不能寐,到凌晨才睡着。
次日十点,飞燕杯官网上传了昨天比赛的视频,可根据比赛序号下载。
阮思歌本来跟夏倦书约了去咖啡店看,娄晓蓉不允许她出门,生怕两人擦枪走火发生点什么,让她直接把夏倦书喊来,在自家客厅看。
夏倦书拎着礼,急忙前来拜访,娄晓蓉过来给开了门,态度倨傲,“来了啊。”
他谦逊道,“阿姨,上午好。”
阮思歌在身后要去帮他拎一下礼盒,娄晓蓉咳了一声,她只能把手收回来,温声说了句,“进来吧。”
桌上电脑已经打开下载了温田田昨天演奏的视频,娄晓蓉收了礼,两个人坐在一起,阮思歌点了播放。
除了传统曲《塞上曲》表现欠佳外,这首创作曲《瑶台》依然差强人意。
弹拨无力,精神游离,完全不像是在来比赛的,倒像是失眠许久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安静的地方来睡觉,只是顺便弹个琵琶来比赛而已。
娄晓蓉一直坐在客厅沙发上盯着两个人,看了一会儿,发现两人聊天越来越艰深难懂,聊天内容也正常,又正值午饭时间,进了厨房。
阮思歌看到她进了厨房,才松了一口气,放心大胆跟夏倦书聊起来,“温田田是不是昨天太紧张熬夜了啊。”
但熬夜倒也不至于困成这样,想到影视剧上反派的手段,她忍不住又联想到另一种可能,“或者富文玥大胆到给她在茶水里下了安眠药?”
夏倦书摇摇头,“田田很谨慎的,一般比赛时不会喝水的。”
“那她怎么说啊?”
“电话里只说了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
两人齐齐犯了傻。
午饭娄晓蓉做的简单,包了点馄饨下锅,配上虾米和鸡汤,很快出了锅。
夏倦书机灵,赶紧进了厨房首先端出去一碗,又帮着拿了筷子和勺子,饭桌上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吃完饭阮思歌被赶着回卧室睡午觉,客厅里只剩了娄晓蓉和夏倦书在,她没说话,入了座,点了点对面的位置,夏倦书也走过来坐下。
“阿姨呢,也不是反对你们交往,主要还是现在以飞燕杯为主。”
昨晚睡前娄晓蓉也想了很多,不想在眼下这个关头干涉两人感情,温声劝道,“你也了解思歌,素来是一个感情为主的,哪怕这段时间你俩发生了什么矛盾,你尽量多担待一点,挺过这段时间。”
“到时候再谈分手也不迟。”
“阿姨,我不会跟她分手的。”
话里虽是让他担待,结论却是分手,夏倦书目光闪过不赞同,态度还是谦和的,反问道,“是对我哪里不满意吗?”
娄晓蓉犹豫了下,“倒不是不满意。”
“主要还是不相信真的能有人能忍得了她。”
夏倦书正襟危坐,肯定道:“思歌很好。”
这倒是给娄晓蓉整尴尬了,嘴唇张张合合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话头全被他抢了,只能喝了一口水,“视频都分析完了吧?”
眼下阮思歌还在睡着,要是他真的说了分析完了,只怕下一秒就要被娄晓蓉赶走,夏倦书机智撒了谎:“还差一点。”
“那你在客厅看会儿电视?”
娄晓蓉礼貌笑笑,把遥控器递了过去,自己随后回身去了卧室休息。
阮思歌回去怎么可能睡得着,一听客厅没了动静,就悄悄探出头来看了下,只剩夏倦书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压下雀跃,小心走过来坐到沙发上,“我妈跟你说了啥?”
夏倦书稍微调大了一点电视音量,但不至于太响,碍于在阮思歌家,哪怕娄晓蓉不在,也不敢有太多肢体接触,轻松回,“就是让我在飞燕杯期间多照顾一下你心情。”
“我现在斗志满满。”
阮思歌握拳,声音格外活力,“什么打气都不需要,光想着富文玥,已经恨得牙痒痒了。”
说完,她直接抱住了夏倦书,“她不是就想看到你过得不好让路思浓得冠军嘛?我们偏要得了冠军,幸福过给她看。”
身上的拥抱,朴实而温暖,夏倦书努力回抱住,“她如今早已影响不到我了,这是我跟她的纠葛,你不要有任何负担,努力完成每一场演奏就好。”
如今的他,可再也不是十五年前脆弱懵懂的少年了,没能力时,财富金钱反而引人觊觎难以庇护住,羽翼丰满后,父亲留下的这笔财富反而会让他如虎添翼。
既然别人想毁掉他最在乎的,那夏倦书也不介意去做一回恶人。
“你昨晚是不是喝酒了?”
拥抱时,呼吸近距离交换,夏倦书身上味道一直是清冽的,但今天的他明显多了些悠长的酒味,靠近时就更真切了,从刚刚阮思歌就想问,眼下才有机会问出口。
“昨晚陪师傅喝了点。”
夏倦书小心问,稍微离了怀抱,自己闻了下,“这么明显吗?”
倒也没那么明显,不过阮思歌对酒味向来敏感,又加上两人靠得近才闻了出来,阮思歌再次伸手抱住他,“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