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间情势骤然反转。
迷迷糊糊间安锦觉得好似在梦境中,自己独自去了怀城那座唯一的游乐场。
小时候她一直羡慕有父母带着去那玩耍的同学,可她不敢跟祖父祖母说,那太刺激了,祖父祖母都有高血压心脏病,不能陪她玩过山车大摆锤这些项目。
说了如果去不了,祖父祖母反倒会愧疚。
于是在祖父祖母提出要带她去玩的时候,她一直嘴硬说,幼稚的小孩才爱玩那些呢。她不喜欢,因为她不是幼稚的小孩,她厉害!
这个秘密就一直被瞒到她长大,祖父祖母离开,直到他们离开时,他们估计也不知道,其实她很想有人陪着去玩,去刺激地放声大叫。
她今晚似乎圆梦了。
好像坐上儿时游乐场中的大摆锤,嗖的一下被翻了个个。又像去卡丁车场地里开着越野车在陡峭山地中穿梭,轮胎压过嶙峋起伏的崇山峻岭,回到城市后驶过满是减震带的长隧道。
窝在幼稚的卡丁车里长途开车可真累呀,怎么还有限高杆呢?
这是哪条路?
在没有尽头的高速路上到最后,安锦意识涣散,双手离开方向盘终于熬不住。
感觉自己浑身酸痛,在到达目的地后终于眼皮几次要黏在一起,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车停在路边,然后整个人蜷缩在驾驶座里脑袋一歪彻底昏睡过去。
这是一晚极致探险,到最后安锦仿佛化成一缕弥散的青烟。
风一吹就散了。
晨光熹微,安锦苏醒,在意识回笼那一刻觉得浑身酸痛难挨,仿佛被压路机压了一整夜似的。
“天啊。”她颤声低喃,拧眉回忆,昨天晚上她干嘛去了?
上山挖矿吗?
她嘤一声艰难的睁开眼,目光所及的场景皆是陌生,安锦不禁愣住。
碎成片的记忆却像一股洪流,强势涌回脑海中,冲的她理智溃散。
大胆、荒唐。
提醒她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好像在酒吧里挑了个男人,然后……
刚想到这,她后脊瞬间绷紧。
不会吧?
她懊恼地撇开脸,抬手挠了挠脸颊。
刚要动,霎时停住。
后面有人动了一下与她肌肤相贴,温热的体温安静地烘烤着她。
安锦脸瞬间被染成红苹果,藏在被子里的脚趾不禁蜷缩。
???
那个男人居然还没走吗?
昨天晚上难道真的……???
!!!
她心扑通扑通直跳,捂着盖在胸口上的薄被悄悄往后看。
男人倏地一动,手臂搭在她腰上,她也不敢动作太明显,瞬时冻住,头皮发麻。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小心翼翼、屏气凝神等了一会儿,身后的人呼吸平稳,一点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安锦才鼓起勇气蚕蛹般一点一点往外挪。
马上要挪出男人的怀抱,安锦心脏紧缩,连呼吸都不敢,伸手轻轻捏着男人的手腕,然后快速又静音地向床边闪身,再倍加小心的将他手臂放下。
生怕哪个动作太大把人给弄醒了。
场面太尴尬,她无法面对。
她甚至想暴揍自己一顿,寻思着一会儿得第一时间去医院做个检查。
太不小心!
太放纵!
她懊恼检讨,昨天晚上怎么突然想不开了?
及时行乐也得注意生命安全啊!
随便挑了个男人,要真有脏病她不完犊子了。
安锦心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她可得留有余地,比如说提前要个对方近一周的体检报告再说。
心绪复杂,一边唾弃自己,另一边随着她的动作,昨晚那种激爽难耐的感觉从她身体每个毛孔愉悦地钻出来。
还有点狂乱后的疼。
安锦:“。”
浅淡的记忆里,昨夜好像是她格外强势,迎合吞噬,仰头甩发后的吟唱,种种记忆不禁让她错愕。
她脸更红了。
不活了。
昨晚真是鬼上身了?
她在心里不断地念叨自己,这个世界是没她在乎的人了吗?!
安锦起身背对着男人慌忙穿内衣,草草套上裙子,根本不敢回头看。
生怕一回头看到陌生男人打量的眼神。
幼稚地埋头装鸵鸟,看不到正主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安锦瞬间顿住不敢动,屏气凝神侧耳倾听没有声响,刚要动就听到细细响声。
不要吧不要吧?
她在心里哀嚎祈祷。
她好像把人给吵醒了……
她还没来得及跑路呢!
头皮发麻,她懊恼地重重闭眼。
怎么才醒过来!
动作再轻巧一点就好了!
“醒了?”
男声沙哑。
她头皮一麻,心虚极了,不敢出声
记忆涌回脑海里,好像一开始是她不干人事。
场面太尴尬,她没有经验。
紧张地手心里都是汗,心脏也嘭嘭狂跳。
男人掀开被子起身穿衣。
安锦深吸一口气,自己做的荒唐事总要面对,她硬着头皮转身,然后就瞧见男人身后满布红色荆棘,鲜艳夺目。
“……”
她从来没有这样胡作非为过。
“对不起,我昨天晚上有点失控……”
安锦捂脸真诚道歉,“要不要给你买点药……”
闻言男人好像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似的低声哼笑,安锦下意识蹙眉,总觉得这个节奏的笑声好像有些……熟悉?
说话间,男人背对着她已经将黑色衬衫穿上,正低头系袖扣。
那是一对晶莹的钻石袖扣,被一圈玫瑰金包裹着,看起来格外眼熟,因为她给傅寒时买过一对一模一样的……
安锦拧眉,她在酒吧随意选个男人,结果不仅看着像傅寒时,连用的东西也一样?
这么巧?
正想着,男人整理好衣服,回眸转身。
清俊矜贵,黑漆漆的眼眸,是她熟悉的男人。
在看清他的脸后,安锦涨红的脸渐渐褪去血色。
嘴唇煞白拧着眉心不可思议,“怎么是你?”
前后态度陡然变化,傅寒时刚弯起的唇角落下去,压下胸口窒息的感觉挑眉反问,“不然还能是谁?”
他绕过凌乱的大床,跨过地上无法直视的、被撕坏的东西,一步步向她走过来,站到她面前将她罩在自己影子下,垂眸紧紧凝视她,
“你以为会是谁?”
安锦回神迅速收敛情绪,压下心底震惊,不经意松口气,“是你也好,省得我去体检了。”
诡异地真松口气。
“不过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下回我得提前要对方的体检报告才行。”
说罢安锦笑容疏淡得对他颔首,笑着打趣,“昨天你表现的很好,如果不是跟你结过婚,我都想跟你谈恋爱了。”
安锦用一种兼有欣赏又嫌恶的眼神看着他,唇角噙着一抹淡笑不肯认输。
“那我就先走了。”
傅寒时双眸暗光闪过,双手插在口袋里视线牢牢地钉在她身上。
他没动。
窗帘扯开,现在屋里已经大亮,在安锦迈出去第一步时,他瞥一眼就瞧见安锦腿上一片青紫,傅寒时下意识蹙眉上前握住她手臂,不由分说将她重新抱到床上,一只手按在她小腹上制住她动作,另一只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仔细打量。
白皙的皮肤下面毛细血管破裂,青色里还带着一点触目惊心的紫。
光看着就很疼。
“怎么弄的?”
傅寒时有点心疼,眉心紧蹙自责道,“我昨晚弄的?”
他记得自己没有伤过她,可伤痕明显是他人所致。
安锦被按住之后也没反抗,陷在柔软的被子里。
她慵懒地躺在床上好整以暇地欣赏他的神情。
心疼?
太可笑了。
她想到那晚他冷淡眼神,和现在真是天差地别啊。心中不禁恶意翻滚,安锦扯唇讽笑,“你想知道怎么弄的?”
傅寒时抬眸看过来,黑色的眸子里沉甸甸的尽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于是安锦索性不看,一边撸起长袖让他看到手臂上的青痕后才道,“还有这里,都是我前几天练拳击伤的。”
傅寒时眼神微滞似是不解,“为什么练拳击?”
安锦收回视线,话音里浅淡的笑意尽失,平白直板地开口,“我为什么练拳击,傅总不知道吗?”
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恶毒的女人,他的痛苦就是她赖以生存的养分。
她迫不及待地想伤害他,想让他难过、不舒服。
他如若不舒服,那她才舒服。
她还想想让他知道,过去那半个怯懦的自己,终于被他们联手绞杀升天啦。
见傅寒时轻轻摇头,安锦才饱含恶意地扯唇笑笑,“因为这样再被人拖走我起码能保护自己呀。”
歪头好似天真,可眼底冷下来,含着冬风冷雪,“总不至于再求你又被拒绝。”
“安锦!”男人突然扬声,忍无可忍。
他清俊的眉心紧拧着,眼底先是震惊,然后好似海底火山爆发掀起惊涛骇浪,“之前是我不对,可你怎么能伤害自己?”
“呵。”
反应好大。
至于么?
早干嘛去了?
安锦没忍住笑出声,脚踝微微用力挣脱他的桎梏,脚尖点在他胸口上而后发力出乎他预料地将他踹远一点,然后她起身捋了捋裙摆,又将衣袖拉下来之后才漫不经心道,“之前想跟你过一辈子才是伤害我自己呢。”
“那你现在呢。”傅寒时沉沉的嗓音身侧响起。
可安锦再也不怕他,不在意他的喜怒哀乐。
安锦眼睛湿润,眨干蒙蒙雾气,轻笑一声,“我现在?我现在觉得及时行乐也挺好。”
回眸满不在乎眼神滑过他,没有波动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一般,“今天跟你,明天也能跟别人,我还得谢谢傅总能让我有机会体味一下这花花世界呢。”
花花世界呀。
利剑从颈后插入直将他钉在原地,高高在上的傅总第一次露出错愕、心痛、悔恨的神情,他失神地看着她毫不在乎的背影。
离开时她甚至还懒洋洋地对他摆摆手。
走到门口时,安锦突然止住脚步,从黑色小挎包里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仅有的几张红色纸币放到门口柜子上,回眸看他,“昨晚体验很好,可身上现金就这么多,都给你了。”
仿佛他是被嫖的鸭.子。
说罢抬步离开,干净利落将门合上。
咚一声。
安锦背对着大门站着,垂眸望着地上的丝绒红毯,在听到门内响起脚步声后才抬头向左转身推开近在咫尺的楼梯间大门闪身钻进去。
手掌拢着悄声合上躲在门后,下一秒房门被拉开,男人急促的脚步往电梯间那个方向越来越远,隐约听到叮一声后安锦紧绷的身体才放松。
他好像很着急找她。
着急找她?
安锦觉得荒唐笑出声,不知为何,笑着笑着就有眼泪溢出。
在泪水滑落那刻,她抿直唇线抬手面无表情地抹干。
踩着高跟鞋决绝地转身离开。
从安全通道出去走出酒店大堂。
安锦四处张望,没看到呢?
难道没有?不能吧?
她拿出手机打开地图搜索附近的药店。
看到熟悉的小十字后松口气。
还好有。
她就觉得不能没有。
酒店附近怎么可能没有药店呢?
最近的药店在街对面,这条马路是个八车道的大马路没法过去,只能从街头过街通道绕一下。
安锦慢悠悠走过去,早上的风有些凉,将她沉甸甸的脑袋吹得清醒。
她买完药又去隔壁便利店买一瓶矿泉水,甚至等不及上车,站在街头就急不可待地将药吞了,口中还有苦涩的味道,又仰头喝了半瓶水。
别人在街上赶路时吃煎饼油条,喝牛奶豆浆。
而她,空腹吃避孕药喝凉水。
唉。
放下水瓶抬手抹了抹湿润的唇角,安锦垂眸突然想到刚刚药店里导购犹豫善意的劝导,导购说姑娘少吃这个药,对身体不好。
她无奈地笑一下,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她今早也看到垃圾桶里有用过的东西。
可她,依旧不想有一丝概率怀上他的孩子。
她要不予余力的将这个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跟他之前做的事相比,药的那点副作用又算什么?
睡他可以。
生他的孩子,可算了吧。
安锦静默地站在那里一会儿才转眸看向街边,准备走过去拦辆车。
身上还有残留着他的气味,她刚刚急匆匆离开没来得及洗澡,也是她不想跟他在一个空间里多待。
刚看过去,还没来得及迈步,安锦停住。
马路另一头,傅寒时正目光沉郁地凝视着她。明明隔得很远,她好像就是瞧见了他漆黑泛光的黑眼仁。
眼神锐利的好像要在她身上剜个洞一样。
后面药店绿色的招牌格外醒目。
他启唇说了两个字,这回安锦没看清,不过也没兴趣看清琢磨。
还好这条街格外宽,中央白色栅栏挡着。
他没办法过来纠缠她。
真是条阻隔险恶的好马路啊。
她微嗤感叹。
街口处才有地下过街通道。
车水马龙,无数轮胎接力碾压马路发出悦耳的唰唰声。
正巧一辆出租车停下来,车里乘客下来,安锦跟司机摆手示意。
然后走过去。
上车之前,她鬼使神差的往那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