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叫好声不断。这位傻表弟到底是出于何种居心,大家不得而知。但娘家人接下来的表现,则是彻底的激怒了豆子,以及全体的婆家人。
在之后的各个环节中,几乎都是娘家人在唱主角。娘家人讲话,娘家人唱歌,娘家人劝酒,娘家人耍大牌……
娘家人一个个牛逼哄哄,神气十足,趾高气扬的。怎么瞅着都不像是婆家娶媳妇操办的婚礼,反而倒像是豆子要改姓入赘娘家。婆家人都已是紧锁双眉,心里面憋闷着的怒气一触即发。
青山看到洪博的娘家人在挨着桌的劝酒敬烟,以为自己可以撒手放松一下了,就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昨晚上他后半夜才到的家,今天早上五六点钟就过来帮忙,十多个小时粒米未进,肚子早就饿瘪了。他刚拿起筷子想吃点东西,就又被那个傻表弟给叫了起来。
“喂,你跟豆子关系是不是最铁?”铁柱问青山。
刘青山以为要有什么好事,就点头承认说是。结果这小子是要抓劳工,他想让青山和大志他们去给娘家客人启瓶盖倒酒。青山说这事有服务员张罗,而且每个桌上都配了瓶起子,用不着我们。
铁柱嘚嘚瑟瑟地说道:你现在代表婆家,又和豆子关系最好,你去显得有份量,娘家人都会觉得受到了婆家的重视。
“听了这话青山不好再推辞,只得和大志为了豆子忍辱负重,干起了服务员。”
“这小子的德性跟季秋天有一拼,怎么哪儿都有这种烂蒜呢?这可真特玛是个让人悲哀的世界!”刘青山在心里暗骂着。
而豆子现在也没心思去管别人了,他自己都被娘家人耍得团团转。
什么机智应变,什么论辩口才,什么博古通今,什么小诸葛大明白,现在通通都不灵光了。他眼下就是个被整得晕头转向的傻小子,只有让人玩弄的份儿。
“你这是咋倒的酒呀,有情绪是咋的?”一个嘴巴蹭得油光锃亮的娘家人突然发飙,冲着为他倒酒的大志吼了起来。
“倒个酒还能给倒洒了,真特玛啥也不是!”那个人对着周围的亲友呲牙咧嘴的发着牢骚。
「啥也不是」在当地就是一句非常难听的骂人话,翻译过来跟「狗屁不如」一个意思。
这下可把大志给惹火了。本来是那个人自己把酒杯挪动早了,才使得他把酒倒在了杯子外面。
现在此人不仅倒打一耙,竟然还当着这么多的人侮辱自己,这令大志火冒三丈。
“你算老几呀,我今儿能给你倒酒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还在那装什么犊子?”大志拎着酒瓶子把膀子一吊,从跑腿打杂的又恢复了街痞的身份。
“你才算老几呢!今天你能给我倒酒是我给了你天大的面子,要不然你就是给我提鞋都不配!”这个洪博的娘家人也不示弱。
“敢跑我面前来撒野,你是谁呀?混哪片的?”大志指着那人的鼻子让对方报出名号,他从来不打无名之辈。
“我是谁!我是娘家人,怎么啦!”那人说这话时把脖子伸得老长,想显示出娘家人高人一头的尊贵,可在大志看来却像是个引颈待宰的王八。
“娘家人咋啦,娘家人就牛逼了?”大志觉得这个人特好笑,让他报号却整出个「娘家人」。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能看得出来,大志举手投足间就已经表明了他是个混社会的,正常人都会躲得远远的,哪会主动去招惹这种人。
可赶巧那个娘家人也是倒霉催的,要是不吱声也就没事了,可他偏就是个无事生非的蠢货。
“我们娘家人有房,有房就牛逼!你们要是也想牛逼,就自己也整套房去呀!”
那人竖起大拇指往自己身上比划着,仿佛豆子和洪博结婚的房子是他给的一样。
第51章
莫名其妙的婚礼 03
“人家有房跟你有特玛一毛钱关系吗?”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哪有娘家人在婚礼上这么折损挖苦新郎的。大志被激怒了,他操起酒瓶子就要和人家干仗。
一看苗头不对,其他人赶紧过来拉架。刘青山把大志给拽到一边,夺下酒瓶子劝他不要冲动,“咱们参加婚礼是为了帮忙来的,犯不上跟这种人较劲,把脾气收敛一下,别搅了豆子的婚礼!”
那个人见大志被拉走了,更来了精神,蹦着高的向对手示威:“哪有结婚让女方家出房子的,要是不你们上赶着,那房子跟你们也特玛没一毛钱关系!”
话音未落,大志就摆脱了青山冲上前去,没有第二下,一个大「电炮」就把那人给干倒在地。
旁边的娘家人不干了,一拥而上对着大志连推带搡,还有的趁机打黑拳踢暗脚。
豆子一看朋友吃了亏,连拉架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就加入了战团。
而娘家人一见豆子居然敢动手,就连他一起打,也不管他是不是新郎官了。
这帮人一边打着还一边骂着:「打,打死这个混软房的!」。
与此同时,婆家人也按捺不住群起而攻,痛扁娘家这帮贱骨头。
然后其余的人也纷纷出手,双方立即陷入混战之中。一时间惊叫声、怒骂声、哭喊声四起,掀桌子摔盘的声音不绝于耳,各类的酒瓶子也是漫天的飞舞着。
挂了彩的人们倒在地上,有哭爹喊娘的,有满地找牙的,那场景比中东还乱呢!
刘青山以前总是听人跟他说起过,在谁谁的婚礼上婆家人和娘家人动手打了起来,婚礼还没结束新郎新娘就分了手。这回他不仅眼见为实,而且还亲身经历。
青山很痛心,除了身上挨了几脚之外,他更痛心昨晚上的气球白吹了。
“这年头没钱有房也是爷啊!有房的人底气都特玛挺足的!”
青山把豆子的父母给送回家去后就发着牢骚走了。他认为豆子和洪博是彻底的没了戏,给人家八万块的彩礼钱和一堆金银铜铁的首饰也肯定是都打了水漂。小忍则乱大谋,豆子这回赔大发了!
乐观的豆子反过来安慰青山,他说没事儿,洪博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到他身边来。“回来跟你打离婚!”刘青山对此依旧充满了悲观。
这次经历给刘青山留下了严重的心里阴影,以至于往后他凡是在参加婚礼时,都要选择靠近大门的位置就座。
人家在尽情的享受着美酒佳肴,他却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在突发的战乱当中全身而退。
而且他几乎对所有婚礼上的娘家人都产生了排斥情绪,哪怕自己也是以娘家人的身份出场时,他都要对自己也戴上有色眼镜冷眼旁观。
第二天凌晨天色还没见亮,刘青山和秋月就准备出发了。
他们必须要赶在八点半之前就到达预定好的饭店,两人将在那里与季家人会合。
季家把「婚礼」的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凑,九点钟开席,十一点半撤席。
因为在这个时间段内,饭店对包席的消费有很大的折扣优惠。
而且根据对人体生物钟和饮食习惯的考量,这期间人体各部位零件还都处于启动阶段,没有运行起来。
人处在这个时候进食欲望不强,吃也吃不多,喝也喝不多,吃的喝的都不多就会省很多。总之选在这个时间办婚宴,那可真是好处多多。
“她娘家接的礼钱你可千万不能碰啊!”在小两口出门时,赵红梅这样嘱咐着刘青山。
“放心吧,我碰那个干什么!”青山觉得母亲说的话有点多余。
“到了那一定要听她父母的话,别把挺好的事给搞砸了,最后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就不好了。”刘翰林又冲着青山的背影叮咛着。
两天两宿加起来也没睡上六个小时,刘青山有些熬不住了。
他本想在火车上眯一会儿,补上一觉。可坐对面座位上的两个人却把他吵得心烦意乱,根本就没法安静的休息。
听口音就知道,这对男女是标准的山城人,年纪都在四十多岁。
从青山坐在那开始,就没见过两人把嘴闭上过。尤其是那个老娘们,高音喇叭似的哇啦哇啦的又说又笑,完全把这节车厢当成了她的私人空间。
入眠未遂的刘青山叫住了列车售货员,花了十元钱买了一袋五香瓜子,他要和秋月用嗑瓜子的方式来打发消耗在列车上的时间。
那个老娘们看到青山和秋月嗑起了瓜子,终于暂时把嘴给闭上了,伸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来,那里面装着大概有一斤的散装葵花子。
她抓了一把递给旁边的男人,“看看,俺多有先见之明,昨晚上在道边买的,才花了两块多钱。到火车上花冤枉钱买毛嗑,脑袋得多大!”
她歪着头,得意的用余光挑衅着对面的小两口,卖弄着自己丰富的生活经验。
坐在旁边的男人贱嗖嗖地挨着女人的胳膊,赞叹道:“还是你有脑瓜!”
老娘们一听被夸奖了,鼻涕泡都美了出来。浑身嘚瑟地又接着白话道,“不是俺舍不得花钱去买那种包装的毛嗑,关键是没啥吃头。也不知那里边都给你掺了啥,甜不拉叽的,回头再吃出一身的病来,犯不上!
还有啊,那包装袋封得严严实实的,也看不出个啥,整不好再扒拉出几粒耗子屎塞嘴里了,那得多恶心!”
“对啊,要是再弄出个死耗子来,那可就毁喽!”那个男人一脸奸笑,也别有用心的附和着。然后两个人就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满车厢都是他们的声音。
刘青山立即就反胃了,把手里的瓜子给扔到了桌子上,秋月却没在乎,依旧没事人似的嗑着手里的瓜子,貌似已经习惯了这种人的存在。
这就是山城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还要变着法的恶心那个吃葡萄的人。
这就是流淌在山城人血液中的特异基因,万幸秋月的身上不存在这种变态的性格,也可以说在这一点上,她已经脱胎换骨有别于一个正常的山城人。刘青山看了看秋月,又看了看对面的两个人,陷入了对人性的沉思。
六月份的山城被笼罩在灰蒙蒙的大气之下,矿山,水泥厂,煤厂,钢厂排放出来的烟尘都在努力地渲染着天空的色彩,玩命地污染着山城的空气。
人们只要在大街小巷里走上不足半分钟,就会被造得灰头土脸,嘴里也满是吃了土般的牙碜。
“这是什么破地方!地方不济人也赖!”刘青山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
他还没有饶恕火车上的那对狗男女,以点带面的思维令他对山城偏见颇多。
“你什么意思,你要是看不上我干嘛还要跟我结婚?”秋月觉得青山话里有话,赌气的又要抹眼泪儿。
“你咋什么事情都要往多了想呢,我又没说你!”青山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走了嘴,又嗑了了秋月那颗脆弱的玻璃心。
于是赶紧劝道:“别生气啊!更不许哭!你们山城免费的化妆品满天飞,要是沾上了眼泪脸就花了!”秋月使劲地推了刘青山一下,自顾的闷头向前走去。
两人急匆匆地刚踏进饭店的大门,就被葛桂兰给训了一通。“你们咋才来?要是耽误了时间可咋办?”
刘青山低头看了看表,才八点三十五分。“你们不是说九点钟开始吗?这还有二十多分钟呢!”
“让你们提前点儿有错呀!干点事像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的!”季卫国也拉长了脸埋怨着。
别人有钱有房又有权的老丈人和丈母娘,那一个个都是底气十足豪横豪横的。
再看看啥也没有的季卫国和葛桂兰,他们虽然没什么资本,但底气丝毫不输给人家,也是穷横穷横的。这种没来由的自信力到底起于哪里,刘青山从始至终也没能探究明白。
宴会准时开席,受邀的人们也准时入场。他们不是三三两两的陆续而入,而是像被堵在站台入口处的旅客一样,闸门一开,「嗡」的一声如群苍蝇般就涌了进来。这个场景把刘青山吓了一跳,以为又要出现昨天那种混乱的状况。
与其说这是一场「婚礼」,倒不如说这是一次高收费的聚餐。
大家的屁股都还没坐稳,就把桌子上摆放的喜烟喜糖给抢光了,手脚一个比一个快。
人们就座以后也没什么客套话,一个个脸上挂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要不是因为欠老季家的人情礼,他们才不愿意来呢,谁叫他们当初也收了老季家的份子钱。
葛桂兰才不会在意来宾们的脸色,对她而言,只要人来了就是万事大吉。她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们,嘴里不停地介绍着这次办酒席的原因。
“俺说各位亲朋好友街坊四邻,大家听俺说啊!人家小两口子结婚的时候就没想着要办什么酒席,而是玩了个新花样,出去旅游结婚了。
什么北京、南京、东京、西京的,那是在祖国大地上遛了一大圈啊,足足玩了一个来月才回来,光车票钱就花老鼻子了。”
刘青山和秋月听了葛桂兰的话不禁面面相觑,青山心说丈母娘的嘴也太能白话了,不去联合国混个斡旋大使的差使实在是可惜。
“哪来的西京?再说东京那是在小日本的地头上,一般人儿谁去得起!”有人故意挑毛病,想让季家人下不来台。
“俺就是那么一说,他们去的地方太多,那些个名字谁记得住哩!反正一句东南西北,就全给概括了,省事儿!”葛桂兰的嘴是绝对不可能让这种话头落在地上的。
“哼!那些地方有啥玩头!”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把腰杆拔得溜直,胸脯挺得老高,摆着一副见多识广的派头,仿佛他常于午后坐着飞机去伦敦的某个广场上喂鸽子。
“咋没玩头了?北京的长城,杭州的西湖,那可都是老有名啦!俺闺女和女婿哪个也没落下,都去了!”
葛桂兰眉飞色舞的说出她常听说的两处旅游景点,就是不想被人给看扁了。
坐在近边的一个老太太扒拉着刘青山,问道:“他三姑爷,你跟俺们叨咕叨咕,那长城和西湖都是啥样的,也好让俺们长长见识。”
大家也都瞪圆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等待着刘青山飞着唾沫星子为他们描绘出那些令人向往的名胜风景。
刘青山清了清嗓子,两幅经典画卷从他嘴中异常简洁的叙述而出:“长城就是长城那样婶儿滴,西湖就是西湖那样婶儿滴。”
人们显然对三姑爷的这种答案不买账,“你们有没有把那景儿给照下来?或是用那个录象机给录下来?把照片啥的拿出来让我们好好的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