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我一枝春——多层蓝
时间:2022-03-16 06:57:16

陈养怡想了想:“电脑和手机都掏出来了,包里就一些小东西……等等,”她摸了摸身上的各处口袋,然后有些无可奈何地确认:“我的钥匙在包里。”
邱畅真的害死她了。
谢峤又问:“身份证带了吗?”
陈养怡有些麻木地摇头,她没有随身带身份证的习惯。
所以现在回不了家,去不了酒店,陈日迟家离市区又太远,陈养怡想了想,掏出手机给倪微微打电话,铃声响了四十多秒,没有人接。
“净在关键的时候不靠谱。”陈养怡挂了电话小声嘟囔。
谢峤看出她的窘境,问:“没有地方去了吗?”
陈养怡尴尬地点头:“嗯。”
谢峤接过她的笔电揣在手里:“跟我来吧。”
步行街里不能行车,谢峤把车停在了步行街外面的车位里。这个时候城市里的夜生活还没有完全结束,行人穿梭在灯红酒绿的街市中,有些商家的门前甚至仍然排着长队。
两人并肩前行,从这些熙来攘往的行人中穿过。陈养怡平时走路是乌龟速度,慢吞吞的,但谢峤个高腿长,脚下生风,此时也并没有等她的意思,陈养怡需要加快步伐才能跟上他。
他好像很不开心。
陈养怡向来不是会活跃气氛的人,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走出了步行街。一直到上了车,谢峤系好安全带就要点火起步,陈养怡才提起勇气抓住他的胳膊:“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谢峤看了一眼女孩攥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冷峻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他轻声回答她:“当然没有。吓到你了?”
陈养怡摇摇头,松开了手。
谢峤偏头看了眼副驾驶上的女孩,女孩另一只手摩挲着安全带,眼底都是对他的关切。
她紧张的时候似乎都喜欢捏个东西攥在手里 。
谢峤终于回过神来。
刚刚他的脑子有点乱,盛满了他自己也描述不清的情绪。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他居然被吓到了——在那个男人上手要打陈养怡的瞬间,他的心脏有一瞬间的骤停。
 
第12章 十二枝
 
谢峤清了清嗓子,表情彻底回归正常,前面十字路口的绿灯只剩下岌岌可危的两秒钟,他缓缓降速将车停下,偏头问她:“那个男的……是在宜家碰到的那个?”
陈养怡点头。
回想到那天陈养怡奇怪的态度,谢峤猜测:“前男友?”
还真敏锐。
陈养怡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地点点头。
她苦巴巴地解释:“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找到我的。”为了防止他误会似的,陈养怡着重强调:“不是我约的他。”
红灯的倒计时变成0,迈巴赫缓慢起步提速。走出了最热闹的商圈,车流变得稀疏起来。
陈养怡回想起邱畅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不着痕迹地向谢峤试探:“你是什么时候到的相约酒吧?”
谢峤回:“刚到就看见你朝他泼水。”
看来是没听到什么。但这个答案也不太美妙,陈养怡默默在心里祈祷希望她当时的姿势优美一点,千万别留下什么泼妇的形象。
“所以他今天找你是为什么?”
然而邱畅说的每一个字都不适合转述给他听,陈养怡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发什么失心疯。”
所幸谢峤也并不刨根问底。
陈养怡转头看向车窗外。一轮皎洁的下弦月悬挂在西边的夜空,随着他们的移动从城市里鳞次栉比的高楼中穿进又穿出,像是在跟着他们走似的。
迈巴赫开进一个地下车库,谢峤领着陈养怡进电梯上楼。
谢峤的房子是一梯一户的设计,吊顶也很高,陈养怡看着比她租的整个房子还要大的客厅,深深体会到了一些切实存在的贫富差距。
她开始相信邱畅说的是真的了。
谢峤将她领进了客厅,道:“我这里不常来客人,你稍等一下。”接着就进了一个房间,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陈养怡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家具——沙发旁的置物架、墙壁上的挂画、茶几上的纸巾盒,都是那天她陪他在宜家挑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谢峤还没有出来,陈养怡没忍住好奇,站起身来晃悠到书架前。书架上三三两两摆了一些书,大部分是证券相关,陈养怡对这些书名上的词汇都感到陌生,想来书里的内容她也一定不知所以。
她的视线在整面书架上扫视了一圈,很快被一个摊开的盒子吸引了注意力。
盒子里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一些不同尺寸的明信片,有一些明信片能明显看出经历了一些年岁,纸张都有些发黄。明信片的背面有各式图案,有些印的是照片、有些是水彩画。
几乎都是风景,有烟雨里的江南水乡,有蓝天白云下的大昭寺,有烈日下的黄沙,有狂风中的海浪,最漂亮的一张当属于雪山下的桃花林,照片的上半部分是巍峨峻峭的雪山,下半部分是连绵起伏的粉色桃花林,上下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而这种鲜明的反差又形成了一种特殊而直击人心的美感。
桃花林明信片的正面还有三行字,笔触行云流水、遒劲有力:“年年桃复花,月月杯复酒,祝你日日无虑无忧。”
没有署名,也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陈养怡酸溜溜地想。
谢峤此时终于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陈养怡拿着明信片的样子被抓了个正着。
她有些心虚地把明信片放回盒子里,又把盒子推回去,然后若无其事地问:“你出来啦?”
——从她能问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就可以看出来,陈养怡真的很不擅长没话找话。
谢峤失笑:“没事,你可以随便看。这就是一些我以前出去旅游攒的明信片罢了。”
陈养怡闻言像是发现了盲点,向他确认:“都是你旅游攒的?”
谢峤点头。
陈养怡又问:“没有别人送给你的?”
谢峤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她:“没有。”
陈养怡憋着笑从盒子里拿出那张桃花林明信片:“所以这上面的字,也是你写给……你自己的?”
谢峤的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赧然,不甚自然地解释:“那时候……还年轻。”
他迅速地转移话题:“跟我来吧,卧室已经布置好了。”
陈养怡把明信片放回去,拍了拍手,心情大好地跟着谢峤来到客卧。
客卧略显空荡,床上明显是谢峤刚刚铺好的四件套,还有一件白T和一条灰色的运动裤。谢峤拿起来递给她:“我这没有女生的衣服,这两件都是新的,你将就着穿。”
陈养怡接过衣服,谢峤问:“你明天几点上班?”
于是陈养怡打开地图软件查了一下公交线路,算了下通勤时间:“八点半左右出门吧。”
谢峤点点头:“那来得及,我送你去上班再去机场,时间正好。”
“对哦,”陈养怡这才反应过来,满心歉意:“我都忘记你明天还有事了,今天还这么麻烦你。”
谢峤没什么所谓地摆摆手:“没有麻烦。”
交代得都差不多了,谢峤摩挲了一下他手上的镯子,起身打算离开,但走到房间门口又转过身来,最后一次向她确认:“今天真的没有被吓到?”
陈养怡笑着摇摇头:“真没有,我这点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谢峤这才像是放下了心来似的:“那就好。我先去洗漱了,有什么问题再找我。”
“好,”陈养怡答应了,朝他挥挥手:“晚安。”
谢峤轻掩住客卧房间的门,也回她:“晚安。”
门锁“咔哒”一声合上。确定谢峤走了,陈养怡平静的表情没有绷住,没忍住一下扑进松软的被子里,还兴奋地打了个滚。
此刻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第二天一早,谢峤如昨晚计划的一样送陈养怡去上了班,还贴心地给了她一个电脑包,让她不至于徒手抱着电脑和乱七八糟的数据线。
陈养怡的好心情遮掩不住,春风满面走进写字楼打卡上班。
来到工位上,陈养怡从谢峤送的电脑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自己的电脑。
谢峤给的这个电脑包就是普通的黑色款式,上面一点花纹和装饰都没有,但是此时在陈养怡手中俨然成了宝贝,她甚至打算带回家封装起来好好珍藏,再买个新的还给谢峤。
掏出了电脑,接下来是电脑和手机的充电线。
她的手探进夹层,却意外摸到了一个触感绝对不是数据线的东西。薄薄的,像是张卡纸。
陈养怡把它拿出来放在桌面上,竟然是那张明信片。
背面是雪山与桃花林的照片,正面是谢峤遒劲的字迹。
“年年桃复花,月月杯复酒,祝你日日无虑无忧。”
明信片从客厅书架的盒子里被挪到这个电脑包里,显然绝对不是个意外。
这事实在是太好理解了,谢峤把这张明信片送给了她。
主要的也不是这张明信片,他是把这句话送给了她。
陈养怡站在自己的工位上看着这张明信片,一时之间没有动弹。
直到来上班的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早上好!发什么呆呢?”
陈养怡这才回过神来。
悸动在此刻疯狂生长,一个荒芜的星球霎时绽放了满园的玫瑰。
陈养怡眉眼含笑,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她现在知道,她该珍藏的其实另有其物。
————
西山县的手续很快就办好了,谢峤本来打算按计划打道回京,收拾行李时却被一双小手拉住。
李苒苒才七八岁,还比同龄人发育得迟缓,站起来还没有谢峤的腿高,她扎了两个麻花辫垂在两侧的肩膀上,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此时蓄满了清澈的液体,岌岌可危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滚落下来。
小姑娘忍着哭腔挽留他:“哥哥你别走。”
谢峤蹲下身来,视线和她平齐,柔声安慰她:“我夏天还会再来的,到时候待好几个月呢。”
春天里孩子们还要上学,所以新宿舍楼打算等暑假再开工,到时候他肯定会再回来监工一段时间的。
李苒苒却听不进去,她的父母也是这么答应她的,却已经几年没有回家里来了。她生怕眼前的人走了就不再回来,使出吃奶的劲死死地攥住他:“你别走。”
谢峤尽量耐心地和她解释:“我这段时间还有别的事情,等事情解决完了,我就回来。”
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那你回来了还走吗?”
谢峤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了。
他在这座村子里见过三岁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父母走远,提着自己的行李——其实就是个塑料袋,坐在村口放声大哭,他安慰过夜里做噩梦梦见爸爸妈妈不要他了的孩子,他念过孩子太孤独了把狗狗写进《我的朋友》里的作文。
他第一次来西山县距今已经十年,这里最早的时候缺交通设施、缺水缺电、缺教育资源,然而他知道这些孩子们缺的是远不止这些。
他们还缺陪伴。
谢峤不忍再说出拒绝的话,他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日历。清明要给母亲扫坟,这是必然要回京的。之后最重要的就是25号的慈善晚会,中间确实还有一段较为空闲的时间。
他把日历给小姑娘看,一天一天地给她算清楚:“你看,现在是2号,我现在就把飞机改到4号晚上,我5号去了北京之后立马坐飞机回来,最迟你6号就能见到我,这样的话你算一算,我只离开了一天,可以吗?”
小姑娘算清楚了日子,终于不哭了,拉着谢峤的手破涕为笑。
谢峤也松了口气。他如他承诺的一样把当晚的航班退掉,改成了两天之后的,然后抱着脸都哭花了的小女孩去洗脸。
此时正值中午,山里的午后阳光热烈,炊烟渐起。树木葱茏,依稀可以听见精力旺盛的孩子们在远处的打闹。谢峤抱着李苒苒路过未来宿舍的选址,扬起一个微笑。
这里贫困落后,闭塞不发达,被城市日新月异的发展速度狠狠地甩在身后,但不论如何,有希望就是最好的事。
 
第13章 十三枝
 
同一天晚上,陈养怡坐上了回楚江市的飞机。
一是要给去世多年的父亲扫坟,二是母亲强势要求她在假期回一趟家。
因为有了第一个理由,陈养怡在心里自动忽略了第二个。
但自欺欺人得了一时,回了家后陈养怡就再也忽略不了她的母亲真的很擅长逼人发疯的事实。
翟芳林是一个作息非常规律的人,规律到吃喝拉撒都精确到每一分钟。陈养怡跟她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把她的作息刻进了DNA。她看着表做了饭、打扫了卫生、洗了澡,终于在睡前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并没有锁——不然可能会让翟芳林大发雷霆,然后放松地躺倒在单人沙发上和倪微微聊天。
倪微微最近对一个悬疑剧很是上头,在微信上和她分享各种关于凶手的猜测,陈养怡认真看完每一种,然后称赞她的每一种猜测都很有逻辑。
倪微微则是指责她敷衍。
话题从悬疑剧一路转换到了养猫还是养狗,陈养怡打了个呵欠,看了看表,差不多是睡觉的时候了。
从单人沙发上站起来,转身的时候陈养怡被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比悬疑剧吓人多了。
陈养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涌上心头:“妈,您在这站多久了?”
她甚至没有听见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翟芳林抱着臂,终于出了声,语气冷漠而不屑:“怎么,你聊天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吗?”
陈养怡忍着怒气,一字一句地解释:“这不是能不能看的问题,你这样很不尊重我的隐私……”
翟芳林却自动过滤了她的话音,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后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我觉得你换个发型比较好,你的耳朵不适合露出来。”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语气间似乎还有商有量的:“要不明天去剪?我觉得金师傅那家理发店不错。”
这个不容置喙的样子,跟她决定她的大学、她的专业、她工作的城市时候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陈养怡生理上感到不适。
但她还是没有发泄,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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