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光塌下来的,原先老旧的地儿, 我也一道帮你修整了,你看看。”
成宣也瞧不出个名堂,只觉屋内确实是敞亮了些,她把那包热腾腾的糕点放在案几上,招呼道:“这是特意给大哥买的,忙完了记得尝尝。”她又扫了一圈,“我瞧着没什么问题,那我先走了罢。”
成宣转身欲走,那工匠却忽地道:“小……小郎君,这么多点心,你不……不留下,与我……我一同吃吗?”
她顿住脚,稍稍有些错愕:“不了,我得回去,有事儿要忙呢。”
“你是不是……是不是要回大理寺?就是……就是那个很多官儿,专门……专门负责查案抓犯人的地方?”
他怎么会知道?她可从来没对他说过自己的身份。电光火石间,成宣蓦然想起方才金蝉脱壳的冯七。
这冯七,要么就是人俑匠,要么是人俑匠帮凶。若他是帮凶,那主谋就是冯七身边相识的人。他们方才懊恼的是,全无关于冯七身份的一点线索,连追查也无处追查。
如今这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工匠,不正也是天工坊之人?说话结结巴巴的,会干泥瓦匠的活儿,触类旁通,保不准也会在窑炉中烧制人俑。莫非……
她暗恨自己太过笃定,觉得人俑匠当年摔落山崖,非死即残,怎还可能大摇大摆做个工匠,因此面前这人即便口齿不清,她也没有怀疑过。
成宣心道不好,跨步想迈出去。奈何那工匠早一步伸手关上了门,那泥抹子不知何时已被牢牢抓在他手上,他按住门,恼怒道:“我说了让你留下来尝尝点心,你怎么不听我的?”
怎么他说话,一会儿结巴,一会儿不结巴的?难不成刚刚是装出来的?
成宣还没理清思绪,只能先稳住对方:“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是大理寺的人?”
想起她白日才刚去过天工坊追查冯七去向,成宣这才意识到那工匠当时就在坊里,只不过她没有留意到,“你在天工坊见到我了?”
工匠把泥抹子架在她脖颈上:“你怎么话这么多,快过来,凉了便不好吃了!”
那泥抹子边缘颇为锋利,成宣不敢乱动,一步步挪到了案几旁:“有同僚正在寺中等我回去,若不见我,马上就会过来找我。”她觉得这工匠也是个笨贼,他非散工,天工坊定有他的档案,今日在此行凶,难道命也不要了?
她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不害怕吗?天工坊知道你来这干活,我出事儿了,第一个就会找到你。”
那泥抹子没有丝毫偏离,工匠喃喃说道:“你怎么这么聪明?这些我从来都没想到过。怪不得,怪不得阿楚杀了人,却不被发现,因为他像你一样聪明。”
成宣意识到不妥,敏锐追问道:“阿楚?这是谁?是不是人俑匠!”
工匠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我喜欢人俑匠这个名字,我喜欢,我喜欢。”他一连重复了好几遍,听得成宣毛骨悚然。
她忍不住追问道:“程筠若是你杀的吗?冯七是不是你的帮凶?”
成宣转念一想,又觉说不通。这头冯七毁灭证据,不让人追查到自己身上,另一头主谋就擅自杀了大理寺官员?
这与早一步追查到陈三家中,堵截一切线索的行径,也差得太远了。
工匠却似乎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硬按下成宣坐在凳上,状若癫狂道:“你问题太多了!我记不住!”
“你说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凑到成宣面前,神色如痴如狂:“我也想做人俑匠!我会烧人俑,你又这么聪明,不如你跟着我,我们一同去杀人。”
想做?难道他不是人俑匠?可他嘴中喊着什么“阿楚”、“阿楚”的,她在脑海中搜肠刮肚,当时刚发现道坛的人俑后,她曾扫过一眼一年半以前人俑匠的卷宗,人俑匠的真名……
她绞尽脑汁思索。对了!秦木楚!那个从悬崖上掉下来的人俑匠,就叫秦木楚。
“阿楚是你的谁?他是你的朋友吗?所以,你才想做人俑匠。”成宣即便心慌意乱,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我是大理寺的人,我不能滥杀无辜的人。”
“那阿楚不也杀了许多无辜的人?”工匠不依不饶,“你这么好,你给我银子,又给我吃食。难道你不想和我一道去做人俑匠吗?”
“不,不是这样的。”她买的时候,哪想到这么多!成宣试着将态度放软些, “阿楚他,他是因为被四邻嘲笑,加之他娘亲死去时,无人愿意伸出援手,才走了歪路。”
工匠嘿嘿一笑:“你们都错了!只有我才知道阿楚为何杀人!”
他说话时前言不搭后语,成宣费尽力气,才拼凑出人俑匠杀人一事的原委。
原来,秦木楚有龙阳之癖,若他只钟情于一人还好。但他却经常觊觎四邻那些少年男子,可他身量瘦弱,胆子又小,开初只是偷偷窥视,尚且无人发现。见他行迹鬼祟,
后来,秦木楚年岁渐长。他自恃习过武,母亲也死了,再不是当初孱弱少年,也无人阻拦,便把看上眼的少年绑到一处废弃的窑炉,先是对对方施暴,逞了□□后,若少年曾反抗,便将对方舌头割掉,做成人俑。
一段令人作呕的故事,工匠竟说得眉飞色舞,兴奋至极。成宣忍住那恶心欲吐的难受感,想尽量拖长时间:“你不是结巴吗?我记得,阿楚也是结巴,对不对?”
他又仰头大笑:“我那么仰慕阿楚,他是怎样的,我自然也要学着他那样。我一直想着,我也要像他一般杀人。”他低下头,眼中似有火焰,狂乱至极,“今日,如果你不听我的,我就把你也杀了,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你又是怎么知道阿楚这样杀人的?你见过?”成宣不敢回应,怕刺激到他,只好把话岔开去。
“因为,我一直陪阿楚睡觉啊。”他摇头晃脑的,似乎很是得意,“那些少年人,都拼了命地反抗他,辱骂他。只有我,一直陪着他,所以他把秘密都告诉我了!。”
“可是,我待他这么好,他还是要去寻别的人。他还是不满足,要造出更多更多的人俑。”他说到此处,怒极反笑,“为什么!”
成宣听到此处,这才明白到,他和冯七及程筠若并无关联。他只是秦木楚其中一个受害者,却扭曲至此,沦为秦木楚的禁脔和帮凶。
听他描述,他似乎从未杀过人,今日亦只是因为她去过天工坊刺激到他。这人一定没有全盘计划,她所做的,就是要找出他的错漏之处,把握良机逃走。
想到此处,成宣定了定神,忽地展颜笑道:“大哥,我也替你不值。要不,我们头一个就把秦木楚杀了吧。你知道我们能在何处寻到他吗?”
“阿楚早就死了……他偏要寻其他少年,我便偷偷将他的藏身处告诉了官府,我还亲眼见到他摔下山崖。”他语意中还带了些惋惜,“他就是不听我的。”
那么,冯七的确不是死而复生的秦木楚。确认这一点后,她如今首要的便是保住自己一条小命,于是想尽办法安抚他:“那,杀了天工坊那掌事的吧?”
看他疯疯癫癫的模样,想来生活中定过得不甚如意。因此她便随口选了这人,他听罢,亢奋得连那泥抹子都往她喉间嵌深了几分,“好主意,好主意!你来说说,我们怎么动手?”
她虽是刑狱之人,牵涉人命的案子见过成百上千,如今信口胡掐,听着还颇像那么回事儿:“要杀人不留痕迹,我们须得想想,哪种法子最不惹人怀疑?同时,还得给自己留下不在现场的人证。”
“我觉着,你得去跟踪他。”成宣笃定地点点头。
工匠狐疑道:“跟踪?小郎君,这话什么意思?”
“你得了解他从早至晚,去过何处,爱吃何物,爱做何事。这样便好入手了。”成宣眼看着快编不下去了,心中愈发慌张,面上仍强作若无其事:“今日已晚,我们先在此处歇息。明日我同你一道去吧。”
“明日,小郎君和我一道去?”
成宣不敢用力点头,就怕把脖子割伤了。
他眯着眼,气息都喷在她面前,忽地变色,勃然大怒道:“你骗我!你定是想明日到了街上,便大声呼救,到时你便可逃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收藏能破两百吗?话说上回要发二十个红包,我至今没发完TAT糊是我的底色,我好苦
第39章 天工坊
方才还疯疯癫癫的, 这会儿怎么就一下子醒悟过来?成宣怕惹恼了他,更无法收拾,便哀哀叫屈道:“大哥, 我并无此意, 你可千万别误解了我。”
“你想想,我方才说的不对吗?你要是在此处就杀了我,第二日大理寺追查,马上就能把你抓捕归案。”她决定死死咬住这一点,说服这疯子不要在此处动手杀人, “咱们还不如从长计议,想想如何把掌事杀掉,你意下如何?”
见工匠闷声不语, 似乎在琢磨她所说的话。成宣知他心中动摇,不给他思索余地, 又道:“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罢,想想要如何把掌事杀掉。对了,”她故作不经意,实则心中忐忑, 问道:“我叫成宣,敢问如何称呼大哥?”
他这才回过神来, 斜睨成宣一眼, 道:“你问我姓名,可是想告发我?”
“自然不是!我如今身在此处,如何能告发大哥。”成宣怕他又胡思乱想, 解释道:“咱们既然要商量大事, 自是要互通姓名了。”
“你也叫我阿楚!”他神色在灯下愈发显得狂乱,“阿楚死了, 我要代替他活下来。不错,这名儿真不错!”
成宣瞧他已然是神志不清了,心中腹诽道:明明是你告发人俑匠,害他被擒又坠崖身亡,如今还假惺惺说什么代替他,真是虚伪到了极点。
她勉为其难喊了声“阿楚”,顿觉骨寒毛竖。他许是站久了,有些累,此刻半个身子靠在案几上,面对面看着她,叹息道:“阿宣,我想过了,我即便在此处杀了你,但既无窑炉,也无泥浆,我是做不成人俑的。”
“不错!”她应得太快太急了,招来“阿楚”一个满怀疑窦的眼神,她暗道不好,便尽力掩饰道:“你若不想带我到街上,总归有别的法子。你尽管说出来,咱们一同讨论便是。”
他面上是遮不住的惋惜:“我若独自一人去杀了掌事,你又怎会乖乖留在此处?你定会逃跑报官的。”
成宣恨不得声嘶力竭喊出来:你也知道呢!
“既然这两个法子都行不通,”他话未说完,从案几起身,一手轻柔地抚着她的发际,“那我们只能想第三个法子了。”
只要不把她杀了,想几个法子都可以。成宣眸中满是哀求之意,望着“阿楚”继续点头。
见她求饶,他手仍未移开,成宣不知所以,问:“怎么……”
只不过她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他那如母亲般温柔至极的动作,竟突然带了狠厉之意。
成宣最后清醒的时刻,只感受到他费尽了浑身力气,狠命按着她的头往案几上重重地一掼。
她长这么大,从未遇过这般重创。她脑子嗡的一声,一瞬间天旋地转,唇边因为撞上了桌角,立时淌下血来。
伴着那掼到案几上的巨响,成宣彻底晕了。
失去意识前,她只来得及想,这个“阿楚”到底是真笨还是假傻?自己编了那么多话术,竟一句也骗不过他。
*
额角肿了、唇角火辣辣地疼,再兼头晕脑胀……成宣醒来时,一瞬间把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只感知到身上鲜明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