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褪去,寻到属于她的衣箧,打开来却发现这一箱里放的是冬衣。
崔白菀:……
两人成亲仓促,她的衣服又繁多,定是搬来的时候仆役弄混了箱子。
其余的衣箧又在隔壁的存放杂物的房间。
这让她怎么穿着这一身衣服出门?
“沈、沈大人。”崔白菀脑子打结,嘴巴还打结,“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沈思洲还没离开,闻言起身道:“你说。”
“就是、就是隔壁……”
她声音越说越小,小到沈思洲听不清,他边听边往前,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屏风前,隔着薄纱能隐约看见她低垂着蛾首,下巴小巧,脖颈细长。
又让他想到了刚才她刚出来的样子。
回过神来,他低咳一声,道:“抱歉没听清,能不能重新再说一下?”
崔白菀:……
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小,只是这种事她实在难以启齿,让她再重说一遍简直要了命。
崔白菀闭眼深呼一口气,嘴巴不过脑子快速说道:“我说我的衣服在隔壁的衣箧里,你能不能去帮我拿一件过来随便哪件都可以!”
声音清脆响亮,将沈思洲都震了一下。
末了她又像是泄了气,弱弱地补充一句:“成吗?”
怎么声音差别这么大?刚才的气势呢,哪儿去了?
沈思洲憋着笑,颔首道:“成。”
他曼步离开房间,连背影都透露着愉悦。
崔白菀一说完就立刻将头颅埋在手心里。
成亲的第一天,她就感觉自己的余生都过完了。
不多时,推门声响起。
一个人影踱步过来,没有走到屏风后,只是伸长了手臂将衣服从空隙中递过来。
崔白菀红着脸接过衣服,是件鹅黄镶泛嫩绿的衣裙,倒还衬她。
刚才之事越想越尴尬,为了缓解这种心绪,她不得不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问道:“你不去前面招待客人吗?”
努力稳住声线,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落落大方,镇定自如,像是一个临危不惧的人。
沈思洲假装没有发现,用寻常的声调回她:“刚才被灌了不少的酒,头有点晕我就回来了,前面有人在照看,没事的。”
“哦,好的。”
说完,两个人又是沉默。
崔白菀绞尽脑汁,还没能想出其他的办法赶走沈思洲。
她心思错乱,手上就出了错,不小心就打了个死结。
等她发现的时候,死结已经重加到第四个了。
“……”
她今天还可以再倒霉一点吗?
无法,只能一个一个拆掉重来。
正在和死结努力做斗争,突然听到沈思洲道:“今晚月色还挺不错的,你想去看看吗?”
已经是他寻常的声调,只是细听的话会发现尾音有点抖,然而崔白菀此时正忙得满头大汗,哪还有闲工夫去细听。
“不去,忙着呢。”
直接了当地拒绝掉了。
沈思洲的眼眸暗了暗,竟不想再留在这里,他道:“那我去前面招呼客人。”
崔白菀无暇他顾,敷衍道:“嗯嗯,你路上小心。”
沈思洲:“……”
他闷闷不乐地出去了。
等到死结全部解开,衣服重新穿好的时候,崔白菀终于松了口气。
她终于能正常见人了。
只是等到她从屏风后面绕出来的时候……沈思洲人呢?跑哪儿去了?
努力想了想,好像沈思洲邀请她看月亮来着,但是被她赶走了……
她可能是有点不解风情了。白看这么多的风月话本了!
因为太紧张太慌忙,她出了这么多的错,即使这根本不是她的本意。
伸手敲了敲脑袋,崔白菀犹豫要不要跟沈思洲解释一下,怕他心里有芥蒂。
推开门,刚走过月门,就见前方站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举头望月,负手而立,衣袂飘飘。
崔白菀心中吃了一惊,不由脱口道:“三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转身回头,剑眉星目,龙章凤姿,正是三皇子李景鸿。
李景鸿遥遥向她拱手,神情却有几丝苦涩。
崔白菀关切道:“三殿下看起来似乎有心事?”
李景鸿只是摇头,也不说话,但越这样越是坐实了崔白菀心中的想法。
崔白菀道:“看来妾室出现的不是时候,三殿下是有难言之隐在望月消愁,那妾身先告辞了。”
她福了福身,还没转身离开,就被李景鸿叫住。
“崔姑娘。”
“嗯?”崔白菀不解道。
“听闻刚才清河伯家的那个纨绔晁瑛欲图不轨,不知崔姑娘可被伤到了?”
“不曾,妾身安好,多谢三殿下关心。”
“那就好。”李景鸿苦笑,“谁能知道晁瑛那厮居然怀着这样的心思,我没能阻拦,幸好姑娘没事。”
崔白菀安慰他道:“殿下清正高洁,不跟那种人有交集自然不知道那种人的阴谋,这怪不得殿下。”
李景鸿没有应答,他微微叹气,道:“人心难测啊,其实刚才我就在想一件与人心有关的事,不知崔姑娘可是想听?”
崔白菀想了想:“既然三殿下不好与人说,那就不说了吧。”
李景鸿嘴唇微张打算往下说,听到崔白菀的话,面色一僵。他就当没听见,继续道:“因为我心仪的姑娘打算与人成亲了,崔姑娘,你说我该去找她说清楚吗?”
果然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崔白菀心怀同情,道:“还是不要了吧,那姑娘有了归宿,三殿下又何苦去打扰,还是一别两宽的好。”
李景鸿嘴角抽了抽,他继续道:“但是我心难安。”
“可是如果你说出来,那就是你和那位姑娘一起难安了呀。孟子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那反过来岂不就是‘众苦不如独苦’?”
李景鸿咬牙道:“可是我就是要说出来,我忍不住。崔姑娘,我心仪你,你可愿跟我走?”
“嗯嗯嗯?”
崔白菀只是想宽解一下友人,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了?
“可是我已经拜堂成亲了呀!”
李景鸿一把拉起她的手:“我带你走,带你进宫,任是谁也找不到你。等过几年风声过了,我一定给你一个名分。”
崔白菀皱眉挣脱他的桎梏:“殿下请自重。”
她往后退却几步,正色道:“今天殿下的话我只当没听到,妾身已嫁为人妇,往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李景鸿见她转身欲走,喊道:“等等!”
不说还好,一听这话崔白菀连忙跑走。
等什么等!再等就被你抓住了!
李景鸿伸手欲擒住她,就在他即将要抓到崔白菀时,一颗石子破空袭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他的手背,他吃痛,无奈地停了下来查看伤势。
那石子力道奇大,他的手竟然开始红肿起来。
李景鸿恼怒,抬眼去寻是谁敢坏了他的好事,他眼刀如电,似有实体一般锐不可当,直直看向从黑影中走出来的人。
那人一袭红袍,意态风流,举手投足都是懒散之意,偏偏身形周正挺拔,抬步走来时带上一股难以言明的压迫感。
是沈思洲。
崔白菀看见他是很吃惊,但来不及说什么,她赶紧避到沈思洲的身后。
沈思洲伸手将她护住,没有回头头颅正向李景鸿,低声问:“可曾受伤?”
崔白菀摇摇头,发现沈思洲看不见,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没事。”
拽着他衣角的手却是在抖,应该是吓坏了。
沈思洲唇角紧抿,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我在。”
“嗯。”
李景鸿眯眼望着不远处那两人的郎情妾意,觉着那交握的两只手扎眼得紧。
他嗤笑一声,道:“沈大人今日大婚,我特来道贺,恭喜啊。”
沈思洲讥笑回敬:“在前面没见着三殿下的人影,原来是来了这后院与我内子拉扯,三殿下这贺得有些偏呐。”
李景鸿面不改色:“第一次来,走错了路,与弟妹问了个路罢了。”
沈思洲颔首,指着左前方:“前面就是宴客的地方,三殿下请吧,这次可别再错了。”
李景鸿阴沉地盯着沈思洲几息,又突然笑道:“当然。”
崔白菀见李景鸿走了才终于缓下来,她瘫坐在地:“吓死我了。”
沈思洲扶着她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拍了拍她的背:“跟你说了他不是好人,下次离他远点。”
崔白菀辩解道:“他突然发难,突然攥着我的手还追我,我一下子反应过来……”
沈思洲安慰她:“我知道,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让你当心点。”
他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晁瑛应该是受他的指使。”
“真的!”
“嘘!”沈思洲让她小声,怕李景鸿没有走远。
崔白菀乖乖地点头闭上嘴。
沈思洲道:“只是猜测,还是要等杜大人的结果出来。”
“好,我相信杜大人。”
她抬眸看向沈思洲,又补了一句:“我相信你。”
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沈思洲,像是在佐证她的坦率真诚,只是这份坦率却让沈思洲喉咙微动。
还没等他想好措辞回应,崔白菀又突然道:“看月亮吗?”
“现在?”
“现在。”
沈思洲带着她上了屋顶。
如今正是月初,上弦月如弯弯新钩,并不暗淡,反而月色格外皎洁,银辉散漫遍撒上京,照亮一方屋顶上相互依靠的两人。
“你怎么刚好回来了?”
“因为他们又在灌我酒。”
“人是不可以用同一个借口撒谎两次的。”
“好吧,我以为你没发现呢。”沈思洲摸摸鼻子,“是芳阳县主,她也来了,还喝醉了,就……场面有点难控制,所以我跑了。”
之前在定远侯府的时候,崔白菀就看出来那个芳阳县主对沈思洲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