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洲摇摇头。
牙齿不算很好的人,怎么一点儿自觉也没有。
崔白菀初到成州的时候,沈思洲原是不知道她不能吃糖的,只是觉得他这个同窗有些奇怪,一个男子居然喜欢吃甜的,但是他也不喜欢妄自非议别人,便不曾说过什么。
有一夜,沈思洲都已就寝,突然有人拍门,还拍得很急。
开门一看,是崔白菀。
她捂着腮帮子,表情痛苦地对他道:“沈映,我牙疼。”
书院是有门禁的,半夜三更的学生自然不能出去。
沈思洲选择翻墙。
背着她,穿过大半个成州城,到处去寻未关门的药铺,最后才终于找到一家。
大夫问她:“你以前疼过吗?”
崔白菀点点头。
“平时可曾忌口?”
崔白菀又迟疑地摇摇头。
“为什么不忌口?”
崔白菀嗫嚅道:“因为我住书院,家里管不到我,我也就忘了这回事。”
“……”
从那以后,沈思洲就开始管着她,一见她偷摸着买甜食就给夺走。
但是今天崔白菀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她站在那里就是不动,只想着使劲拽袖子想把他牵过来。
“明天,明天我给你买。”沈思洲纹丝不动,但还是松了口。
崔白菀继续拉扯。
看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两人将在那里僵持着,谁也不肯再让一步。
街上路过的行人有的忍不住还会偷觑两人一眼,不知道这对小夫妻这是怎么了,像是在无声对峙。
沈思洲虽然愿意让步,但是不是无底线的,有些事必须要坚守。
良久,崔白菀大概是坚持不下去了,开始慢慢踱步到他面前。
沈思洲神色缓和,他道:“前面有不甜的吃食可以买,我带你去。”
崔白菀并不应声,走到他面前,轻轻的摇起他的袖子。虽然她戴着面具,但沈思洲仍能看见她的一双鹿眼在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在无声地祈求他,行行好吧,给点糖葫芦吃吧。
沈思洲唇角微动,最终还是喟叹一声,道:“去买吧。”
认命地掏出银袋递给她。
崔白菀手里拿着银袋,生怕沈思洲后悔了一般,小跑着去买冰糖葫芦。
只是看背影都能感受到她的愉悦,沈思洲心里反省,沈元青啊沈元青,做人不可以这么没有原则的,下次要谨记,务必恪守才是啊。
崔白菀拿着两串冰糖葫芦,喜滋滋地回来了。她将其中的一串递给沈思洲。
“给我的?”沈思洲有些诧异。
“嗯,毕竟是你的钱嘛。”
沈思洲接过来,盯着这小小的一串冰糖葫芦半晌,最终又是叹气。
抵不住。
崔白菀吃着冰糖葫芦心里满是开心,见他愁眉不展的,便问道:“怎么了,不喜欢吃吗?”可以给我。
当然后半句没敢说出来,怕被打。
沈思洲没有回答她,只是道:“你还想吃什么,都说了吧。”
“嗯?我都可以买吗?”崔白菀讶异道。
“都可以。”沈思洲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是今晚,明天就不可以了。”声音带着点冷厉,企图让崔白菀不要太得意忘形。
“好!”
崔白菀欢呼一声,压根儿没注意到沈思洲的小心思。
虽然不知道沈思洲为什么突然改口,但是此时不买更待何时!
她拉着沈思洲逛遍了这条街上所有的甜食铺,看见什么都要统统来一份。
沈思洲跟在她后面不情不愿地付钱。虽然不情不愿,但到底没有再言语一声。
坚守底线做不到,只能争取做个有信诺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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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良宵
崔白菀一边吃一边接着逛, 买的东西太多拿不下,甚至需要沈思洲帮忙才行。
今晚处处是灯火通明,璀璨煌煌。
前面还有摊铺为了招揽客人表示可以猜灯谜送灯笼的。
沈思洲看着她停驻不前, 心下了然, 问:“想要灯笼?”
崔白菀点点头,指着最顶上的那盏婆娑天女六角走马灯,道:“我想要这个。”
沈思洲:“那我去赢?”
“去吧,相信你可以的。”
崔白菀笑眯眯地站在人群外,看着沈思洲跟一群秀才儒生舌辩, 翻云覆雨刀笔手,如今也要为了一盏小小的灯笼绞尽脑汁,只为了尽快想出答案。
最上端的灯笼越珍贵, 需要猜的灯谜也更多。
沈思洲站在那里,仪度翩翩, 从容地说出一个又一个答案,倒是吸引了不少带着面具的姑娘家停下来。
他每说出一个答案,姑娘们便一起喝彩。
上京虽然民风不算开放,但是七夕这天本就是鼓励众位年轻男女去寻姻缘, 此时大家又都戴着面具,因此行为大胆点反而会受人青睐。
到最后, 沈思洲终于猜完了所有的灯谜, 拿到了那盏走马灯。他提着灯笼往崔白菀这边来,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
有一个大胆的姑娘硬塞给他一方手帕,然后不容沈思洲拒绝便飞速离开。
上京的风俗, 帕子上绣着姑娘的名姓, 若是赠帕子便是代表对那人有意思。那人如果也同样对姑娘有意,第二天就会带着帕子去姑娘家上门提亲。
有了一个起头, 剩下的有样学样,也嬉笑着,彼此凑成一团,全将手帕塞给沈思洲。
沈思洲对她们说了什么,那些姑娘笑得更大声了,然后又塞了一份手帕给他。
有几个姑娘还对沈思洲说了几句话,闹得他面红耳赤。
最后姑娘们嬉闹哄笑地走掉了。
沈思洲站在那里,手里除了灯笼,还有一堆的手帕。
他目色茫然地看着远处的崔白菀。
这是他第一年来上京,以前虽有女子追求,但也……没有这般直接大胆的。
这便是上京吗?
崔白菀促狭地望着他。
沈思洲无奈地提着灯笼,抱着手帕朝她走过来,将手里满满的东西都递给她。
崔白菀拿起一方手帕欣赏,倒是绣工都很不错,至少比她的好。她拿的这一方帕子,左下端绣着“苏”字,旁边又绣了一簇紫藤花做装饰。想来这位姑娘姓苏,名字可能唤作“紫藤”。
没有直接秀出名字而是绣了紫藤话做象征,倒是别具一格,颇费巧思。
崔白菀赞赏道:“绣得不错,比平康庄的绣娘绣工还要好。”她朝着沈思洲竖起一个大拇指,“沈大人今天真是收获颇丰。”
沈思洲唇角紧抿,静静地望着她。
崔白菀笑道:“别紧张,上京的七夕就是这样,你多待两年就习惯了。你今日由我一半的风采吧,前几年我也收到很多玉佩香囊什么的,抱都抱不过来……”
她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沾沾自夸,又提起了自己以前的往事。
然后她就看着沈思洲的嘴角抿得越来越紧。
“……”说错话了。
崔白菀偷觑他一眼,还好还好,没有特别生气,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轻咳两声,企图转移话题:“刚才你对那些姑娘们说的什么呀?”
沈思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吃醋了?”
吃醋?这倒是不必。
但是崔白菀为了哄他开心,赶紧点头道:“是的,我吃醋了。”
虽然一看就很假,但还是被小小地取悦到,沈思洲的唇角终于放下,他道:“我跟她们说,在下已有家室,夫人待归。”
“哪有你这样的,煞风景。”崔白菀笑道。
沈思洲一脸无奈:“那些姑娘也是这么说我的,她们听了反而塞了更多的帕子给我,说是送你的。”
倒是一群妙人!
崔白菀拍手称赞:“那之后呢,我看沈大人怎么脸红了?姑娘们说了什么?”
“就、就是一些祝福话……”罕见的,沈思洲居然开始支吾。
崔白菀看他这般模样觉得新奇,更加不肯放过他,追问道:“什么祝福话?快说快说快说。”
沈思洲被她吵得头疼,只好说道:“就是早生贵子、儿孙满堂这些话。”
崔白菀终于闭了嘴。
早知道就不问了。
沈思洲看着她染上薄粉的耳根,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只是一些寻常客套话而已,不必在意。走吧,前面还有玩的。”
他将衣袖的一角重新放在崔白菀的手里,崔白菀低着头,呐呐应声,低头牵着。
牵着他的衣角,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玄武大街的尽头,又慢慢走出了繁华喧闹的街市。
玄武大街的尽头靠近城门,那里有一条护城河,宛如玉带一般绕着上京城。此时也像是玉带,不少人在围着河岸放河灯,一边放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八成是在祈愿。
来都来了,沈思洲也从路边买了两盏莲花灯。
崔白菀有样学样,一边推水让河灯漂得更远,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
祈望父亲身体康健,祈望幼弟好学上进,祈望……与夫君岁岁年年,良吉今宵。
她睁开眼,发现沈思洲的河灯已经随水漂出了一段距离。
她疑惑:“你没有许愿吗?”
沈思洲正好整以暇地支着手臂看她,闻言答道:“许了呀,只是我的愿望比较简单,只有一个,所以说得比较快。”
“你许的什么愿望?”崔白菀忍不住问他,说罢又连忙道,“还是不要说不要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时另一旁的河岸发生一声惨叫,一个小小的女童落了水,手里抱着一盏灯,正在不停地挣扎,哭喊道:“娘,救我!娘快来救我!”
一个妇人站在岸上惊慌失措道:“盈盈!谁来救救我的孩子!来人呐,救命呐!”
沈思洲不假思索,直接脱了身上的外袍递到崔白菀的手里,“噗通”一声跳入河中,奋力向女童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