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萧毓凝努力摆着自己的高姿态,若不是砚儿此次要利用送茶点的事大做文章,她也从不会使这些小手段笼络皇上。
可但是她天生的热情秉性和火辣性格,就完全没办法让皇上产生患得患失的心态。
萧毓凝与皇上的相处也自然都是你侬我侬的,可这样的浓情到底能坚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砚儿的方式显然更高明。砚儿万万没想到的是,自从生辰那晚,萧毓凝几乎每天都是流着泪睡的,她本爱流泪,又时常压抑自己的情感。
直到砚儿过了好多日,为萧毓凝收拾床铺时,发现萧毓凝的玉枕上渍着一圈泪痕。显然是已有些时日经常躺着哭泣了。
“娘娘,若是不想让奴婢承宠,此时自然还有回转之地。”
砚儿说道,她也是真诚地这么想,萧毓凝如今掌握着自己一家的生杀大权,若是萧毓凝扶摇直上,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但萧毓凝还是流下了一行眼泪:“真的不行,砚儿,你这么优秀,你不能终老在伺候我上,我还有无数的重担要背,你也一样,我的重担已经够多了,你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砚儿听懂了,砚儿也知道萧毓凝此话是真心实意讲的。两人又哭作一团,一边感叹命运弄人,一边又心里都清楚,她们这样的姐妹情深,只会向着深渊渐渐坠去。
第21章
狩猎
恰逢秋季,按照祖例,每年秋天都需由皇上带领皇后一同祭祖,并在皇室猎场秋狩,以感恩祖先庇护,祈祷来年丰收。
这是杨渐亲政后第一次秋狩,往年都是太后带着他去太庙祭拜先祖,而秋狩也以皇帝年幼为名而推辞了去。
太后的身子近日已经大好,母子没有隔夜的仇,太后显然是把所有的乱子都记在了萧毓凝的头上,而她的好儿子,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帝王心机罢了。
这就是世间的不公,就连女子都要下意识把问题归罪到女子身上。
从未曾想过如果杨渐不推波助澜、暗中授意,一个新进宫的嫔妃,哪怕仗着家世,也怎么能敢掀起如此风浪。
但太后身子大好,许是杨渐也有几分愧意,下了道圣旨,上面写明皇后年幼,仍需历练,着太后与皇后共同打理六宫事宜。为了照顾太后面子,甚至去凤藻宫留宿的频率也大大上升了。
萧毓凝和砚儿的日子也并未因此不好过,进宫后的半年里,萧毓凝仍然保持着嫔妃中最高的份位,也保证着长盛不衰的圣宠,此次秋狩,自然是要带上她的。
而除了萧毓凝外,皇后点了颜昭仪、湘贵人随行,皇上则又点了华贵人、莲美人。
砚儿观察着,看皇上似乎近半年来都对京中选秀出的女子,如湘贵人、颜昭仪等并不十分上心,反而热衷于民间女子和武将之女,似更爱这种天然乖张的性子。
砚儿暗暗定下了心,看来自己的判断是没问题的。
皇帝和皇后祭祖时,妃嫔是不能跟随的。众人就在行宫中等候。
萧毓凝正在翻看着一路带来的骑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砚儿,随行衣物中似乎并没有你的骑装啊,你是改主意了吗?”
两人本约定狩猎时大出风采,一是不逾矩,二也是砚儿所希望的能够展现自己动若脱兔一面的最佳时机。
砚儿在旁整理着萧毓凝的首饰,不在意地说道:“奴婢没有带骑装。”
又定了定,解释道:“往日在侯府,奴婢与小姐都是一浓一淡,一深一浅,这样才能够有京城双姝给人的惊艳。因而奴婢的骑装多是以浅色为主。
在秋狩中显然就不合适了,再贸然找人制作,一是怕误了时辰,二也怕让人起了疑心。这才没有做。恐怕到时候还是得借小姐的骑装一用了。”
萧毓凝自然是不在意,二人共穿一件衣裳的过往也不是没有,只说:“除了那件我想穿了砖红色骑装,旁的你自取了就是。”
每个妃嫔都会为秋狩准备四五套骑装,但最后派上用场的也只是一两件,大多都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
砚儿本就为自己带了一件萧毓凝的骑装,见她大方的样子,也就将那件宝蓝色骑装拿出,说道:“那奴婢就不客气了。”
让两个女人关系突飞猛进的,只有共享的秘密。二人虽一起长大,往日里猜忌却大于依赖,自从共有了萧毓凝身世的秘密,共有了砚儿要为妃的筹谋,两人过往所有的经历都成为了感情基础,一时间竟然亲厚无比。
秋狩是天朝最为盛大的狩猎活动,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后宫嫔妃,谁打到的猎物更多,谁就会拿到彩头。
彩头则通常是名贵的首饰或名将的宝刀。雍王世子本也是皇亲国戚,加之雍王在亲政一事上高调了一回,礼部在拟秋狩名单时想起他也是自然而然的。当然,也少不了萧毓凝授意下侯府的暗中支持。
皇家猎场中,每个人都换上了骑装,哪怕是不善骑射的文弱女子,如皇后般的,也都换上了骑装,带着同样一身骑装的宫女,只等着到了哪个无人的角落便打了猎物充为自己的。
这些小手段都见怪不怪了,而年龄稍长的长辈和官员,如太后、雍王、镇平侯等人,就坐在凉台上谈笑押注,只等着结果来了再热闹一番。
骑在马上,皇上的眼睛扫了一圈色彩纷呈的诸嫔妃,便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了身着宝蓝色骑装,发髻高束,一身贵气的砚儿。
砚儿也感受到了皇上打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顺势抬头看去,也毫不羞涩地给予微微一笑。皇上愣住了,他再看去时,砚儿与萧毓凝已然骑着马朝猎场深处跑去。
众人都四散在了猎场之中,哪怕有人有心想要攀龙附凤,此时再亲近皇上也不合时宜。
皇家猎场中,一时间充满了寻找猎物的人,而皇上也在寻找自己的猎物,砚儿也是。
原先在侯府时,萧毓凝和砚儿都学习了骑射课程,这本就是皇家必修科目,甚至连同为奴婢的书儿墨儿和宣儿,也是学过骑射课程的。
只不过一位宫妃最多只能带一人下场,只得等到明年再带他们长长见识了。
砚儿与萧毓凝在林中分散。砚儿先是猎了一只温顺的兔子,只射伤了它的小腿,想回到宫中圈养起来,又在寻找更大、但也好携带的猎物,又是追着一只狍子跑了很远。渐渐便感觉离熟悉的声音近了好多。
原来连命运也如此眷顾自己!砚儿放缓了速度,骑着马慢慢靠近,果然看到了杨渐背对着自己,正在寻找猎物。突然一只野鹿出现在了对面的树丛中,杨渐拉满了弓,慢慢瞄准。
砚儿想,就是现在!她张弓瞄准了那只鹿,毫不犹豫地射了出去。鹿应声而倒,她也架着马,朝猎物跑去。
杨渐只觉得一阵风过去,就看见心中所惦念的蓝衣女子策马站在鹿旁,笑着说道:“这便是奴婢的猎物了。”
那一箭不仅让砚儿得到了猎物,也让她得到了今日最想猎到的东西——杨渐的心。
杨渐看见砚儿,也不争夺,说道:“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你,你的骑术竟这般好。”
砚儿一改往日的羞涩神情,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们侯府可是武术世家,自然是人人都可骑射,人人都善骑射。”
杨渐听闻后也笑了,他纵马跟上砚儿,说道:“既是相逢,那边同路可好?”
砚儿调皮地对他眨着眼睛,说道:“只要你不怕我继续抢你的猎物就好。”
第22章
定情
两人便驾着马并行在丛林中,一路也没有遇到任何人,砚儿正在想着如有神助,便听到杨渐含笑的声音:“这皇家猎场,朕自十岁起就每年都来,对这的路可比你熟多了,你不必东张西望,不会给你带偏了的。”
砚儿听到杨渐调侃自己,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心思:“奴婢并不是怕被带偏,是怕被人瞧见了,又要说三道四。”这是将话题往男女之情上引了。
杨渐已是万花丛中过,自上回砚儿扔下了那句不明不白的话后,他便一直想找她单独聊聊,心中难耐了数月,才终于等到了机会,便问道:“那你可想别人说三道四?”
砚儿见他如此主动,便知已愿者上钩,但她还不想这么快收网,突然纵着马向前跑去,留下一句:“你若追到了我便告诉你。”
两人正走到了猎场里的大草原,两人一前一后,前者如一片云一样绚丽,而后者则是明黄色,就像云边朝霞。
两人追逐着笑闹着,没过多久,杨渐便追到了砚儿。砚儿骑的本就是母马,长期奔跑下体力也有所不支,便也不再着急着跑,缓缓向前行着,但就是不说话。
杨渐在她身边,越等越急,看她四处看着风景,目光流转,又趴在马背上闭着眼睛笑,一副惬意悠然的神态,不由地更急了起来,见四下无人,杨渐便突然加速靠近砚儿,将她整个从马背上提溜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马上。
砚儿突然失控,本能地尖叫了一声,又害怕惊扰了别人,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看着杨渐。
她此时也并没有骑在马上,而是被杨渐侧抱着,身子只微微靠住了马,腿和上半身却是悬在空中的。
她瞪着杨渐,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你倒是放我下来啊。”
杨渐偏不,逼着她说出答案,两人僵持着。杨渐的马已是跟了他数年的马,自是了解主子品性,也不走,停在原地,陪主子在一起等着答案。
终于,砚儿开了口,无奈道:“奴婢不想别人说三道四,但别人说三道四时,奴婢心中也是欢喜的。”
她说罢后,便用眼睛注视着杨渐,似乎马上就要流出眼泪,面上又十分喜悦,仿佛刚刚吐露了一桩了不得的心事。
杨渐露出了愉悦的神情,嘴角也上扬了起来,说道:“那你如实说,你到底愿不愿成为我的妃嫔?”
砚儿思索了片刻,说道:“奴婢心悦皇上,想陪着皇上,却不想为皇上妃嫔。”
杨渐此时不依了,也不追问理由,只说道:“你再说说愿不愿意,若是不愿,我即刻便把你扔下马去。”
砚儿此时已羞红了脸,却并不再是往常那个低头羞怯,或转身回避的模样,她主动地用臂弯勾住杨渐的脖颈,用已经发烫的嘴唇,亲吻了杨渐的侧脸。
二人在马上对望,此时已一眼万年。砚儿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杨渐,只觉得他剑眉星目,竟然与自己曾经幻想过的如出一辙。
秋狩本就不约定时长,均是各自打完猎就往凉台处走去便是。
太后见已快两个时辰还不见皇上,便去林中搜寻,未过几时,又见两人策马并行从远处走来,正是杨渐和砚儿。
二人虽未做出别的举动,但他人心中已有猜测,眼中神色各异地看向萧毓凝。
而只见萧毓凝也不慌不恼,静静地抚摸着自己刚猎来的白狐幼崽。书儿立在她旁边,倒是有几分义愤填膺之色。
此时无人打破沉默,又听凉台中一年轻男子的声音传出:“就说皇上久不归来,怕是在林中猎起了美人。看来今日赌注,是本世子赢了。”
如此张扬明朗的性格,正是杨渐所欣赏的。砚儿也抬头朝凉台看去,只见一青衣男子坐在太后不远处,旁边便是青婵郡主,想来这就是雍王府那位急着要抛头露面的世子了。
杨渐自心中有数,又看着砚儿,二人对望间,无数情意从眼神中流露,凉台上的众人都心中明白是什么事。
而今日谁拔得了头筹,已然不重要。皇后看着自己满满当当的猎物,手中的帕子紧了又紧。
回到行宫,萧毓凝便问道:“可是成了?”
砚儿也自然点头,而书儿却生气道:“砚儿妹妹如此行事,是不是太过背信弃义了?”
还未等砚儿解释,萧毓凝一句话便堵了回去:“此番都是侯府安排的,不信你便去问顾妈妈。砚儿今日起就是主子了,以后我们同吃同住,你不能再这般没大没小。”
书儿显然十分恼怒,丢下一句话:“等她真的成了正经主子再说吧。”便不顾礼节,转身离去。
砚儿与萧毓凝两人继续聊着,砚儿看萧毓凝犹豫再三,便问道:“主子可是还有什么要问的?”
萧毓凝磨磨蹭蹭地说道:“那……皇上可有问你,我的意思?”
砚儿愣住了,她早就知道萧毓凝或许对杨渐怀着除了争宠外的别的心思,却不想她已然对杨渐多了好几分情愫,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答。
砚儿看着萧毓凝期盼的眼睛,于心不忍,最后说道:“皇上问了,奴婢说主子虽会伤心,但想着奴婢能一辈子陪在身边,总会想通的。”
萧毓凝这才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心中也不知道默念着什么。
砚儿心想,可是杨渐,真的一句都没有问过萧毓凝的感受。
而萧毓凝如今的模样,像极了自己往日强装出来的羞怯和战战兢兢,而自己是装的,萧毓凝确是真的。
一个女人一旦陷入爱情,明艳的便会变成羞怯的,羞怯的又变成内向的,内向的又变成沉默的,最后都会变成心上人所不喜的。
砚儿暗暗叹息,警戒自己不要沦落到这个境地。今日的一切虽是早有策划,却也让她多次心神荡漾,快要乱了阵脚。
砚儿和萧毓凝两人各怀心思,一坐一立,等待着一个她们都早就知道,早就准备好,而注定会在今日到来的消息。
两人都没有梳妆,都没有休息,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无声地陪伴着彼此,又无声地与自己对话。
第23章
坦然
没想到当天晚上,皇上竟去了皇后那里,接连着的几日也都是在不同妃嫔处度过,没有提起砚儿,甚至也没来过萧毓凝所住的行宫。
行宫内外,不少人就当笑话一样看着这对主仆,连着书儿这几日也有些幸灾乐祸之态。
萧毓凝坐不住了,询问道:“砚儿,那日你与皇上当真发展的一切顺利?那你们……有没有……”
砚儿明白萧毓凝的言下之意,她虽然面上云淡风轻,但这几日确实也在琢磨杨渐的想法,砚儿回道:“皇上当日与奴婢只是谈谈天,但确实是一切顺利了。”
萧毓凝心里也在反复想着,最后说道:“那便只能等着了。”
一切在回宫之后得到了转机,当日皇上便召梨落台宫女砚儿侍寝。
按照宫规,宫女晋升是有非常严格的规制,必须要先侍寝,再册封,从更衣开始做起,逐级晋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