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凤藻宫时，太后和皇上都坐下，见两人穿着素服前来，皇上也招呼道：“你们来了？先坐下吧。皇后薨逝，朕心里甚是难过，看到你们，也觉得好受一些。”
两人坐下后，四人都不说话，宫中妃嫔已经少之又少，恐怕今日无论平时露脸与否，都会一一聚齐，砚儿看着宫人搭起来灵棚，又抱出来穿好孝服的大皇子。
太后抱了抱他，他还什么也不明白，太后叹气道：“可怜了这孩子，刚出生便没了母亲。”
众人也都垂泪，砚儿清晰地看到杨渐不停擦拭着眼角，眼睛甚至已经红了。
他看着大皇子，说道：“把大皇子给顺德妃抱着吧，一会也当是给皇后行礼了。”
便有奶母把小粉团子抱给了萧毓凝，萧毓凝还不会抱他，僵直着接了过来，也许是抱的不舒服，大皇子开始啼哭。
砚儿赶紧给萧毓凝调整了下手臂，又拍了拍大皇子，圆场道：“大皇子这是也想皇后娘娘了。”
见伺候皇后的宫人们也都垂泪涟涟，皇后平日里待宫人也都是极好的。尤其是当一个人永远离开后，越来越清晰的都只会是种种好处。
灵堂总算搭好，宫中的屋檐上也都挂上了雪白的哀花，众嫔妃跪在皇后的灵前，皇上和太后也轮流上香，众人一同啼哭，纪念着天朝大周年间的第一位皇后。
大周二年，皇后李氏产后虚弱而逝，举国上下无不悲痛，天朝上下守丧一年，罢朝三日。
皇后李氏是原配正妻，又诞下皇子有功，皇上与其伉俪情深，亲自拟谥号为孝惠淑全皇后。
第59章
发现
皇后刚出殡，太后便下了懿旨，说自己因为皇后逝世十分悲痛，要去护国寺为皇后点长明灯，并在护国寺哀悼修行一段时间。随之出宫修行的，是大月氏女子楼兰，此女颇通玄术，与太后亦是有缘。
皇上还沉浸在失去发妻的痛苦中，太后出宫的消息又格外突然。即使如此，后宫嫔妃和皇上也都共同去城门处送别太后。
杨渐看着太后和她身边的楼兰，楼兰此时已经在太后的指引下换上了一身天朝的素服，垂头站在太后身旁，仍然是那么得美丽和绚烂。
杨渐问道：“母后当真是要带走楼兰？楼兰，若你想要留在宫里，你可以告诉我。”
楼兰不答话，似乎还是听不懂杨渐讲话的意思，杨渐又对着太后说道：“母后，你总不能带着一个没名没分的女子去护国寺，不如还是让儿臣给楼兰一个名分吧。”这是急迫地想要抓住楼兰了。
太后摇了摇头，和蔼地看着杨渐：“宫中新丧，此时封妃也太不妥当了，待到楼兰随哀家修行结束，哀家自然不会亏待她，到时候便是想要一个名分，也名正言顺。”
杨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太后言语中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成全自己和楼兰了。
而萧毓凝和砚儿在旁也听到了这句话，两人心中都暗暗摇头。砚儿心想，太后所谓的名分，怕是和杨渐想要的名分相差甚远。
如今砚儿的身孕也有了六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钟粹宫中歇着。
宫里新丧，皇上也守丧不再进入后宫。砚儿和萧毓凝生活也更加平静。
如今宫中算得上得宠的妃嫔只有二人，两人解开了心结，无需互相争斗，倒也是惬意。
看着砚儿的肚子高高隆起，萧毓凝十分惊奇，问道：“怎么感觉你的肚子要鼓很多呢？”
砚儿笑着看向萧毓凝：“这个我也不知道呢，墨儿说我的肚子看着是有些太大了，让我多走走，怕是坐得太久了胎儿过大，也不好生出来。”
已是酷暑，外面日头正晒，两人也不出去，就只在有冰降温着的钟粹宫正殿里来回走。这时钟粹宫里也来了位常客——青婵郡主。
青婵一进来便看到萧毓凝扶着砚儿走，她还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已经冰释前嫌到了如此地步。
砚儿看着青婵，想着也许是胡府的掘地三尺有了些眉目，便开口问道：“郡主此番前来有什么事情？”
青婵尴尬地笑了笑：“听说云修仪身子沉了，特意带了些补品进宫来探望。”
萧毓凝调笑道：“你还敢带着补品来，正说着怕孩子吃得太胖不好生呢。”说罢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见砚儿和青婵心不在焉，萧毓凝也察觉到了不对，问道：“可是你们有什么事要说？”
见萧毓凝准备往外走，砚儿也有了几分心烦，想着如今关系已经亲密无间，也许和青婵的事情也不需要多隐瞒，便说道：“你也别往外去了。之前我有些事情拜托青婵郡主帮我，恐怕是有了结果，郡主但说无妨。”
只见青婵的脸色不是很好，僵硬在那里不说话，砚儿解释道：“我和娘娘已解开了误会，我家的事情娘娘知道了也无妨，你说吧。”
青婵还是没有开口，她看着砚儿，眼神中不仅有迟疑，更多的却是阻拦。
砚儿的心中也一沉，便听到萧毓凝开口：“可是与侯府有关？”
砚儿震惊地看着青婵和萧毓凝，只见青婵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心中都沉重了下来。萧毓凝烦躁地在殿中挪动，一连喝了几盏茶。砚儿也坐在了萧毓凝旁边，此时不知道到底如何抉择。
过了一会，砚儿狠下心来，看着萧毓凝说道：“我问的是关于我家的事情，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萧毓凝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看来你家的事情与镇平侯府脱不了关系了。但我本身也对镇平侯府没什么感情。入宫这一年，他们处处挑唆，想尽办法从我身上牟利，我也实在是厌烦了。”
青婵看萧毓凝态度坚决，知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自己不说，她们恐怕也会猜个七七八八，便从袖中拿出一张纸，说道：“虽然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意外掘通了一口枯井，在井底，我找到了这个。”
砚儿接过，里面写着两个词，分别是“镇平侯府，假装。”
萧毓凝看着纸条，疑惑道：“镇平侯府假装？难道是镇平侯府隐瞒了什么真相？这与你们胡府的冤情又有什么关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砚儿看着纸上的字迹，她认出这就是那双幼年时常常抱着自己的手会写下的笔迹。
砚儿分析道：“只怕是慌乱之中写下的最重要的两个词，其中有无关系也不可知。娘娘，你小时候可曾听说过关于镇平侯府和胡府的什么事情？”
萧毓凝摇了摇头：“我四岁那年才刚刚被接回侯府，一应事宜都不清楚。但侯府向来封闭，这你也是知道的，几乎从来不与文官来往。”
砚儿在镇平侯府多年，确实也从没有听说过、或者捕捉到任何可能与自己家有关的消息。
那张纸边角不齐，应该是从别的纸上面直接撕下来的一个边角。
一定是当年在慌乱之中，父亲来不及多说多写，只能将最关键的信息写在了纸上，然后将这张纸丢进了枯井中，甚至没有一个人发现过它的存在。砚儿握住那张泛黄的纸，看着萧毓凝，两人都有些颤抖。
镇平侯夫人从那么多罪奴里选出来了一个，这一个偏偏就和镇平侯府颇有渊源？这是刻意还是偶然？到底其中又有什么隐藏起来的故事？
萧毓凝和砚儿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幼年时的陪伴、一同去的书房、甚至同床共枕过的亲密时光，曾经她们以为这就是缘分，甚至感恩这种缘分，如今看来，一切都似乎一场阴谋。
原来她们不只是意外凑成的姐妹，原来不是简单的命运与共，而有可能，甚至是世仇。
第60章
蛊惑
见两人脸色都不好看，青婵赶紧上前去安慰：“为今之计，是先要把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接回来。你父亲那边我已经派了好几拨人试探了，他四周倒是并没有什么守卫，你看是不是偷偷带回京？”
砚儿和萧毓凝对视了一眼，思考了片刻：“我母亲如今已经在这后宫中偷偷摸摸待了几个月了，若是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暴露出来。我实在是不想她们跟着我这样生活在阳光之下，我要去求皇上。”
说着便站了起来，萧毓凝见她情绪激动，赶紧拉住她：“皇上近日心情不好，你还是别去触了霉头。”
砚儿心中自己思考了半天，这才对两人说道：“你们说得是，如今皇后娘娘仙去，皇上未必管得了我的事情，但太后此时也不在宫中，楼兰也离开了。
唯一能与皇上说上话的也就只有我们两人。总有人得先去打破僵局，皇上不可能一直不踏入后宫。”
萧毓凝听罢，也点了点头。砚儿说得不无道理，她也不再阻拦：“只是你的胎儿……如今月份大了，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差池。”
砚儿点了点头，便扶着金兰走了出去。钟粹宫外，小远子及时备好了轿撵，几人扶着大腹便便的砚儿上了轿，正准备起轿，砚儿又急急叫停了轿子，吩咐道：“回去找一下顺德妃娘娘，就说殿里有什么清凉的吃食就带些什么。”
小远子又跑了回去，砚儿也不下轿，便就在轿子里待着。
酷暑炎炎，一会便流下了汗，墨儿见砚儿热得有些不适，忙在旁边打着扇子，问道：“主子，如果实在不行也不必硬撑。”
砚儿扯了扯嘴角：“如娘娘一般的，自是不用硬撑，父母之事哪怕不顺当，也有个眉目。如今我一家上下的性命荣辱都系在我一人身上，若我不硬撑，那谁来扛这个担子？”
过了一会，便见小远子拎着个食盒跑了出来，说道：“娘娘殿中还有些冰镇的果子和花茶，倒也清凉，正好带了过来。”
金兰忙接过来放在轿子上，砚儿说了声感谢，便起了轿，主仆几人去往御书房。
见是砚儿来了，常哲进去通报了一声，出来叮嘱道：“皇上心情还是不太畅快，娘娘行事小心。”
砚儿轻轻感谢了一声，便进去了。一进殿便见杨渐照旧坐在桌前，桌上放着奏折。
砚儿知道，按照习惯，杨渐批好的奏折都放在右边，而今日看来，杨渐也没怎么批奏折。
砚儿上前行礼，杨渐见她进来了，有些感叹道：“你身子已经这么沉了？怎么这个时候来看朕？”
砚儿行了礼后一时半会还站不起来，金兰扶着她往起站着，又听到杨渐心疼道：“你看你，早就说过不用这些虚礼，大着肚子还要折腾一趟。”
砚儿起身走到杨渐身边，用手轻轻按着杨渐的太阳穴：“臣妾一直见不到皇上，也放心不下。虽然臣妾也不想打扰您的清静，但还是想自己来见您一次才能放心。”
见杨渐闭眼不语，享受着自己的按摩。砚儿又使了个眼色，金兰把食盒中的果子和花茶拿了出来，又给杨渐倒上，砚儿才说道：“顺德妃也很是惦记您，但她想着或许见了臣妾和臣妾腹中的孩子更能宽慰您，这才派了臣妾来。这是她带给您的。”
杨渐看都是清凉家常的东西，也不排斥，尝了尝花茶，说道：“朕最喜欢的就是你的坦诚。仿佛和朕永远心贴着心。朕即位便迎娶了皇后，却从来都没跟她这样说过话。
如今她早早就离开了朕，朕甚至都不知道她入宫前的任何事，甚至她怀孕时都没好好宽慰过她几次。”
说罢就闭住了眼睛，砚儿看他睫毛忽闪忽闪，知道也有眼泪暗含在其中。
金兰和常哲带着服侍的人都暂且下去了，殿中只留着砚儿和皇上。帝王的脆弱面是不能为外人看到的，因而奴婢们避嫌也是应当的。
杨渐靠在砚儿圆滚滚的肚子上，砚儿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过了许久，直到砚儿已经有些许腿麻，杨渐沙哑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孩子好像踢了朕一脚。”
砚儿有点忍不住想笑，但见杨渐还是蔫蔫的，便还是安慰道：“皇后娘娘拼了命也要诞下皇子，为的就是给皇上一个嫡子，能让皇上安心，让朝野上下安心。
只要皇上善待皇后娘娘的家人和大皇子，想必娘娘泉下有知，也会十分欣慰的。逝者已矣，皇上还是要多看着些眼前人。”
杨渐摸着砚儿的肚子，叹道：“自你怀孕后，朕似乎也常不见你了。这一时才发现肚子竟然已经这么大了。朕这些日子疏忽了你，你不要怪罪朕。”
砚儿摇了摇头，安慰道：“臣妾不会的。臣妾心中想着皇上，知道皇上念着臣妾，便已经十分宽慰了。况且臣妾身边还有母亲陪着，已经十分知足了。”
这句话提醒了杨渐，他刚刚抒发出了对亡妻的悔恨，此时正有着无边的冲动想要好好珍惜眼前的女子，把握当下。
砚儿把谈话不着痕迹地引到这里，正是为了让杨渐主动想起自己的父亲，果然，杨渐问道：“朕记得你还有个父亲，因为犯了错被流放到了琼州。你放心，朕即日便派人去接你父亲回京，也会给他一个小官做做，好让他陪着你和你母亲。朕和皇后的悲剧，朕不愿意再发生在朕和你之间。”
砚儿点了点头，她搂住了杨渐，出于感谢也出于愧疚，她毫不犹豫地利用着杨渐的伤口达成自己的目的，偏偏杨渐又是这么毫无防备，心甘情愿跟着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满足自己的心愿。
过了一会，砚儿才开口道：“后宫的恩泽惠及到家人，臣妾也算是一个妖妃了。”
这话逗乐了杨渐，杨渐看着砚儿，又摸了摸肚子，好久都没有心情开玩笑的他，难得地说了一句：“哪有腰肢如此粗的妖妃啊？”
第61章
屏风
云修仪出身官宦，家中落难，皇上派人寻回其父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野。
作为刚刚被惠及的后族李家，与在战争中得利最大的武官们，都没有人好意思厚着脸反驳。
因而此事的颁布也格外顺利。很快，便有特使官员前往琼州，随行的还有之前派去营救砚儿母亲的暗卫绝绰。
青婵郡主也从宫外递来了消息，说会派手下信任的将领带一队亲兵去接应。
一切虽然顺顺当当，但宫中又怎会有安生的日子。很快镇平侯夫人便以探望萧毓凝为名进宫。
萧毓凝听闻了消息，对砚儿说道：“怕是冲着你父母的事来的，但你身子也重了，我实在担心有什么不利的事情影响到你的身子。”怀着七个月大的胎儿，砚儿的肚子已经大到每日下地走路都有些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