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支撑着走到萧毓凝旁边，坚持道：“无妨，你只管和侯夫人说话，我便在屏风后坐在凳子上仔细听着，就让墨儿陪着我，要是有问题也好随时帮我。”
于是便在正中的主位后面拉上了一层屏风，萧毓凝本就喜爱奢华，钟粹宫哪怕是皇后大丧，也比别的宫华贵许多，从梨落台迁宫回钟粹宫后，萧毓凝对于生活舒适和装潢精美的要求更加上升，因此在主位后面加上屏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侯夫人来到钟粹宫，先对萧毓凝行礼道：“顺德妃娘娘万福金安。”
砚儿便听到萧毓凝带着些嘲讽的语调传来：“母亲请起，请问母亲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侯夫人说道：“听闻你宫里的那个奴婢快要生了，臣妇特意来探望，怎么？今日她没跟在你身边？”
萧毓凝笑了一声：“不想母亲这么关心云修仪，如今她身子沉，自然是以修养为主。”
侯夫人停了一会，这才说道：“这是从京中别的太太那里拿到的方子，生产前一个月坚持每日服用，生产时孩子会顺利产下，产妇则会血崩而亡。”砚儿这才明白，刚刚的停顿应该是在拿方子递给萧毓凝。
不知道萧毓凝又会怎么抉择呢？只听萧毓凝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母亲还没掐了这心思？如今云修仪正得宠，本宫还需要她辅助，她若是没了，本宫怎么办？这不还有华雅帝姬在钟粹宫养着吗？”
侯夫人「哼」了一声：“帝姬能和皇子一样吗？顾妈妈说那奴婢的肚子圆圆的，一看便知道是皇子。”
“是吗？顾妈妈？”只听到萧毓凝不悦的声音响起来。顾妈妈因为始终是侯府的人，所以萧毓凝和砚儿总是行事不得不有所顾虑，就像是拉屏风一事，也是支了顾妈妈在别处忙才偷摸弄的。
听见顾妈妈不说话，萧毓凝便说道：“母亲不如把顾妈妈带回侯府吧。难为她一把年纪了，在宫里还想着要伺候母亲。”
侯夫人一拍桌子，那声音砚儿听着便觉得手疼。但侯夫人怒气起来了，直冲着萧毓凝说：“你别蹬鼻子上脸。如今侯府还用得上你，是给你抬举，你处处行事不考虑侯府，你父亲上次已经很生气了。”
“是父亲生气吗？还是母亲您因为萧毓凌的夫君莫名其妙就多了个将军妹妹生气？”萧毓凝也毫不留情地讥讽道。隔着屏风，砚儿仍然能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紧张的氛围。
“呵。”就听侯夫人轻笑一声，脚步声便冲着屏风来了，砚儿一时紧张，墨儿则在旁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免得发出声响。还没到屏风便停下了，砚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一个肮脏血统的小女孩，若不是本夫人可怜你，你早就在勾栏瓦舍跟你那卑贱的娘一起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你凭什么跟本夫人呼来喝去？若是你不乖乖听话，你娘在宫外有的受的。”侯夫人应该是走近了萧毓凝，狠狠地说道。
萧毓凝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提起母亲便恼怒，砚儿的平静过去也多多少少影响了她，只听萧毓凝淡淡地说：“是吗？侯夫人？若是你一个月之内让本宫见一次本宫的母亲，你说的本宫自会照做。怕就怕的是，你根本拿不出来这个人。”
见侯夫人不言，能听到萧毓凝也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远走去，逼近侯夫人，侯夫人甚至也被这种气势吓到了，一步步退了后去，只听萧毓凝嘲笑道：“自本宫四岁入了侯府，你时时刻刻不忘提醒本宫还有一个娘亲在侯府手上掌控着。如今本宫也十三了，你便好好跟本宫说道说道，这母亲到底哪去了？”
侯夫人一时说不出来，只听萧毓凝笑道：“怕早就被侯府杀了吧，否则这么多年，她本就聪慧，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便是传不出来，不还有您的好丈夫，我的好父亲，她的好郎君，镇平侯怎么可能从来都不曾宠幸她？怎么着也得在侯府捞个小妾做做吧。”
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谁掌掴了谁一样。琢磨着萧毓凝刚刚放完狠话，应该不至于又扇侯夫人一巴掌，便听见萧毓凝啐了一口，说道：“麻烦母亲下次打本宫前，记得镇平侯府可再没有第二个女儿能送进宫来了。如今宫内宫外，只有本宫只身一人，你们把控不了本宫，全得仰仗着本宫鼻息，以后还得好好想清楚对本宫的态度才是。”
侯夫人气急，撇下一句：“你以为侯府没你不行吗？”便往出走去。
砚儿这时才有些怀疑，为什么两人好像只是在争论自己腹中的孩子，全然没有提到过与镇平侯府可能相关的自己的父亲呢？
萧毓凝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喊道：“云修仪的父母即将回京，她自有家人仰仗，轮不上侯府摆布。”
这是在试探侯夫人的态度，也是想知道侯府对这件事的看法，会不会在路上拦截？
会不会下毒手？便听侯夫人边走边嘲讽道：“真的吗？一个痴傻之人能庇护得了她？你们俩在宫中时刻都是侯府掌中的蚂蚁，就凭她，你也敢壮着胆子挑衅？可笑至极。”
侯夫人的甩门声重重的，但回荡在砚儿脑中的只有一句话，一个痴傻之人？谁？自己的父亲？已然是痴傻了吗？
第62章
凶险
直到侯夫人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砚儿的轻微的痛哼声才传了出来。
墨儿一看，此时的砚儿已经面色苍白，被紧紧咬住的嘴唇还有些血流了出来。
“快来人，把这个贼婆子给我捆了。”立刻便有人上来围住了顾妈妈，金兰怕这时喊起来再惊动了刚刚出去的侯夫人，赶紧把手帕塞在了顾妈妈嘴里。
几人绕过屏风，看见已经脸色惨白，裙摆已然浸湿的砚儿。
萧毓凝赶紧问道：“这是怎么了？”
墨儿低声回道：“主子刚刚可能情绪波动太大，突然破了羊水，怕是要生了。”
萧毓凝远远瞥了一眼，见侯夫人刚刚出了钟粹宫的门，赶紧压低了声音：“忍忍，先别出声。快，赶紧来人把云修仪抬到备好的产房去，声音小一点。书儿，你快去关了钟粹宫的门，或者想办法让她快走。”
墨儿宣儿以及小远子赶紧抬着砚儿坐的凳子从后门往外走，一出后门，萧毓凝便紧紧把钟粹宫正殿的后门关上，往侯夫人的轿撵方向走去。几人这才敢出声。
砚儿已经感觉到肚子揪着痛，一阵一阵的痛感让她有些晕眩，恍惚间听见了自己母亲的叫声，又感觉到自己从日头正晒的院子里被抬进了产房。
到了床前，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砚儿也放松了一些，墨儿赶紧给她询问道：“主子，你还能上床吗？”
砚儿挣扎着起身，金兰和墨儿扶着她一点一点挪到床榻旁，两人帮着她把腿放好，砚儿也重重地躺了上去，紧接着的又是一阵阵痛。
墨儿也顾不上那么多，指挥着大家把门窗关严实，便用剪刀剪开了砚儿的衣裙，方便她生产。
“主子，此时才刚开始宫缩，怕还有一会才能开始生产。先用一点吃的补充一下体力。”
墨儿说道，但此时的疼痛让砚儿实在吃不进去东西。胡氏在旁边急得挪步，上前来哄着砚儿吃了些糕点。
便见萧毓凝推门就要进来，墨儿赶紧喊到：“进来快关门，不能张了风。”
萧毓凝进来便直奔床榻，说道：“那女人已经走了，你如今怎么样了？”
砚儿只感觉疼痛越来越强，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墨儿一直在来回查看着情况，用一床厚被子给砚儿捂了个严实，便听到萧毓凝问：“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再找稳婆？”
砚儿听到便大喊：“别，别。”
等待疼痛的间隙，才喊道：“稳婆都是外面找的，我不放心。墨儿指挥着，有她们几个打下手，我相信墨儿。”
说罢便也握住了萧毓凝的手，一个没注意，阵痛来得太突然，砚儿猛得收紧了手，她意识到握得萧毓凝吃痛，赶紧放开，往常娇气的萧毓凝却一声没吭，张罗了起来：“热水呢？热水都烧好了吗？”
墨儿摇了摇头：“金兰去烧了，主子这次来得突然，实在毫无准备，只能赶着来了。”
说罢又查看了一下砚儿的情况，安慰道：“宫口已经开了五指，还得一会。主子，你再忍忍。”
阵痛已经更密集了，砚儿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仿佛有拳头在不停地锤击，她也知道不能再喊叫，得储蓄力气，按照墨儿教的方法呼吸起来。
阵痛又延续了一会，便听到金兰在外面喊道：“热水已经烧好了，新的也在不停烧。”紧接着端了一盆急急忙忙地进来了。
墨儿用热水为砚儿擦拭了汗和手心，又清理了一下已经流出来的羊水，免得黏黏糊糊更不舒适。
砚儿又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疼痛，便听见墨儿喊：“主子，可以用力了，你使劲。”
砚儿这才使劲，就听见萧毓凝已经有了哭腔：“怎么这么可怕？”
墨儿赶紧让宣儿拉着萧毓凝往后退了退，说道：“娘娘帮不上忙便稍微往后站站，能帮得上忙得站前一些。”
胡氏自己生产过，也有一些经验，于是便站在床边。墨儿指挥着砚儿呼吸和使力，砚儿一阵一阵地疼痛中，感觉自己使力也完全找不到方向。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
便听到墨儿说：“主子，主子别睡，坚持使力。不要放弃。”
砚儿从迷糊中感觉到了一些清醒，晕晕沉沉地，又一直反复告诉自己使力。
此时已经顾不上想别的事情，唯一想的就是能赶快结束这噩梦一般的生产。
很快，便听到墨儿大喊：“头出来了，主子再用点力。”
听到萧毓凝大喘了一口气，又往进凑了凑看了一眼，墨儿也顾不上那么多，大喊：“主子用力，快来人把热水弄上来。”
金兰赶紧又换了一盆水，砚儿感觉自己身体里好像出来一个东西似的，正放松了一下，便听到墨儿拿着剪刀剪断了脐带，顺势拍了婴儿一把，响亮的啼哭声传来。
小远子隔着门喊道：“是男是女啊？奴才赶紧去报了皇上。”
砚儿也正想问，便听到墨儿大喊：“主子别停，继续用力，还有一个。”
这时胡氏已经把刚出生的小孩抱离了床榻，萧毓凝帮着忙拿小软被裹了个严实，还不忘说道：“是个皇子。”
砚儿已经痛得快要昏厥，她顾不上其他的，只能大声尖叫了起来。
墨儿赶紧给她了一片人参片含在嘴里，砚儿快被这奇怪的味道冲得更难受了，正准备吐出来，便听到墨儿喊：“主子别吐，坚持住，用力。”
砚儿已经几乎神志不清，她无法判断，只能跟着墨儿的指挥，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下身使力。
只感觉一阵用力后，又一个团子从身体里出来，墨儿轻车熟路地剪脐带和狠狠拍一下孩子。又是一声啼哭。
这才欣喜道：“恭喜娘娘，是龙凤胎。”
砚儿心中也是一阵喜悦，正准备好好看一看孩子，却是一阵虚弱，直接昏了过去。
待到醒来时，屋内只有淡淡的血腥味，腹中仍然还有隐隐的痛感。
只见萧毓凝和杨渐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坐在自己的床榻边。砚儿发自内心地愉悦，看着两人抱着的小襁褓，慢慢抬起了手。
第63章
名字
金兰见砚儿醒了，赶紧上前把她扶着坐了起来，萧毓凝也把自己怀中的粉色团子塞了过来。
砚儿环顾一圈，见母亲已经不在，知道应该还是避嫌去了，便本能性地抱住孩子，只见新生儿还是粉粉红红的，眼睛眯着，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自己的母亲。
砚儿见两个孩子都裹在一样的襁褓里，是之前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襁褓，本来想着多做几个还能替换着，没想到才做了两个，孩子便生出来了。
杨渐也笑着说：“久久，你为朕生了龙凤胎，朕真是太开心了。”
便见杨渐怀中抱的那个团子长得和自己怀里的一模一样，砚儿一时也分不清，开口问道：“哪个是女儿啊？”
萧毓凝赶紧接话道：“你怀中那个是女儿。生怕分不清楚，特意看了才抱的。”说罢又逗弄起了小孩。
刚出生的孩子也嫩嫩的可爱，加上砚儿怀孕期间一直有用心调养，孩子也都很健康。
杨渐说道：“你生产也不通知朕，朕午睡醒来，便多了两个孩儿，真是又突然又惊喜。还好你没事，原先看你肚子那么大，原来竟是双生子。”
萧毓凝也说道：“都说双生子容易早产，原先看着凶险，实际上才生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是很顺利了。”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砚儿的疲惫也一扫而空。她笑着看向自己的孩子，见怀中那个粉嘟嘟的团子也看着自己，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她的脸，是这世间所有绸缎都无法比拟的。
砚儿开口问道：“可曾起了名字？”
杨渐逗着怀中的男孩，说道：“等着你醒了起呢。”
又对着怀中的小孩说：“你母妃颇具才华，快让你母妃从平日看得那些话本里给你挑个好名字。”
砚儿出于尊重，还是问道：“大皇子的名字可定了？”
大皇子出生便有些羸弱，加上皇后的身子时好时坏，一直便没有定名字。
看杨渐脸色稍微有些郁郁，慢吞吞说道：“前几日朕拟了几个，钦天监算了半天，说大皇子缺木，便打算随土偏旁起名。”
砚儿想了片刻，说道：“前几日去散步，还看到宫中如今杉树正好。小皇子便起名叫杨杉吧，臣妾又喜食樱桃，小帝姬就起名为杨樱。皇上看可好？”
杨渐想了想，说道：“自然是妥当的。但华雅帝姬已有封号，不如就给女儿起封号叫华樱，如何？”
砚儿摇了摇头，婉拒了杨渐：“臣妾出身卑微，能够生下皇嗣已是恩赐，实在不敢再为孩子讨要封号了。”
杨渐知道砚儿一向主意正，也不再强求。
砚儿知道自己总要让杨渐感受到被需要，才能够巩固宠爱，便开口请求道：“不过臣妾也正想为几人求个名分。”
杨渐一听来了兴趣：“谁？”
砚儿看着床边还在忙活的金兰和墨儿，说道：“臣妾身边按照道理，本应是配有两个女官和一个总管太监的。金兰和墨儿一直帮扶着臣妾，小远子也跑前跑后，都是识于微时，臣妾想提他们讨个封赏，也算是钟粹宫沾沾喜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