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离儿
时间:2022-03-16 09:18:41

  “爹爹~”襄儿才要嬉皮笑脸的撒娇,被不发一言的父亲钳住手腕拉拽着进门。
  “爹爹!”襄儿挣扎道:“疼!”
  “疼?”林知望将襄儿扔进书房里,铁青着脸插上房门呵斥:“一个女孩子跑到山里去,你想干嘛?”
  襄儿才站稳,就被父亲吓得浑身一抖:“没想干什么,襄儿去潭柘寺上香,祖母是同意了的,我也不想迷路呀,我也害怕,以为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襄儿吧哒吧哒掉起了眼泪,抱屈道:“爹爹不安慰襄儿,还凶巴巴的质问襄儿……”
  林知望搬了把椅子坐下来,冷眼看着她:“装,接着装。”
  襄儿止住了哭声,父亲不按常理出牌,把她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小聪明别在你爹面前抖擞,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一五一十说出来,别想出这个门。”
  连绵数十里的群山,山大沟深,树林茂密,众人搜寻一整日,莫说是贼人的山寨,连个砍柴的农夫都没看见。夕阳西垂,徐湛无力的坐在石头上,怀王府的侍卫长李虎递过一块干粮和肉干,他摇头拒绝,只喝了几口水。
  “找到了!”一名侍卫边喊边从远处跑来:“在山神庙里!”
  徐湛如箭一般弹了出去,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跑出一里开外,不远处竟真有一座破败的山神庙。真正到了庙门外,却又踟蹰不敢靠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推开仅剩半截的庙门,只见秦妙心被扔在大堂里冰冷的满是尘土的青石地板上,衣衫肮脏凌乱,徐湛颤抖双手去试探她的气息和脉象,然后长长舒了口气,跪坐在地,两手抱起她的头,眼泪忍不住落下。
  山风凄冷,他脱下大氅裹在秦妙心身上,抱她离开,有人抬过帷幔遮挡的肩舆,将她抬下了山。
  “山贼没看到,在附近灌木丛里揪出两个形迹可疑的人来。”何朗将自己的氅衣套在他身上。
  徐湛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两个不算精壮的男人被五花大绑扔在山路中间,突然想起襄儿的话来。
  他问何朗:“秦家为什么不报官呢?”
  “怕坏了秦姑娘的名声吧。”何朗理所当然的回答。
  “怕坏了她的名声,却跑到她未婚夫婿家中报信?”徐湛又问。
  “是有些蹊跷……”何朗一脸困惑:“那两个人怎么办?”
  “审。”徐湛咬牙道:“不必送官,就在这儿审,随你们用什么手段,务必要逼问出幕后主使。”
  天色已晚,山神庙外传来男人嘶哑的惨叫声,一声声回荡在深山中,又渐渐消失于茫茫林海。
  何朗点起一把篝火,徐湛背对着火焰坐在门槛上发呆,眼前是漆黑的山林,唯有天上一弯冷月和寥落的星辉散发微弱的光,他此刻多想陪在妙心身边,可是他不能,他决不能让妙心走上母亲的路。
  “问出来了。”何朗说:“是京城街头上的闲汉无赖,称一个人枯瘦的男人给了十两银子,让他们在城外抓个姑娘,蒙汗药迷晕了扔进深山即可,秦姑娘那日正要去寺庙上香,身边只带了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跑掉一个丫鬟回去报信,其余都被扔在山里了。按约定他们本该离开,可见到秦姑娘衣着不凡便起了贪念,想趁天黑向秦家送信,挟持秦姑娘索要更多的钱财。”
  徐湛不知该恨他们还是感激他们,常青听到丫鬟婆子被扔在山里,猜是秦妙心身边的怡年,在他身后急的跺脚。
  “接着搜山,找到丫鬟和婆子。”徐湛瞥常青一眼道:“紧张就跟着去吧。”
  常青一溜烟就不见了。
  何朗又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和一只荷包,接着道:“银子是市面上的通货,没什么特别印记,但这两人心术不正,收了他的钱财还偷了他的荷包,上面绣了个‘茂’字。”
  徐湛摩挲着荷包上的刺绣,面料是上等的,绣工却很一般,徐湛知道那是出自妙心之手,因为他腰间挂着一个叶青色的。
  “秦子茂。”徐湛说:“他是妙心的亲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有句话我本不该说的,您真是当局者迷,爱屋及乌。”何朗说出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来,一脸了然道:“秦家一心想为秦姑娘招个赘婿,因为什么?万贯家财!秦子茂身体羸弱,若秦姑娘嫁到林家,丰厚的家业从此就成了她的陪嫁。”
  “我何曾想侵占他的家产?”徐湛反问。
  “你是要娶他们家的生财之人啊。”何朗说:“倘若秦姑娘嫁为人妇,秦家的家业无人经营,很快便会没落。”
  “原来是他,我还以为是……”
  “你以为是谁?”何朗好奇的问。
  祖母和陆家,徐湛没有说出口,陷入沉思。
  得不到答案,何朗也没多事,接着道:“早在年前那游方道长去京郊庄园与老太太说三道四,阻拦你们这门亲事时,大爷就有所怀疑了,那道长说的头头是道,连人家闺名八字都说的一清二楚,除了自家人谁有那样的本事。大爷说这拿不上台面的伎俩,不必说给你听。谁想他贼心不死,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父亲早就有所怀疑?徐湛细细想来,对方的手段的确不够高明,是自己当局者迷罢了。
  徐湛咬牙道:“何大哥,我写一纸状书,你帮我找个女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行,给她些钱,你带着人证物证,亲自送她去顺天府告状,告秦子茂强抢民女。”
  “诬告?不好吧,那顺天府衙门也不是咱家开的,一过堂对质什么都明白了,告不赢的。”何朗担忧道:“而且秦子茂连亲妹妹都敢绑架,万一在公堂上说出对秦小姐不利的话……”
  徐湛摇头:“不用等到过堂……先收押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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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借刀杀人
  徐湛回到四季春,妙心被迷药麻翻,仍躺在卧房里静静睡着,已有丫鬟婆子为她换上干净衣裳,甚至有人悄悄告诉他:找稳婆来看过,仍是处子之身。
  “多事!”徐湛反而铁青着脸,让那婆子摸不着头脑。
  他轻轻拉住秦妙心的手,眼泪险些再一次夺眶而出,不知是痛心还是后怕更多一些。
  “岳父大人如何?”他问。
  “老爷?”婆子更加奇怪:“老爷去杭州访友已有三天了。”
  徐湛一愣,心里更加肯定,是秦子茂趁老爷子不在,一手策划了这场“山贼劫人”的戏码,宣扬得人尽皆知,为的是彻底毁掉秦妙心的名声,断送她的姻缘。
  徐湛守在秦妙心身边,黎明时分,秦妙心动了一下。
  “你怎么样?”正昏昏欲睡的徐湛一下子清醒过来。
  “怎么了?”秦妙心捂着脑袋缓了许久,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昨日去城隍庙上香的路上晕倒了,睡了一天一夜。”徐湛反问道:“是不是近日太累了?”
  秦妙心想了想,摇头说:“生意上的事,早也习惯了,倒是你,脸色好差。”
  徐湛心疼不已,握着她冰凉的小手:“饿了吧,我让人送些清淡的吃食上来。”
  说罢,他不顾秦妙心迷惑不解的目光,便起身走了出去。
  “李大哥,丹药拿来了吗?”他问楼下守卫的侍卫长。
  李虎将怀王府仅有的一颗丹药拿出来,那是秦老爷过去拿给他的,秦子茂每日都要服用的药,停一日都不行,胸腔如虫鼠噬咬般钻心的疼。
  “殿下让我知会徐公子一句,行事要冷静,千万不要授人以柄。”李虎嘱咐道。
  徐湛心里一暖:“知道了。”
  何朗按照徐湛所说,将人证物证交于顺天府衙,一省解元亲自写诉状还是绝无仅有的事,府衙的衙役们迅速出城,将秦子茂捉拿归案。
  秦子茂被关在顺天府大牢里,须发凌乱,面如枯槁。
  “舅兄?”徐湛喊了他一声,没反应,也没生气儿,让人以为是一副没有血肉的骨头。可那分明不是一堆骨头,这具破败的身体里藏着的,还有一颗贪婪恶毒到极点的心。
  “我打发了牢头笔吏,四下无人,我们聊聊可好?”徐湛从角落里拖过一条满是尘土蛛网的小凳吹吹灰坐下来,面色平静的说。
  “聊什么?”秦子茂一张嘴,喉间磨出嘶哑的声音。
  “素闻舅兄对这桩婚事颇具微词,有什么疑议不妨提出来,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日后都是亲戚,总要见面不是。”徐湛言辞恳切。
  秦子茂冷笑:“一个被山贼抓进深山的女子,早就没有贞洁可言了,配得上你堂堂贡生吗?”
  徐湛从袖中取出那粒丹药,放在他蹲坐着的床沿上。
  秦子茂的眼中冒着光,他一把抢过丹药塞进嘴里,手镣上的铁链咣啷啷直响,药丸噎的他两眼冒泪。
  徐湛笑了笑:“如何配不上?她清丽端庄,冰雪聪明,我门第显赫,少年得志,承蒙舅兄看得起,我要与她成就最好的姻缘。”
  “最好的姻缘?呵呵呵……咳咳咳……”秦子茂笑的咳喘起来:“我先天身体羸弱,你知道秦妙心打理家业的那天,我娘怎么跟我说吗?她说,外面的事,是你妹妹替你在做,你只管养好身体,为秦家开枝散叶,秦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听,秦家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我妹妹。从来没有什么秦妙心,她是我秦子茂的影子,影子怎么能离开主人,独立门户呢?”
  徐湛的拳头在衣袖间握紧,面不改色道:“秦子茂,你就是个疯子。”
  “我是疯子,徐澄言,只要我在这世上一天,就要你们一天不得安宁。”秦子茂服了丹药,脸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精神也突然好了百倍:“岂止是你们,日后你们有了儿女,我这做舅舅的,也该有所表示……”
  “畜生,你还是不是人啊?”徐湛终于被激怒。
  秦子茂放肆狂笑,面色狰狞:“你都说是畜生了,当然不是人。你敢杀我吗?你杀了人,前途尽毁,妙心也无法面对你,更不要说嫁给你,哈哈哈哈!我听说棺生子命中带煞,注定孤苦一生,一无所有!”
  来的路上,他幻想过秦子茂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的样子,他想,或许看在妙心的份上,可以饶他这一次,只要他日后不再兴风作浪,他们夫妻甚至可以为他延请名医,替他抚育子女。
  此刻,徐湛改变了想法。他从腰间掏出一块锈迹斑驳的,只有一边被磨的锋利的铁片。
  秦子茂乐见其成的看着他,仿佛那铁片下一刻就会割断自己的喉咙。
  “来啊,杀了我。”秦子茂干瘪的声音在他耳边环绕:“杀了我,一切都结束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都将成为泡影……”
  徐湛握紧铁片,狠狠朝自己的手臂划了一刀。
  借刀杀人!
  秦子茂想到了。
  血液染红了白衣,徐湛疼的脸色发白:“舅兄,我听说,嫂夫人有了身孕。”
  “你想干什么!”秦子茂瞪大了双眼。
  “你若去服役,或是被流放,我和妙心自当尽心照应他们母子。”徐湛语气怪异的说。
  “徐湛……祸不及家人!”秦子茂嘶吼着扑向他:“你敢动他们娘俩,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徐湛被秦子茂扑倒在地,将那铁片远远抛出,奋力挣扎呼救:“来人,来人啊!杀人了!”
  两名狱卒闻声闯入,只见秦子茂用镣铐上的铁链勒住了浑身满是血迹的徐湛的脖子,大喝一声,遂将秦子茂按倒在地,徐湛方有机会脱身,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疾步跑出去。
  秦子茂在身后撕喊,他因服用药物变得力大无比,突然奋力将狱卒力撞翻在地,爬起身向徐湛扑来。
  狱卒大惊失色,怎敢让他伤到徐湛,一脚将他踹倒,秦子茂重重摔在地上。
  徐湛站住脚,他背对着秦子茂,却几乎可以看见一张目眦欲裂的狰狞的脸。
  “徐湛,你以为我死了……事情就到此为止了?秦妙心素来……来去自由,她去哪里,从不让我知道。”秦子茂匍匐在地上爬出四道痕迹:“你惹上了……大麻烦,武宁候府才是……”
  听到狱卒抽刀的声音,徐湛大喊:“留活口!”
  已经来不及了,那柄长刀迅速朝他背后砍去,一瞬间的功夫,只听鲜血溅落满地的声音,浓重的血腥味与潮湿腐臭的空气相容,充斥着整个牢房。
  徐湛驻足,脑中一片空白。
  “徐解元!”司狱官闻讯赶来,面色焦急:“伤到了哪里?”
  徐湛狐疑的看着狱卒,脸色凝重:“为什么杀人?”
  “这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卑职怕他伤到两位大人。”狱卒正在擦拭血迹斑驳的利刃。
  “下官监管不力,让大人受惊了!下官已命人去请郎中,请大人去后堂稍歇!”司狱官内疚的说。
  徐湛因失血脸色泛白,摇头道:“实属意外,大人无需自责。”
  司狱官连连道谢,又感叹道:“刺杀朝廷命官本可以判凌迟,如此死法真是便宜他了。”
  清早,襄儿来到父母的卧房外,正逢旬假不用上朝,父亲却赌气不肯见她。
  曹氏从老太太处请安回来,无奈的摇头,还从没见丈夫对女儿发过这么大的脾气,遂命人端一杯参茶来,拉着襄儿的手推开了房门:“去给爹爹赔罪,乖些。”
  “爹爹别生气了,都是襄儿的错。”襄儿眼底噙泪,在父亲身旁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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