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全被调了包。”徐湛颤声回答。
那道士张着嘴,目眦欲裂,想要要表达什么。
“你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人的。”徐湛问:“可是外面的人将你们囚禁在此?”
道士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你们的住持呢?”
道士眼泪落得更凶,望着头顶上方。
“住持恐怕已经受人挟持了。”何朗道:“我进来时便发现,这里连个挑水砍柴的苦行道士都有极高的武功,哪有这样的道观?”
荣晋和徐湛休息的单房,房门反锁,送姜汤的小道士反复敲门无人应答,他们意识到不对,踹开房门,房内已经空无一人。
“快去通知道长,人不见了!”小道士惊道。
刘道长一声令下,道士们迅速组成几队,分头搜寻起来。
何朗守在台阶口,听到外面的响动,便知道他们被人发现了。
“殿下,公子,想带所有人离开是根本不可能的。”何朗严肃的说:“只有我们先出去,回城调兵弹压了。”
徐湛回头看向荣晋,他正扶起一个奄奄一息的年幼的道童,用一只破了口子的瓷碗喂水。
“殿下?”徐湛喊了他一声。
荣晋像听不见似的,扯下一块衣料,用水浸湿,敷在道童滚烫的额头上,千金之躯任他倚靠,毫不介意那具污秽肮脏的小身体。
徐湛看着心酸,如果可以,他想让满朝文武过来看看,什么才是仁慈之君。
他向荣晋讨来随身携带的念珠,交给何朗:“何大哥,你的马快,先回城去宣抚司找关山月关佥事,拿这个给她,说明白云观的情况,请她速来支援。”
何朗将他拉出牢房,低声道:“你疯了吧,怀王如有不测,整个林家都要给他陪葬!”
“一旦我们离开,对方必有警觉,这一地窖的老老小小恐怕都要被灭口。何大哥,他们都是大祁的子民,本就无辜受累,怀王是不能撇下他们的。”徐湛叹了口气道:“我自有办法保护殿下,你不要耽搁时间了,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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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长的一更,能不能换来你们冒个泡?
第139章 爆炸
“施主?!”有人在文昌殿内发现了徐湛,惊讶道:“您怎么在这里?”
徐湛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们:“明年要赴春闱,来拜一拜文昌帝君,有什么事吗”
“哦。”那道士显然是松了口气:“没……没什么,住持道长有请。”
徐湛答应了一声,缓缓从蒲团上起身。
道士环顾殿内,问:“另一位施主呢?”
“不在房内吗?”徐湛猜测道:“大概是也想四处走走吧。”
道士见他连雨伞也不带,挡雨的狐皮氅衣淋淋漓漓的滴着水,将信将疑,七八个道士进得殿来,簇拥徐湛往道长的丹房而去。
“刘道长?”徐湛四顾房内,没有看到住持道长的身影。
“久等公子不来,归元道长已经入定了。”刘道长亲自为他斟茶,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
大有鸠占鹊巢之意。
“白云观地方大,不知游逛到哪里去了。”徐湛道。
“无妨无妨,”刘道长若有深意的说,“观里的道士们会找到他的。”
徐湛啜了口茶浅浅一笑,瞥了眼窗外的天色。
“公子是在等什么吗?”刘道长问。
“自然是风停雨歇。”
“天留客,耐之何?”刘道长道:“徐大人何必心急呢,你就不想知道太子的真正死因吗?”
徐湛心中一凛。
“不是丹药。”刘道长自问自答的说道:“我的丹药,可是补体强身的好东西,绝不会致人死命。是有人想要皇长孙接位,收买李荃顶替王春进入东宫,服侍太子服下了一粒喂有剧毒的丹药。反正太子时日无多,不过早几日晚几日的差别,若是怀王在就藩的路上被召回,麻烦可就大了,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找准时机害死太子嫁祸怀王。徐大人,贫道远离朝堂,不想无辜受冤,还要牵连收容贫道的白云观上下,请徐大人明察。”
徐湛感到一阵心悸,这老道目光内敛,却仿佛可以洞穿人心,不知地窖里的怀王殿下如何了,他开始后悔没有让何朗带他离开了。
“你瞧那秦子茂,吃了贫道的丹药,非但没有死,妻子还有了身孕。”刘道长补充道。
“既然道长是无辜的,为何对细枝末节知道的如此清楚?”
“金太医那样的人,能瞒得住什么?”刘道长哂笑道:“他让贫道速速远离京城,心慌之下语无伦次漏洞百出,猜也猜得到了。”
“你的意思……金太医是幕后主使?”
“他哪有那个头脑和胆量?”刘道长似在忍笑:“主使恐怕另有其人,至于是谁,贫道不得而知。”
刘道长的话说的极为真诚,若不是亲眼见到地牢里关着的道士,徐湛怕是真要相信了。不过,至少刘道长认为他信了,或许可以拖延时间,等待的何朗的援兵。
徐湛这口气刚刚送了一半,忽有人进来在刘道长耳边耳语几句,刘道长长眉一蹙:“里面的东西呢?”
“该是无碍。”
他长舒口气道:“找把新锁锁上便是。”
徐湛心一沉。
那道士领命退下,刘道长自嘲的笑笑:“藏经楼的锁链年久生锈,断裂了,把他们吓得不轻,归元道长闭关了,只好来问我,万幸经文没有丢失。”
却说荣晋此刻在地牢里,正为众人松绑。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小,匕首砍断铁链的声音太大,怕惊动地面上的人,只好放慢动作,近百个道士着实让他忙了好一阵子。
“大家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动作轻一点。”荣晋说。
青壮年人慢慢起身,年老和年幼的因被锁了多日,几乎是动也动不得,嗓子也发不出声音,痛苦的辗转唏嘘,仿佛要放弃一般。
徐湛冷汗湿了一背,他知道刘道长已经发现地窖被人打开过,却并没有派人进入,而是命人将地窖重新锁好,他想做什么?
四名道士持刀闯入,锋利的刀刃架上了他的脖子。
“清一,你们这是干什么?”刘道长责怪道:“他是客人。”
“师父!”为首一人对他道:“来了一群官兵,将白云观围了起来,定是这小子搞的鬼!您快走,这里交给我们。”
徐湛大惊,算时间,何朗应该还没进城,怎么会有官兵?是谁的人?
刘道长好整以暇的起身,拿起了身子下的蒲团,掀开一块圆形木板,下面竟是个可以容一人进入的黑洞。
“呵呵。”刘道长看着徐湛诧异恼怒的面容,心满意足的笑了一声,纵身而入。
徐湛挣扎着往前一冲,被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怒上心头,不顾斯文的脱口大骂:“到处打洞,你他娘的是黄鼠狼吗!”
挣扎无用,头部被重重一击,眼前黑了好半晌,耳边除了嗡鸣声,听不清任何人说话。
等他缓过了这阵眩晕,眼前已是另一番光景。
一群官兵簇拥一位少年站在玉皇殿外,假道士们手持刀剑正与之对阵;主持道长被绑在殿内的柱子上,人事不醒;徐湛则被人持刀挟持着,按跪在殿内的青石地上。他努力定了定神,才看清对面那十五六岁少年的脸。
皇长孙荣检,率领着太子卫队,将白云观围的水泄不通,可是荣检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多大人物光临白云观?”一清手拿火把,站在徐湛身侧。
有个军官向荣检禀报道:“观中恐怕埋有炸药,殿下还是往后站一站。”
荣检一动未动。
“放开徐大人,交出刘道长,尔等尚有活命的余地,否则,东宫卫队一千多名官兵,将白云观夷为平地!”
两厢便你来我往的对峙起来,徐湛心急如焚,怀王和整个白云观的道士被锁在地窖里,倘若真的引燃了炸药,就统统葬送在这座道观里了。
三清观的后院里,灌木丛中爬出一个小道童来,正是主持道长身边侍棋的孩子。
他手拎一把小斧头,使劲全身力气,也未能推动压在地窖上方的大水瓮,索性举起斧头砍了上去。
“砰……砰……”的几声后,巨大的水瓮裂开,积水喷薄而出,将他小小的身体冲出去几尺远。他用沾满泥土的小手撑着地面站起,又用斧头拼命的砍向门板。
锁链他是砍不开的,但一刻钟后,木质的活门板被他砍成了木屑。
“师叔,师兄……”他用满是血泡的手扒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带着哭腔喊道:“我来救你们了……”
荣晋紧握着匕首拾阶而上,便看见一个浑身湿透,满脸泥土的小娃娃在哭。
“你是谁?我师叔们呢?”小道童嚎啕着质问道。
荣晋看向身后,道士们已经扶老携幼,蹒跚着跟了上来,他们宁愿死在天光之下,也不愿在阴暗潮湿的地窖里苟且偷生。
观内空无一人,荣晋不知前面发生的事,只是被道士们领着,往后厨的角门走去。
角门外全是官兵,荣晋不知是敌是友,不敢贸然露面,小道童带领他们另辟蹊径,指着院墙脚的一处狗洞,炫耀般的说:“我常常溜出去玩。”
他的一位师兄虽不能言语,却站出来踹了他一脚。
“事不宜迟,快走吧。”荣晋催促他们不要拘泥小节,保命要紧。
却在他们全部逃出院墙的时刻,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大地震颤,大半个道观轰然倒塌,大火熊熊燃起。
“师父!”
“师祖!”
道士们纷纷跪地嚎哭。
“澄言……”听到哭声,荣晋从震惊中醒过来,拔腿朝着火光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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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思广益,这种小孩儿该怎么治?
第140章 火铳手
“澄言!”容晋赶到已是一片废墟的玉皇殿前,官兵们正在灭火,他在颤颤巍巍屹立未倒的灵宫殿里找到了徐湛,就见两个东宫侍卫跪坐在地,一人扶着徐湛,一人正掐他的人中。
“徐湛,徐湛!”容晋唤着他的名字,用力摇了两下。
“七叔?”荣检诧异的上前施礼:“七叔不是……”正在王府禁足吗?
“你不在东宫守孝,跑来这里做什么?”容晋冷声回应,如果不是荣检半路杀出,徐湛怎么会遇险。遂焦急的问那侍卫:“他怎么了?”
“被爆炸的气浪震晕过去,应该没有大碍。”
“应该没有?”容晋恼火道:“那是有还是没有?!”
转而将火气发泄到荣检的头上:“还没出丧期,就敢私自调动太子军了,荣检,今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的麻烦大了!”
“七……”荣检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看荣晋半蹲半跪的揽着徐湛,根本没心情听他说话,只得作罢。
荣检身旁的官兵忍不住道:“怀王殿下,若不是我们殿下在灵宫殿安排了火铳手,将为首的道士一击致命,徐大人早就沦为灰烬了!”
荣晋回头看他,目光如炬,声音沉得滴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孤这样讲话?”
那军官受不住荣晋灼灼的目光,跪在雨地里:“臣失言。”
荣检拉了他起身,迎上荣晋的目光,红着眼睛用仅供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七叔,我知道私调太子军犯了忌讳,但只要能抓住谋害父亲的凶手,天大的罪名,荣检甘愿承担。”
“你承担,你怎么承担?知道你差点害死多少人吗?”荣晋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荣检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去。
荣晋还想说话,却听见徐湛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咳……咳咳!”
荣晋大喜过望,摇晃着他的身子喊:“澄言,你醒醒!”
徐湛急咳了几声:“咳咳……咳……殿下殿下……没被炸死……也要被你摇死了……”
听他还有力气贫嘴,荣晋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逃出道观的道士们被官兵找到,驱赶过来,有人走来向荣检禀报:“殿下,在观外找到一些活着的道士,观里只有住持的尸身,没有姓刘的道长。”
“丹房……”徐湛沙哑着嗓音说:“丹房下面……有条暗道……”
“早已炸成碎石瓦砾了,找不到暗道的入口。”那人道。
荣检当即下令:“附近的村落,一户不落的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荣检,你冷静点!”荣晋斥道。
“殿下不可!”军官跪地恳求道:“附近人家对白云观极为尊崇,眼看着道观被炸毁,会误认为是官兵所为,此时挨家挨户搜查惊扰,容易激起民乱啊!”
天空滚过一个闷雷。
荣检狠狠一拳打在石柱上,在一众亲卫惊慌的呼唤声中,默默走入雨中,不让任何人跟随。
“你这件事办得糊涂。”荣晋在一片废墟中找到淋雨枯坐的荣检,将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无论你是受人挑唆,还是自己查到了什么,都不该将事情闹大,即便你不在意皇家的颜面,也该在意你父亲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