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那事,就算最终阿烛没有去成,周清清最终的选择也不会是她。
听见那些话,屋里阿烛和意泠都没忍住笑。
意泠笑道:“还是老样子,一张嘴能把人炸的找不着北。”
阿烛眼珠子一转,忽然道:“若是那两个遇见意菏,你说谁会赢?”
这样的场面,想想便觉得十分有意思。
意泠忍不住顺着她的话而认真的思考起来:若是听雨赏荷在意菏面前说什么小丫鬟犯懒,告诉她们去惩罚。意菏准会怼一句:一直都是你们管,还习惯性犯懒,看来是你们废物,连个小丫鬟都管不好。若是她们敢扯和王爷的什么从小到大的情分,意菏只怕更是要炸起来,情分?什么情分?真有情分,你们怎么还是伺候人的丫鬟?王爷怎么没纳了你们?
虽说不用她们伺候,但是阿烛意泠也不敢真的就大摇大摆的坐下来慢慢吃她们自己的,匆匆吃完饭,掐着点摸回去。
那时候周清清她们还在慢慢的用饭,适时闲话几句。
周围十几个丫鬟仆人,默默无声的端菜递水。
饭后周母拉着周清清说悄悄话,周父和周二少陪着詹王闲叙——周家大少早年便夭折,二少虽然是二少,却是周家唯一一个少爷。
阿烛和意泠自然是要跟在周清清身边的,先把人伺候会房里暖暖的坐下,茶水都摆好。
周母看着阿烛低眉顺眼的服侍,忍不住笑道:“阿烛在王府过得还算习惯吧!”
阿烛笑道:“劳夫人挂记,还好。”
周母扶着周清清的手对阿烛笑道:“我们清清是有福气的。当时她硬要带着你的时候我还想着你虽然样样都好,只可惜容貌有损。”
周母叹息道:“那王府高门大户,奴才们一个个也都不是好相与的,不是拜高踩低就是看人下菜碟儿。我只怕你们去了受欺负——便是真有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只能在家里干着急。”
“不想阿烛竟是这样能干。”
“譬如今儿,你这样的性子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叫个人回来传个话。若不是阿烛,咱们府上不是要丢大人了?我们老脸丢了还是小事,左右我们都一直在家里,谁也不能到我们面前来指手画脚。你若是丢了人,在王府不知道要叫人笑话多久。”
周清清把头埋在周母的怀里,撒娇儿道:“我早便说,我离不开阿烛。”
收拾完,两人便退出了门外守着,给她们母女留下一个适合私谈的环境。
其实说是私谈,也并没有聊什么外人不能听得东西。周母一向仁善,又没经历过什么妻妾斗争,自然也不可能去教女儿什么争宠的手段。
关心过女儿之后,便也只是交待女儿在王府要好好服侍王爷,善待下人。尤其阿烛意泠二人,是她陪嫁过去的丫鬟,是心腹,更要好好对待她们。
在得知王爷有意在她回去之后便将府上的账本先交给她代为管理之后便有些发愁:“管账本子?这是未来正妃才该做的事吧!你现在管着这个是不妨事,我只怕未来正妃进门视你为眼中钉啊!”
詹王以前倒是被指过一个青梅竹马的正妃,只可惜姑娘年还不过十二便早早夭折,从那之后没人再提过给詹王指正妃的话,只是到底是会有的。
周母忍不住发愁。
周清清垂目,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其实心中不屑:这未来正妃,到底是谁还未可知呢。
可是看周母实在忧心,半是不忍心半是炫耀的透露,王爷好像没有另娶正妃的那个意思。
周母听了先是一惊,低声问道:“这话是王爷自己和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瞎揣测的?”
周清清亦红着脸低声道:“女儿如何敢揣测这些东西?我只一心跟着王爷罢了。”
周母慢吞吞的想了一会子,道:“若是如此…我看也是这个理儿。他若是还打算另娶正妃,便也不会现在就娶了你。”侧妃比正妃还先入门,万一日后在有了长子,那不是给未来正妃添堵吗?
即便是尊贵如王爷,也没有这么糟践人家姑娘的。
消去了这层顾虑,周母又道:“可便是不说这个,我也还是担心,王府不比咱们小门小户的,也不知你行不行的来?”
“以前我自己的屋子不也是我自己管的吗?”周清清不满的反驳:“娘总是小看我!”
周母慈爱的拍拍她,笑道:“自己养的孩子能有几分能耐,我这个当娘的还能不清楚?”
“你以前的屋子里能有几个人?况且你以前还是咱们家的小姐,咱们家谁敢不听你的话?可是嫁了人,做了媳妇,那就不一样喽。”
本来还为即将拿到王府大权而高兴的周清清犹豫着,没有反驳。
“那,我该怎么办吗?”周清清惶恐道:“若是管的不好,王爷会不会对我失望?他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周母笑道:“那倒不至于,娶妻纳妾,原本也不是为了找个管家婆来。比管家要紧的,是给王爷开枝散叶。”
周清清羞的鸵鸟似的捂着脸不抬头,任是周母如何说,她只摆出跳过跳过,不跳过我就不抬头也不听你说话的的姿态,周母也只得罢了就着上一个话题说道:“以前为娘虽然教导过你管家的事,但王府和咱们这普通人家又不一样。王爷虽然是信任你,可你也不能独断专行,凡是多听多问,依着王府的规矩行事,不要擅自做主。”
“你带去的两个丫鬟,阿烛意泠都还算沉稳,有她们跟在你身边我到安心些。你凡事与她们多商量,比你自己拿注意要强些。”
周清清道知道。
说着,周母忽然想到,“阿烛和意泠现在也都快到了适婚的年纪,等你在王府站稳了脚跟,不妨为她们也寻个靠谱的人嫁了。”
“女孩子不比男人,好年纪没几年。说错过,日后便也就只能高不成低不就的孤苦半生了。尤其是阿烛,她脸上还有伤,你一定要为她好好挑选一个对她好的如意郎君,才不辜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去情分。”
周清清的好心情顿时去了大半,她强笑道:“那里就这么着急了,阿烛才十六呢。”
“又不叫你现在就把她们嫁出去,等你在王府站稳脚跟,少说也要二三年,倘或这期间有了身孕,少不得再多留她们几年帮扶着你。这么一算,你说说她们都多大了。”
“我只是告诉你这事儿你要记在心里,别叫丫鬟们觉得你只顾自己,便不管她们的死活了。丫鬟也是人,你要待她们好,她们才会投桃报李,做个忠仆。”
为了掩饰神态的僵硬,周清清只能借口喝茶,盯着茶杯的眼中闪过极其不悦的情绪——嫁人?
周母也察觉到了一点女儿情绪变化,却也只以为是舍不得阿烛,便笑着开解道:“不必在我跟前耍这些小孩子的性子,知道你舍不得阿烛,我又没说让你将她外嫁出去。”
“或是王府管事的或是王爷身边的侍卫小厮,都是不错的人选。”
“她们嫁了,说不定还是你的助力。只一样,要好好的观察那人的人品才是。不能将人囫囵个的就嫁了。女孩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嫁得不好,一辈子就毁完了。”
母女闲言,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阿烛她们催促周清清的时候,时间就已经不早了,詹王都已经在外等着了。
周清清依依不舍拜别家人,这一去,才真正的是别人家的人了——马车上詹王低声软语的哄了好一会儿才算是驱散了她挂在脸上的委屈。
第12章
次日清晨詹王出门上朝,管家婆子们便带了府上的钥匙账本来到了周清清的东侧院。
这还是王府众人头一回正经拜会周清清这个侧妃,院子里乌压压的挤进来一大片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管事。
虽然大家规矩都还不错,没闹得如同菜市一般。但这么一大群人,光是站在哪里便已经是气势骇人了。
周清清还没露面便已先怯了三分。
她本来是很得意自己被委以重任的。但昨日先是被母亲一盆冷水浇头而下,今儿又被这种阵仗吓了一大跳——不能不被吓一跳。
她在家时管家婆子不过小猫三两只,在她这个唯一的小姐面前,更是只有加倍奉承的份儿。可如今这一眼望去,有头脸的管家婆子便已经站满了一个院子,她们越是一语不发,垂首谨慎,便越是叫周清清心里发虚。
生怕一个失误便丢了自己的体面。
躲在屋子里苦恼道:“啊呀,阿烛!你瞧瞧她们的样子,活像是要吃人似的。”她以前去参加宴会,那么多王公侯爵家的千金小姐也没有这一群婆子给她的压力大。
“她们若是有意为难我怎么办?我若是管的不好,岂不是要叫她们笑话死?说不准还要编排什么笑话取笑我们呢。”
她都能想象到那时的话会有多难听,什么小门小户撑不起场面,什么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阿烛意泠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阿烛哄着她道:“今儿是她们来拜见你,怎么会故意为难你呢?”
“便是有为难你的,还有我们呢。”
周清清愁的连脸上的梨涡都浅淡了几分,道:“她们若是连我都敢为难,你们又能顶什么用?”
“正因为我们是丫鬟,所以若是真的有你不好意思和她们计较的地方,我们来计较就是了。”说着,推她出去:“现在咱们还是先出去的好,叫她们等的久了,才是真的要被笑话不懂礼数呢。”
周清清带着满心的不情愿,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去到了正房。
管家婆子几十人,为首的是个容长脸的老太太,看起来大概有五六十了,表情一派严肃。
行礼的姿势也极其的标准,一板一眼,像是拿尺子量出来的一般。看的周清清心里直发虚:这老婆子不会待逮着我走路的姿势不够标准说我一通吧!
预想的事情当然是没有发生的。
老妈妈自称姓申,是先老王妃的陪嫁。王府最近七八年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打理的。
这便是元老级别的人物了。
周清清忙堆着笑说了些客气话,又叫厚赏。
接下来又将剩下的婆子们都一一的认识过了。
每个人都很和善——至少现在表面是这样的。
周清清不由的放下了一点心。
既拜会过了,那些不相干的,自然领了赏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到最后只留下了七八个婆子,大约便是管账房和仓库的婆子们了。
申妈妈开口道:“今儿来拜会的,都是管咱们府内事务的。跟着王爷的,还有外头账房与咱们府内事务不大相干,王爷只吩咐了叫将府内的事务都交给侧妃,所以他们便依着规矩,没有前来拜见。”
周清清道:“自然应该如此。”
“头几日一直耽搁着,没有前来拜见,自然也就不曾来和周妃说说咱们府上的规矩。今儿便借着这个机会,一道说说吧。”
“妈妈请坐下讲。”
阿烛也悄悄的叫小丫鬟们一人上了一杯好茶待着。
几人接了茶,纷纷告罪,然后才坐下。
那些随便外面打听打听就能都知道的,申妈妈一概没有提及,只道了一些王府旧习俗和周清清打理家事必然要知道的一些银钱问题。
“咱们府里现如今行的是老规矩,按规矩侧妃一月月银八十两,四位贴身伺候的姑娘,每位五两银子的月钱。底下二等丫鬟八位,每位二两银子,伺候侧妃的针线饮食日常生活。再往下小丫鬟十六个,四个是专门伺候四位大姑娘的,十二个专门伺候洒扫传话跑腿的小事。”
“所以周妃的院子,每月月银一百一十七两六吊钱。”
“凡是侧妃,每一季都十六套衣服料子的份例,自然都有相熟的铺子送到府上任您挑选。大姑娘们一季也有四套衣裳的份例。脂粉香料也都由买办一同办来,分往各房。”
尽量简单的说完了这些事情,申妈妈又道:“我看周妃入府,循例只带了两位陪嫁,剩下的两个贴身丫鬟的名额,便叫如今在院子里服侍的听雨赏荷补上吧!她们以前是在王爷身边服侍的,听说周妃入府,怕您会不适应,特意和王爷请示,来服侍周妃的。”
“便是这些账上的事情,周妃有不懂得也可以问问她们。以前都是她们帮着我老婆子来打理这些事情的……”
申妈妈自顾自的安排,全然不顾主位上周清清那已经黑到不能再黑的脸。
阿烛能看出她很生气,但她仍旧是忍着。
她既不肯说话,便只能阿烛顶上了。要不然这王府真是没有能站儿的地方了。
“妈妈且慢…”
阿烛刚开口打断,申妈妈便立起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着阿烛道:“哪来的无理丫鬟,我和周妃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周清清被她的态度惊的倒抽一口冷气,心说这个心放的委实是太早了——若不是现在上前的是阿烛,她几乎都要带着人走了。
这个人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可怕,像个野兽!
完全不是周清清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可以抗衡的。
底下的婆子们更是没有一个敢抬头的,这样的场面,瞎子都知道这个申妈妈一定是在王府积威甚重。
都是管事的婆子,这人敢自顾自的决定侧妃的事情,敢当着侧妃的面训斥侧妃的丫鬟,而其他的婆子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便是管事婆子也会区分大管事和小管事的差别,但如今能坐在这里的,没有一个会是那种人微言轻的小管事——既然大家都是协同合作帮助王府能正常运行下去的,地位差别不应该大到这种地步。
眼神往四周一扫,阿烛便明白今日若是不能将这个申妈妈的气焰打下去,日后周清清在这府里就会形同虚设。
阿烛便道:“你是什么人?”
申妈妈冷哼一声,并不回答她。
屋里没有一个人敢搭理她。
同样看清了形势的周清清眼神暗了下去,道:“阿烛的话,就是我的话。我的话,你们不回答,是不拿我当主子,还是都是哑巴。”
“……”
阿烛笑道:“若是哑巴,我想咱们王府也没有沦落到需要一堆哑巴来伺候的地步,娘娘,待王爷回来便和王爷说说,放了这群哑巴出去吧!”
“这也算是您来王府,行的第一件大善事呢。”
周清清会意,道:“这是自然。”
主仆俩一唱一和,唬的这群婆子们也不敢太过轻视。片刻,有一个婆子小心翼翼的回道:“回周妃娘娘,这位,是先头老太妃的陪嫁,对王爷有抚养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