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落空,有时中了,但朔绛就像没感觉到一样。
她终于渐渐眼前泛起了黑,
临过去前嘴巴喃喃说了声:“猪——鱼。”
气管被锢住,她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两个字也不过是生死存亡之际想出的急智,想让对方念起旧日情谊。
谁知朔绛真的松了手。
金枝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
她良久才平顺了气息。
再意识到朔绛毫无举动,只定定盯着她出神。
金枝被他的举动吓到了,忙往后爬了几步。
殊不知朔绛见她往后一步,心里越发恼火。
他睨了一眼金枝脖颈上发红的手印,没有再动手。
只是敛下眼帘,嘴角浮现出一个阴桀的笑:“朕回头就给游飞尘赐婚。”
什么?
游飞尘?
金枝眼中闪出惊喜的光:“飞尘?!他还活着?”
原来是误会了她?
朔绛心中一念之间闪过说不出是后悔还是欣喜,五味杂陈。
可很快就一闪而逝。
取而代之的是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怒意。
“好一个飞尘。”
朔绛的声音薄而轻。
让金枝想起湖面初结的那层薄冰,看似轻薄,掉下去后却是万丈深渊。
她努力回想着朔绛所说之事,原来飞尘不但活着还成为朝廷命官了吗?
或许飞尘还帮自己在朔绛前求情了?
金枝猜测着。
丝毫没注意身边朔绛的脸一瞬冷似一瞬。
他冷冷开口:“来人,送金娘子去刑舂,看看还有谁敢来救她。”
金枝被两名侍卫带了下去。
**
游飞尘归心似箭,踏进了乌衣巷。
早有两个身着甲胄的将士提前去他家布置一番。
游家人接到了信,都出来迎接儿子。
乌衣巷的街坊百姓们纷纷送了礼物道喜。
衣锦还乡,游飞尘拜见过父母后便从礼品中挑了各色糕点,命兵士们抬着去金枝家。
他按捺着心里激动,在院门前叩门:“金枝!金枝!”
有人来开了门。
不是金枝,却是苏三娘。
游飞尘参军前见过苏三娘,因而笑着行礼:“见过苏娘子。”
苏三娘喜出望外:“这不是飞尘吗?”
她看着身穿甲胄的游飞尘:“这是……做了官?”
游飞尘点点头。
苏三娘笑:“你走了那许多年没有音讯,我家金枝逢年过节都要念叨你……”
游飞尘不好意思抿嘴一笑。
可苏三娘神情渐渐变得苦涩。
游飞尘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他忙问:“金枝呢?”
苏三娘闻言噙着眼泪:“金枝,我家金枝,清明那天出门去祭拜,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后来宫里来了几个侍卫,日夜看守着我和她弟弟。”
她哭了起来:“听说金枝与当初侯府灭门案有关,如今已经被官家关了起来……”
游飞尘一听,眼前一黑。
怪不得。
怪不得他求情时官家神情有些古怪。
原来官家先下手为强,已经提前将金枝抓捕了起来。
游飞尘再想起自己的求情。
不知会不会被官家认为是金枝勾结命官?
这下可怎么也说不清了。
游飞尘软软滑在地上:
“糟了,我害了金枝。”
**
刑舂指的是舂米。
宫中后妃宫娥犯了错误受到刑舂时便要剥去外裳,在烈日下舂米。
直到施罚之人气消为止。
金枝看到石臼时一头雾水。
行刑官还当她不懂,便讲解:“这是舂米杵,这是舂米臼,你须得将稻米捣碎脱壳。”
金枝嗯了一声。
语气有点古怪。
行刑官心想:这小娘子不明就里,还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呢。
要知道舂米看着容易,做起劳累,不过半天就能叫那些娇生惯养的后妃们痛哭流涕。
谁知他一转眼,就见金枝拿起舂米杵,捣了起来。
轻轻松松。
见他回头,还问:“捣完之后呢,还要磨成米粉么?”
行刑官张大了嘴巴。
金枝边舂米边想:原来贵人们的生活就是这样。
喝鹅汤就是惩罚,舂米也是惩罚。
这般想想,那民间的百姓岂不是日日都受罚?
她家虽然没开米铺,但买来稻米自己脱壳要比买白米便宜,自然时常买米回来舂。
这几乎算不得什么。
而金枝自己搬猪扛羊练就了好体魄,这些体力活也算不得重。
金枝半天的功夫就舂出了半袋米。
她想:宫廷生活原来就这?就是跟街坊们吹牛他们也不会信啊。
谁会相信惩罚宫妃要舂米啊?
只不过街坊们也就是“西宫娘娘烙大饼”的见识。
信马由缰胡思乱想一番,居然很快就将一袋米舂完了。
金枝还问看守她的御膳房司膳:“请问这舂米剩下的米糠我能拿走吗?”
这米糠在民间可是要被哄抢的,是喂猪养鹅的好饲料。
如今在后宫估摸着养不了猪,喂不了羊,只能拿来填枕头。
倒也不错。
掖庭里因为上回王德宝总管下令有了被褥,可没有枕头啊。
司膳监督行刑这么多年,从未遇见干活这么利索的人。
而且她还干得热火朝天富有韵律。
她结结巴巴:“你若是,喜欢,就带走吧。”
不过朔绛没说要金枝舂几袋米,因此金枝也能暂且留在这里继续舂米。
等蔡狗子哭丧着脸来探望金娘子时,就见金娘子兴高采烈将半袋子米糠递给他:“带回去给云岚她们,就说她们的枕头我包了!”
拍拍胸膛格外义气。
蔡狗子:……
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不过他也有好消息:
“金娘子稍安勿躁,我干爹打听过,官家似乎是因着白天觐见了外臣心情不好才迁怒于你,等过了气头就好。”
金枝乖觉点点头:“多谢你们师徒仗义相助。”
蔡狗子拿了些银两给御膳房的诸位司膳们塞了些:
“还请诸位多关照下我家金娘子。”
金枝有这些银子开路,得以舂舂停停。
大半的时间都待在树荫下喝御膳房特制的山楂冰沙。
甚是自在。
她泰然自若,脸上毫无半点身为犯人该有的惶恐。
倒像是哪位贵人来御膳房散心来了。
加之蔡狗子砸因子的气魄,便让司膳们便有些误会。
将金枝当成了还未开脸的宫娥,因着与官家打情骂俏才被惩罚。
如今宫里没有任何后妃。
只有官家一个主子。
明眼人都知道这时有任何宫娥受宠那便是头一份的恩宠。
是以有心巴结金枝。
等要做饭时便有心提点金枝:“何不将娘子亲手舂的米煮些呈上去?”
金枝想想,也好,可叫朔绛看见她受罚的诚意。
于是她亲手煮了一碗自己舂的米。
朔绛吃饭时脸色还有些阴沉。
他吃了几口米饭倒觉得不错:“这米新鲜。”
布菜太监想起御膳房司膳的叮嘱,于是笑着凑趣:“这是那位金娘子特意为官家舂的米煮的饭。”
朔绛差点噎死。
作者有话说:
金枝:谢邀,皇宫囚禁生活居然跟民间差不多。
◎最新评论:
【男主真的很烦人】
【哈哈哈草】
【这男主脑子属实不太好使】
【是啊,本来就很无语啊这巧合,所以并不理解把这个都怪罪到女鹅头上】
【金枝是拿了男主剧本吧哈哈哈哈哈哈在冷宫里左拥右抱】
【冷宫众人:要不金枝当皇帝吧】
【男二都知道怀疑,作为我们的男主咋就这么憨?加油,希望是为后面做铺垫吧】
【
【居然敢掐金枝,太太答应我,虐他!!】
【我以为游想求的恩典是求赐婚他和金枝,哈哈哈哈哈哈哈】
【反而比民间还过得更好】
【作者这叫不虐女主,被差点掐死还被罚去舂米,女主活得好是女主自己本事,这叫不虐!
另男主脑子还不如男二灵光呢】
【金枝:不客气!】
【啊啊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要追连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气死他】
-完-
第31章
◎体貌周正,相貌堂堂(二合一,一更)◎
朔绛放下银箸,略有些浮躁。
她不是在受舂刑吗?
再一想
这舂出来的米可不就是成果?
朔绛心里起了淡淡的恼火。
偏布菜太监见官家多吃了几口还当官家喜欢这米。
因而说得详细些:“金娘子力气大,一会功夫就舂了半袋子米呢。”
朔绛再也吃不下去了。
他略一思忖:“传下去,停刑。”
**
金枝再次回到了掖庭。
云岚和虹霓几个哭得眼睛都红肿了,
见她好端端回来一个个都扑上来抱着她不撒手。
金枝笑:“行啦行啦,没这一趟我们还没有枕头呢。”
掖庭的宫娥妃嫔们这才擦擦眼泪,齐齐道谢:
“多谢你送来的米糠枕头。”
袅袅婷婷的绝色女儿家站满满庭,齐齐行礼道谢,声音软糯动听。
金枝忽然体会到几份帝王的富足。
她摆摆手:“嘿,不用谢。”
“再说了也不是白送的,还指望你们几个教我识字呢。”
金枝跟朔绛学了半年,等苏三娘来又跟她学了几年,
如今吟诗作画不成,识文断字却可。
只不过她心里总有些缺憾,想像朔绛那般出口成章。
如今临死之前,总要弥补这个缺憾。
后妃们一下涌过来:“这却使得。”
她们有的出自名门,诗画皆通。
还有人虽然不通文墨,却也想回报金枝:“我能教你围棋么?”
“我,我会音律。”
金枝忽得起了点子:“这掖庭寂寞,把我们关在里面也不让出去,无趣得很,不如我们互学?”
“互学?”
金枝点点头:“譬如清晨学作诗,我上午教你种地,下午天热便可教我围棋,晚上又可学习音律,这样大家都不闲着。”
这点子却好。
妃嫔们点头:“冷宫罚人为的就是让人禁足不出无处说话无处解闷,最终幽闭发疯而死。这样倒不如我们自己找乐子呢。”
“好!只不过这教人,怎么安排时辰?”
有人就站出来声音小小:“我,我,家父是太学的翰林,我见过爹教学生。”
她叫阿箬,平日里内向不怎么说话。
大家都说好,金枝便挥手将:“你说要什么,我来做。”
阿箬第一次被诸人围着,脸上激动得泛红,说话却有条不紊:“要教鞭,要杏坛,还需诸位姐姐排个时辰表。”
**
朔绛很快就想到其中的关窍。
金枝出身市井,这罚贵人的辛苦劳作对她而言也不过是日常生活。
说不定宫里还要更轻松。
他唤来王德宝:“宫里罚人的法子都有哪些?”
?
官家是要罚谁吗?
王德宝一愣,转念一想,一定是要罚那位。
他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回答:“有掌嘴,有禁足,有罚跪,舂刑。”
朔绛皱着眉头听过去。
舂刑,不行。
掌嘴也不行。
“还有杖荆、鞭刑、夹手指、抄书……”
杖荆太疼。鞭刑容易死人。
朔绛颔首:“就抄书吧。”
金枝认字不全,从前跟自己学认字时大概只会百来个字,光是这抄书定然能要她的小命。
**
“官家罚你抄写《道德经》。”
王德宝到掖庭宣布官家新的惩罚。
金枝看见捧来的笔墨纸砚,眼前一亮。
王德宝怜悯瞧了金枝一眼。
这位小娘子一定是不知道,这抄书对于不识字的人是何等折磨。
字体间的弯弯绕绕,对白丁而言不异于天书。
可不知为何他在金枝眼里看见了欣喜。
“请问,”金枝似乎有点不敢相信,“我能多要些笔墨吗?”
王德宝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那是自然。”
他命小黄门跑腿去多取些笔墨纸砚送过来。
等转过身去,就听见身后响起了欢呼声:
“正好缺笔墨纸砚!”
王德宝差点打了个趔趄。
**
朔绛想着金枝这回肯定能折腾个半月。
没想到金枝很快就将字画交了上去。
“什么?!”
朔绛翻了翻。
这些字迹整齐划一,看着就是一人所写,并没有谁代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