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庆帝对此自是十分受用,面露喜色,抬头将汤饮下。
然立在一旁的谢云祁去神色淡漠,昨日才闹开的松风诗会,姜家嫡女被大火烧伤,淑妃身为姜家人,明明昨日也在宛园之中,却对此事不闻不问。
依这位宠妃的性子,往常若是姜家人受了委屈,她定会帮着出头到底,然今日放着大好的机会不用,反倒“乖巧懂事”地折回了,此举太过反常。
若是没有其他更好的捷径可走,淑妃断然不会放弃这位姜家嫡女,看来,姜家或已有了其他法子应对。
谢云祁垂眸,看向顺庆帝手中的白色瓷碗。
*
姜府。
姜姝在昨日大火之后,终于转醒。
身上伤势并不算重,只是左脸上有一块被大火灼烧的疤痕。疤痕不大不小,却足矣毁了她的一生。除此之外,左臂上也有一块疤痕,但有衣袖遮挡,日常并不可见。
姜姝自小便十分爱美,脸上和身上的这两块疤,无异于烙在心头一般,永远都磨灭不掉了。
因着这两块疤,远嫁西北的婚事姜家已然推拒掉了,这原本应是值得庆幸的事情,然姜姝听闻之后,却并没有开心起来。
幽王贪恋女色,她如今这般模样,幽王自是不喜,对姜家来说,她已没有了利用价值,只能沦为弃子。
她万没有想到,在家人眼中,她只是一枚联姻的棋子。昨日大火之时,程宁还曾拉着她往外走,与她素不相识的晏修却救了她一命。反观姜家,她的父亲、兄长、姨母,均对她不闻不问。
姜姝只觉心底一阵寒凉。
与脸上和身上的疤痕相比,心头的那块疤,才是最痛的。
◎最新评论:
-完-
第43章
◎夫君去哪,我便去哪◎
今年春日,上京城的雨水好似比往年多了许多,一连下了半月都未见停,断断续续地下着,春日里,整个上京城几乎日日都笼罩在一阵阴雨绵绵之中。
除却上京之外,今年江南的雨水也格外丰沛,江南本就气候湿润,雨势自比上京要大得多,连日的大雨使得江南一带河道水势渐涨。天气渐热,清明过后,正是汛期,上京城的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未见有要停的意思。
江南一带更甚。
每隔几日便有江南一带的奏折递上京城,朝廷上下近来皆为此事烦扰,顺庆帝的身子也因此气病了几次。
五月初一,上京下了场暴雨。
当夜,听雪堂中,谢云祁将睡之前,疾风递上了苏州城连夜飞鸽传书而来的急报——
苏州城内的虞山河道,溃堤了。
谢云祁看着手中寥寥数字,又看了眼窗外渐大的雨势,心头一股少有慌乱之感袭来。
连日大雨已让朝廷上下为之烦心,而溃堤,无异于另江南一带的暴雨更加雪上加霜。
修堤筑坝,乃工部分内之事,溃堤一事事关重大,必将牵连到身为工部尚书的沈良辅。
因着先前顺庆帝的传召,他在江南一带提早布下暗卫眼线,故而可以先一步得知此事,苏州知府此时定然已上书朝廷,请派增援,算着时辰,明日一早,奏折便可送达宫内,想来明日早朝苏州溃堤一事必将成为热议。
“疾风,你连夜带些暗卫人马,先行赶赴苏州,一来查看苏州城受灾情况,二来查清溃堤原因,”谢云祁顿了顿,郑重道,“查清楚,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属下遵命。”疾风拱手,转身消失在了雨夜中。
不知为何,谢云祁立即联想到了他从前所做的怪梦,梦中沈良辅以及沈昀年均被抓捕下狱,沈府被抄。谢云祁仔细回忆着曾经的梦境,若只是苏州城一城溃堤,那么沈良辅顶多落得个丢官的下场,断不会落得沈府全府被抄的境地。
除非……在苏州城溃堤之后,其他江南几个重要城镇,也相继在连日的暴雨之下接连溃堤。
那么,身为工部尚书,自是首当其冲。
思及此处,谢云祁的眉心突突跳了两下,转手将手中字条捏碎成了纸片。
沈疏嫣正靠在床头,准备安置,然看见夫君站在窗前,神色凝重,许是朝政之事惹他忧心,沈疏嫣起身下榻,贴心地拿了件外衫过去,披在他肩头,柔声道:“外头风大,夫君莫要着凉了,有什么要事,明日再处理不迟。”
谢云祁回头,倏然紧握住她搭在自己肩头的小手,问道:你哥沈昀年,如今可是入了工部任职?
“哥哥回京不久,他自小便跟在父亲身边,喜欢看一些修堤筑坝的书籍,一心想入工部任职,上回我回侯府时,好似听说月尾时才能入职工部,任员外郎一职。”沈疏嫣虽不知谢云祁为何忽然问及此事,但还是将自己知道的悉数告知。
下月入职,这么说……眼下沈昀年还得空。
如此想着,谢云祁当机立断道:“本王立即书信一封,你随意找个理由连夜将信送到沈府,亲手交到沈昀年手中,他看到信件之后便会明白本王的意思。”
沈淑嫣虽不知夫君所谓何事,但看他神色凝重紧张的样子,立即点了点头,而后命兰竹准备马车,又寻了个回府散心的由头,连夜便回了永安侯府。
*
侯府之中,沈昀年在看了书信之后,面色极为凝重,他将手中信笺一阖,而后道:“我即刻便随疾风启程,立即赶赴苏州。”
“……苏州?”沈疏嫣疑惑,但她知道此事事关朝政,又看夫君和哥哥皆神色凝重,自知不便多问,只默默帮着他收拾了东西。
屋外的雨仍在下着,窗台上不断有雨滴砸落下来,打湿廊角,今夜这雨,恐怕不会停了。
*
翌日一早,天色灰沉,仍旧是阴雨连绵的天气。
早朝之上,皇上收到苏州快马传来的消息,万分震怒,气的当即把折子摔到了地上,原本眼看转好的身子,突然也颓败下来,气得连咳了几声,都停不下来。
修筑河堤乃工部分内之事,江南一带,雨水惯来丰沛,特别是入夏之后,且江南几城,民生富庶,是大周的经济、农业重城,故而朝廷对江南一带的修堤筑坝之事格外用心,每年汛期之前,工部都会派人亲赴江南一带,检验各大河道的堤坝。
犹记五年前,朝廷还曾拨款,重金重修了江南一带的堤坝,仅仅五年,工部定期派人维护验收的河堤便是如此不堪一击吗?
思及此处,顺庆帝怒极,将手中奏折往地大殿上重重一摔。
两仪殿中,四下静声一片,倏然被这一声彻响点燃,朝臣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臣以为,工部侍郎沈良辅检查堤坝失责,当负首要之责,当立即革职查办,即刻下狱。”
“臣以为,今年雨势过大,溃堤之事,工部固然有不可推卸之责任,但并非首要责任,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工部不可群龙无首,查办一事,可待水患之后再议。”
“臣附议。”
一时间朝臣众说纷纭。
正当朝臣四议之时,谢云祁忽上前一步,沉声说道:“臣以为,溃堤之事虽大,但溃堤原因还需先派人彻查清楚,再做论断。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派人赴苏州查看赈灾,再调拨粮食、银两,先稳住苏州城的局势,安抚城中受灾民众。”
此言一出,朝臣们左右相视一眼,无人敢再提出其他异议,只有几人提出复议。
陵王殿下宠妻的传言,自那日在宛园诗会之后,已然在上京城传开了,眼下陵王与沈家的关系,可是十分亲近,此时他站出来替沈良辅说话,难免不让人觉得他有徇私的嫌疑。
然众人心中虽有各有其想,却无人敢出列直言,毕竟陵王所言在理,且若是因此得罪了这位大周战神,往后怕是没好日子过的。眼下陛下都还未有论断,又何须给自己找麻烦。
顺庆帝气急,又咳嗽了几声,而后扶额道:“此事容朕郑重思虑,先行退朝,明日再议。”
朝臣悉数退下,谢云祁立在原地,久未退去。
顺庆帝抬眼,两人相视一眼,顺庆帝对陵王无奈招手,身旁內侍忙上前道:“请陵王殿下移步御书房。”
*
御书房中,顺庆帝斜靠在金丝楠木圈椅中,神情疲惫道:“云祁啊,溃堤一事,你怎么看?”
“正如臣弟方才在殿中所言,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派人赶赴苏州,安抚苏州百姓。溃堤之后,必是水患,水患过后,还有疫病的风险,若是处理不当,后果不堪设想。如今的苏州城中,百姓流离失所,加之雨势不停,臣以为,除了苏州城,江南其他几城,也有溃堤之风险。”
一言惊醒梦中人,顺庆帝闻言立马坐直了身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至于工部尚书沈良辅或是工部其他官员,其中是否有失职之处,臣弟以为,此事该放在水患之后再议。”
顺庆帝咳嗽几声,跟着喝了口茶,压下心头巨跳,而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云祁啊,朕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也愈发不好了,储君未立,朝中可用之人也不多,你我兄弟二人自小感情深厚,皇兄信你。”
顺庆帝已然对谢云祁用“你我”二字相称,又提及幼时情谊,可谓用心良苦。
“以你如今沈府的微妙关系,此事朕若派你前去江南查看,朝中定有人不服,你觉得派何人前往,较为合适?”
谢云祁思忖片刻,并未应声。
少倾,顺庆帝继续道:“姜府嫡子姜煜,如今在都水监任职,朕若派他前去,云祁以为如何?”
谢云祁心头重重跳了一下,先前不以为意的梦境此刻又浮现脑中,若真有前世之说,那么上一世他不在京中,当是由姜煜此人亲赴江南彻查此事的,后来沈府被抄,梦中沈疏嫣不知身在何处,所以上一世的沈淑嫣,难道是……
“不可。”谢云祁脱口答道。
“臣弟以为京兆尹刘全,可暂任都水监丞一职,此行除了查明溃堤缘由之外,还需调动大批赈灾银两和粮食。姜煜太过年轻,刘全为官经验丰富,且为人正直,更适合任都水监丞一职。”
有理有据,顺庆帝赞许点头,刘全的确是最佳人选。
思忖片刻之后,顺庆帝缓声道:“那么便依你所言,朕即刻下旨,封刘全为都水监丞,明日启程,出发江南。”
言毕,顺庆帝又道:“此事事关重大,朕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样吧,此事明面上由刘全亲赴苏州查案,你暗中再亲带一路人马前往苏州,定要将水患一事办得妥妥帖帖。”
“江南一带乃大周经济、农业重地,绝不可有半分差池!”
谢云祁就等着顺庆帝这句话,皇帝话音刚落,谢云祁便拱手郑重道:“臣弟遵旨。”
*
暗访江南的旨意一下,谢云祁不日便准备动身。
谢云祁身份特殊,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此番南下,若真想暗中进行,不被人察觉,实属难事。
回府后,沈疏嫣贴心上前,又是宽衣,又是捏背。苏州溃堤一事,事发突然,沈疏嫣对此并不知晓,只觉能让她的夫君,堂堂大周战神烦心之事,定然十分棘手,而她能做的只有在他回府时,让他轻松顺心些。
“夫君若是累了,便早些休息吧。”沈疏嫣柔声道。
谢云祁只将她轻揽入怀,他不知苏州溃堤一事最终会对沈良辅和沈家有多大影响,他能做的唯有在公正律法之下,尽力保全沈家。
“不累,让本王抱抱就好。”谢云祁鲜有这种令他感到无力的情绪。
沈疏嫣乖顺地倚在他怀里,细软的发丝蹭了蹭他的下颌。
“本王两日之后,要南下苏州一趟。”谢云祁说得稀松平常。
沈疏嫣靠在他的肩头,心中生出些许不舍,问道:“夫君要去多久?”
“视情况而定,最少也需两月。”
“……”
苏州,两月。
近来两人日日朝夕相处,沈疏嫣早已习惯了有夫君陪在身边的感觉,倏然听见夫君要因公南下,沈疏嫣心中隐隐有些怅然若失。脑中也莫名想起先前姨母离京回苏州前对自己所言,因公南下,当年她父亲也是如此,后来就……
“此番南下也不全是公务,也有些私事要办,”此番行程需暗中进行,谢云祁见她神色恹恹,忽地话锋一转,问道,“你若不嫌沿途奔波劳累,可随本王一同南下。”
“真的吗?”沈疏嫣蓦地抬头看向谢云祁,眼里亮晶晶的全是期待,“不嫌,我去!”
“此番南下远比上次去容城路途要奔劳得多,往返时间也长了许多,你确定要去?”
“当然确定,”沈疏嫣肯定道,“往后夫君去哪,我便去哪!”
作者有话说:
下章切地图啦~
◎最新评论:
【加油!!,超喜欢】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日更日更不是梦,地雷来一发!】
-完-
第44章
◎南下◎
犹记上回他去容城的时候,也曾提出可带沈疏嫣一同前去,当时她脸上虽有喜色一闪而过,但更多的还是担忧沿途奔波劳累,只找了重修后院的理由,留在上京。
而今次她却一口应下此事,即便他连问了两遍也未改口,还有那句“夫君去哪,我便去哪”,谢云祁闻言,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瞬。
此番南下,两人是打着下江南游山玩水的名头离京的,故而出行倒也不必过分拘谨,也不像上回去容城那般奔波辛劳,该带的车马物件可随意安排,行程也不必太赶,一切都安排得像是真的出行游玩那般才好。
沈疏嫣显然对此事十分拿手,一共安排了两辆马车出行。
一辆豪华宽敞些,车身和车轮都是用上好的楠木打造,车厢内软枕、靠垫、烹茶器具都一应俱全,便是连解闷用的棋盘都有。
另一辆马车则简练轻便些,用来装放各种物件,听闻南方雨水蚊虫多,她为此做足了准备,驱蚊的膏药、防雨的纸伞、斗篷,皆是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