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快马又院中大步疾行,他满头大汗官服不整,眉眼间全是悲切焦急,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傅其章在正临司的事情,樊北是知道的,本想着应该不会如此快结案。但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学生这般莽撞,想来是出了意外。
他不禁放了手里的书,问道:“傅军如何?”
“他被陛下革了官职,打入大狱了!”张瑞书说着已觉声音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
殷渌离京之时尚嘱托要照顾好这个学生,现在一个早朝的时间已然入狱,樊北蹙起了眉。
眼下边疆战事刚起,往后时局怎样还未可知,怎就这么潦草地处置了一员大将。
“替我更衣!”樊北起身,准备即刻去面见皇帝。
……
城内清冷街道的一条小巷外,停了辆马车,一身斗篷的昭宁郡主由马车上跳下来,回身看向车窗口。
“你不一起去?”她发觉没人跟下来,存了些疑虑地问。
车窗帘慢慢掀开,成王徐值只露了半张脸出来:“人交到郡主手上了,剩下的也不需要本王再做什么。”
姜斓得意一笑:“好,多谢殿下!”她说罢干脆地转身往小巷里唯一一扇门走去。
待人转身,成王露出个阴冷的笑容,随即放了车帘。
作者有话说:
2021最后一天啦,祝各位2022,万事胜意!
叨叨一些话啦:从2021年10月开文以来,陆续收到了很多小可爱的支持,让我在写作的路上有了更多的勇气。
我不属于天赋型选手,但是我绝对热爱、绝对用心,在新的一年里,我同样会用心去对待每一步作品、每一个角色,会一直好好长大的,不辜负这些有趣的灵魂!
真的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非常幸运能在2021年和你们相识,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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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2022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完-
第94章 暗夜
◎万物至于暗夜,等待光明◎
那扇木门斑驳破旧,隐约有一块块泛白的红色,看得出年头很久了。门下因为散不出去的潮气,也有些腐朽。
昭宁郡主不愿去碰这样的门,嫌弃地打量后命身旁的随从推开。
院内是两间简陋的木屋,满地杂草落叶和恣意生长的树枝,都显出这里许多时间没人住了。
木屋里阴暗潮湿,只从窗户破了洞的里漏进来几束光,灰尘飘散在光下,更显的别处昏暗。
角落里一堆干草上扭曲挣扎着一个被绑了手脚的人,头上还套了麻袋,想必是连嘴也堵上了,只能痛苦地发出呜呜声。
他身上零零散散地有不少血迹,鲜红暗红交杂着,更显着可怜。
砰的一声屋门被踹开,一片白亮洒进屋里,激起了一片尘土。铁锁连带着门并不牢固的衔接处叮当哗啦作响,吓得干草堆上的人扭动更加剧烈。
姜斓一展斗篷埋进来,看到了角落里的人。她轻轻歪头,命随从去把那人拉起来。
待头套被扯下来,露出了于信青紫交加的脸,眼睛也肿了一只,看着像刚刚从拳打脚踢下生还的。
他沾满灰尘的脸上满是泪痕,哀求地发出呜呜的声音,伴着惊恐腿一软便跪了下去,疯狂地磕着头。
这几天的经历,足够他记一辈子,以至于现在无论见着谁,即使肿了的眼皮盖住视野看不清人,也要下意识跪地求饶。
济宁一战被撤职后,虽然日子不如以前那样光鲜亮丽,好歹也算保住了命。不过是在于府里要听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闲言碎语。
一个通路将军现在突然整天窝在家里,还落了个不好的名声,他被姨母讥讽烦了,又不敢还嘴,便趁着天气好准备出去躲个清净。
谁知道刚出门不远,在人少处就被一群人手脚麻利套了麻袋,待后脖颈挨了一棍子之后,他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醒来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屋里的摆设看着很上档次,不过却没见着什么上档次的人。
那些那些鞭子烙铁的蒙面人,丢给他几张纸,让他誊抄在一折子上,纸上写得便是要检举揭发傅其章与周穹勾结。
他虽然怯懦贪功,却也万不敢做这些栽赃诬陷的事情。可他拒绝后,招来的便是一顿毒打。
平常本就没有什么胆量气魄,更不要说面对这样的刑讯威逼。最终拖着满身的伤痕,也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一字一句誊抄下来,还按了手印。
之后他就一直被关在这间屋子里,不知道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更不知道之后是否还能出去。
于信全然想不到,他一笔一划控诉的周穹,不久前就坐在他现在的位置。
这间屋子在成王府的后院,是个旁人怎么搜查都不会搜到的地方。
正临司可以搜遍城中内外、山间野林,却进不到成王府来。任谁也猜不到,朝中都在寻找的于信,就在成王殿下的府中。
但于信自始至终都没见到过成王,也更不知自己是被谁抓到了这里,每天只能看到那些凶神恶煞的人进来给他送顿饭。
直到今日又被套了麻袋捆住手脚,杀猪似的被抬了出去扔到了马车里,经过好长一段路,才有被拽了下来。
方才被猛然扯了头套,眼前的得了光亮,二话不说便跪下求饶。
姜斓在北境见得大多都是威武雄壮、能征善战的勇士,没遇到过这样痛哭的怂人,十分鄙夷:“让他说话。”
随从这才取出了于信嘴里的破布。
“求求放过我!放过我,我什么都干!什么都干!”于信哀嚎声震耳朵,被绑着手脚也不影响他利落地磕头。
方才被从那样精致的房间里挪到了这样荒凉的地方,大有把囚犯从牢房带到刑场的意思,他觉着自己要被了结了。
“再吵你现在就没命了。”姜斓堵了堵耳朵,想给自己谋一份安静。
果然,于信即刻住了声,只剩下惊恐的看着和低声呜咽。
姜斓这才走近了几步,打量着这个鼻青脸肿的人,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于信惶恐地摇头,只期盼是个活菩萨,能饶自己一命。
“昭宁侯郡主。”姜斓自报家门,觉着这样的名头足以旁人俯首听命。
确实是这样,前些时候进京的昭宁侯,于信早有耳闻,如今见了郡主,更是战战兢兢:“郡主饶命!饶命!!”
“行了,别磕头了,磕傻了可不好。”姜斓忽得笑起来:“之后按本郡主说的做,你就能留下这条命,否则…”
“郡主说什么我做什么!”于信疯了似的重复这句话,以表自己的决心。
……
傅其章经历过边疆无灯无光的风雪夜晚,也经历过瓢泼大雨,似要一切都被倾覆的白天。
可顶风冒雪,趟泥过沼,都比不过现在大狱里高墙上唯一的一扇窗令人绝望。
他想过自己可能战场马革裹尸,或者再惨一点儿是某一战中被万箭穿心。可即便是做梦,也没梦到有一天自己会到这不见天日的大牢里来。
他怔怔地站着,望着唯一可以投进光来的高窗,自嘲地冷笑。觉着之前的一腔热血分外可笑,自以为开疆拓土,到最后却剩了众人指责。
“干嘛呢!别杵那儿,坐下!”一巡视的狱官用手里的鞭子用力敲了敲铁栏。
关着的囚犯,尤其是有些身手的犯人,狱卒很忌惮他们站着,害怕随时便会动了什么手脚越狱。
片刻后,傅其章微微侧身,堪堪能把自己冰冷的目光刺过去,看得那狱官浑身发冷。
在战场上厮杀的人,一但怒起来眼神便是破千军气势,即使在这样的牢房里,也消不去骨子里的宁死不降。
狱官不敢再直视,低了目光掩饰自己的慌张,往地上啐了一口:“呸,还以为自己是大将军呢!”
傅其章听他骂过,胸口似压了块石头,堵得呼吸不畅,心里一阵阵如针刺过。
他自问绝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可现在却连开口反驳的心气没有了。
“觉着自己站着就能顶天立地?大楚不缺你一个,那么多搏命洒血的将士,哪个也没你这般狂傲!”狱卒看着他都到了大牢里还不肯放下身段,不禁讥笑。
本是讥讽的话,可却让傅其章堵在心里的石头猛然炸裂,碎石四溅砸得五脏六腑都疼。
确实,大楚那么多舍命征战的将士,他又算什么,没有谁不可或缺,也总会有人继续守着这片土地。
直到现在从云间跌落,面对着生死前路,他才真觉着什么是沧海一粟,自己是如何渺小。
其实本不必去追什么功名显赫,再荣耀的人,也不会因为一己之躯改换人世间的什么。
恍然间,他的眼神中锐利消了大半,连紧绷着的力都卸了几分。
狱卒懒得再费口舌,捋了捋手里的鞭子就要走。
“我府上如何?”傅其章忽然开口,声音从未有过地无力,似乎放了满手的重物,一身轻轻。
“呵,封啦!禁城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可严实了!”狱官笑道,似乎故意说得欢快,让他不舒服才好。
若真是无牵无挂也就罢了,那没有人气的房子即便是砸了烧了傅其章都不过问。
可现在,那里是家,家里还有个人。
太阳移了移,从高窗投下来的光也换了位置,正好能打到傅其章一身鲜亮的长衣上。
这身尚鲜亮的衣服反出光来,把灰墙黑地也映出了色彩。
他想着今日的太阳也在照着沈郁茹,照着这个被他无端拖累的人。如此一来,这唯一的光亮也便令他心痛。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里的酸楚与险些落下的泪水,缓缓迈开步子,往墙边的草席走去。
是啊,本没必要站着的,就像一辈子也不是时时要站着。
……
大楚现在可谓是内外不安,朝中傅其章的事情沸沸扬扬,北境的战事也是愈演愈烈,大有把控不住的架势。
算算时日,殷渌还没到北境,皇帝寄希望于辅国老将军再显神威。
许是因为了结了一桩心事,皇帝近些时日精神也好了许多,只是樊北总要进宫求见,一而再再而三地请再查此案。
老丞相一开口,自然之前噤声的人也敢附和几句,一时间朝中风向略有变化。
皇帝虽有杀心,不过却终究是碍不过德高望重的老丞相,所以只能充耳不闻,却也不敢下杀令。
本以为支走了殷渌,傅其章便少了靠山,却不想樊北进来掺了一手。成王刚刚封堵的路又出了缺口,令他颇为头疼。
说来韩兴良自从接管了嘉宁九路军,日日军务缠身,还没机会见一面,他自以为军权在韩兴良手里,也就如同在自己手里。
如此特地抽了不甚繁忙的一日,把韩兴良约来了城东的客栈,好听听近日军中的情况。
“韩将军好气色。”成王见韩兴良进了门,觉着他比之前都瘦了一圈,却意外地更加精神了。
韩兴良手里有了重权,心底也硬气了几分,不过还不敢表露:“见过殿下。”
成王照例亲和一笑:“韩将军大权在手,日子过得可还舒坦?”
自从傅其章出事之后,韩兴良只觉着这个王爷现在是笑里藏刀不怀好意,不禁警惕了几分:“承蒙殿下关怀,一切都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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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95章 绝境
◎成王再推波助澜◎
上次韩兴良从正临司回来,成王还没得机会问问所谈的内容,现在索性一并问了:“那日在正临司里,一切都还顺利?”
这么一问,韩兴良想起来傅其章把成王扯出来的事情,想必如今正临司应该是已经在查了,可他并不打算如实相告。
因为沈郁茹说得有道理,成王总会有一天因为想要军权,也如除去傅其章一般除去自己。如果这个王爷能倒台,他头上确实少了一把刀。
“顺利!傅其章百口莫辩。”韩兴良瞒下了这件事情,心里还多了一丝期待,盼着正临司早日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成王没想着自己手下的人生了异心,听后还得意:“那便好。”他舒了一口气,又道:“今夜子时,本王要走西边的城门,你做个准备。”
京城城门入夜便会关闭,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现在半夜三经的要走城门,恐怕也是要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禁城军在韩兴良掌控下,开个城门不是难事儿,可他留了个心眼儿,试探问道:“敢问殿下…是有什么要紧事?”
“不该问的别问。”成王虽然面色还和缓,但声音已经生硬起来,毕竟之前从没被打探过具体情况,
韩兴良不敢再问,垂下了目光:“是。”他这么说着,已悄悄在眼神中多了些不服和怨气。
自从执掌了嘉宁九路军,任谁见着他都是毕恭毕敬的,还没听过这样驳面子训斥。况且之前成王见傅其章还要存了三分客气,怎么同样的权位在手,却显着自己更低一等。
这时推门进来一随从,警惕地往韩兴良看了一眼,随后以手遮挡同成王耳语。
看着这样的情景,韩兴良不由得一股气升起来,更觉着是成王使唤他使唤惯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来都是不被信任和费力不讨好那个。
“行了,你先回去吧,本王还有旁的事情。”成王听过随从的话,便已经起身。
韩兴良也欠着身子站起来:“殿下慢走。”待人转身,他便往出门的背影投去了一个冷漠的目光。
成王的马车由城东客栈直奔皇宫的方向,刚才随从来说,太子已是带伤去见了皇帝,这样的时候他已然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