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幸——吾七哉
时间:2022-03-16 09:48:56

  “传陛下口谕!”一刑部官员趾高气扬地走来,方才站稳就已经开口。
  傅其章微微偏头愣了片刻,才在冰冷的目光中显出点生气来,默不作声地跪起身来。
  他期待是翻案的诏书,可又觉着自己妄想,不过总不会有更坏的消息传来。
  “罪将傅其章,谋刺皇子、犯上作乱,着午时处斩,抄没家资!”
  傅其章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猛地抬头看过去,忽然从头到身子灌进了一股灼热的气。
  怎会如此,他急促地喘息着,还未回过神来,身子似僵住了般。
  “冤枉…”良久,他神色中多出些悲色,从喉间低声挤出来这两个字,无力而真情,却并不似旁人般急切恳求。
  自来他最不喜喊冤叫屈,也不肯因折腰就势。可眼下这一声冤枉是这些时日后,由心而发的二字。仿佛除了这两字再没有什么可以说。
  刑部的官员并不理会,还在说着:“陛下仁慈,不忍无辜家眷受累,特宽宥沈家长女,褫其封号,免刑!”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傅其章一合眼,将心里的悲戚转作一颗泪落下来,心里绞痛着连呼出的气都不甚连贯,
  什么建功立业、大楚神将,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高窗洒下来的光,将这间牢房应得明亮了些。可傅其章看着这光却嘲讽一笑,觉着狱中的高窗实在多余,这点光怎么映的亮人心。
  ……
  姜斓到了府上见沈郁茹,她进屋后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甚至还欣喜地碰了碰那些绿植盆栽,看着很是满意。
  “郡主要说什么?”沈郁茹神色冷漠地站在门口,并不再往里走。
  姜斓凑近一盆花问了问,陶醉在香气中。半晌才拍了拍手道:“我这儿,有能为傅将军平反的证据。”
  “什么!”沈郁茹眼神中即刻多了些光辉,急切地上前几步,有绝处逢生之感:“郡主当真?”
  “本郡主从不说假话。”姜斓看着她,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
  无论之前如何,只要她肯出手相助,沈郁茹都是感激的:“郡主若出手相助,郁茹必当结草衔环。”
  姜斓还记着自己之前来的时候,被她一词一句说得哑口无言,本想着借机报复几句,可又看天色不早,误了时辰可不好。
  “可以救傅将军,但是…本郡主有个条件。”姜斓对上那恳切真挚的目光。
  “什么条件?”沈郁茹打定了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答应。
  姜斓直直地看着她:“我要你与傅其章,和离!”
  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条件,沈郁茹不禁蹙了眉后退几步,觉着不可理喻:“你…”
  可片刻后她又盘算,不过是和离满足郡主的私欲而已,只要人活着,一切都是权宜之计。
  “还有,你不要妄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本郡主既然能救傅其章于水火,自然也能再将他推进去!”姜斓知道沈郁茹有些脑子,便提前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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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97章 黎明
  ◎于信翻供◎
  刚刚升起来的念头被便被打消,沈郁茹没预料到姜斓竟这样狠心,还想再把傅其章推进火坑,她终是不大理解:“你…你不是喜欢傅将军么?”
  “是喜欢,不过喜欢得不到,又有什么用呢?”姜斓说得理所应当。
  沈郁茹忽然觉着这人可怕,复又心惊地上下打量。她本以为心怀喜欢,至少不会去加害,可没成想有人私心至此。
  “为表诚意,只要你现在空口答应,本郡主即刻进宫面圣,还傅将军清白。但你若敢出尔反尔,今后还藕断丝连,那可别怪本郡主一个不高兴,再给傅将军些苦头。”姜斓负手往窗边迈了两步,说得得意而骄傲。
  方才在院中沈郁茹已经哭得没什么力气,现在只能由着心里的苦楚蔓延,又在干涩的眼中聚成泪水。
  她本想着迂回之策暂且答应,可现在却连后路也断了,不给她一点儿的机会。
  那感觉就像要从心头硬生生把已经嵌进肉的什么扯下来,然后留下一个填补不上的空洞,时时灌进寒意,
  今后不再见傅其章,她试问自己做不到,可事已至此,也绝做不到看着他如此丧命。
  “夫人快些考虑,现在离午时也没有许久了,等到人被押出了大狱,本郡主可没有喊刀下留人的心思。”姜斓声音温和却尽显咄咄逼人。
  她坚信沈郁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傅其章去死,这样的条件即使是纠结再久也会被答应。
  屋内安静着,沈郁茹还与自己的内心缠斗,可是即便是拖了再久,也终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宽慰。
  姜斓见人不语,便佯装出门:“看来夫人不同意,那本郡主走了!”
  她正要迈出屋子,却听得身后道了一句:“我同意。”
  沈郁茹忽然抬头,生怕她真的一走了之,迫切中存着几分无可奈何。午时将近,她做不到用傅其章的命去当这份感情的筹码。
  左右还是一句话,人若活着,便什么都有可能,起码还有一丝希望。
  计谋得逞,姜斓一笑回头看去:“和离书可以开始写了。”说罢,便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即便是答应了此事,沈郁茹已然还在恍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说出的同意。似乎在开口的时候心里格外平静,可现在再回想起来却荒谬。
  她脚下不稳退后几步,不大想去控制身体,任由自己跌坐在榻上。
  此刻即便是深吸一口气,也觉着喉间生疼,脸上或许是刚留下的泪,也或许是一直未干的泪痕,她已觉不出自己周身的知觉。
  姜斓心情舒畅地出了门,站在阶上昂首喊道:“靖安将军一案,本郡主尚有其他证据可证将军清白,要面见陛下!”
  在场的人无论是御前卫还是府中小厮,听后皆转换了神色,神色中暗藏震惊。圣旨已然下了,难不成昭宁郡主还有什么翻案的本事。
  这句话沈郁茹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悲切的神色里忽然多了一丝苦笑,添了点发自内心的庆幸欣慰。
  ……
  午时越来越近,饶是不知时辰的傅其章,也能看着那光判定得差不多。
  这一个时辰里,他将自己的前二十年都回想了一遍。可想来想去却发觉这么短,这样乏味。
  不过庆幸的是,沈郁茹没受牵连。如此一来,他便又是孤身一人,倒也没什么可放不下的。
  时隔多日出了牢房,第一次见到秋日的太阳。他抬起手挡了挡刺眼的光,觉着四周被照得惨白。
  在黑暗里待了许久,即便是再明亮的太阳,都不能在他身上映出光来。
  金甲红袍、长街纵马,那个耀眼的少年将军恍若昨日,又似乎从来都不是他。
  大牢门口戒备森严,不容闲杂人等靠近。可待会儿要走的必经之路上,却零零散散又带着斗笠的人混在百姓中。
  其中一人以手指挑了斗笠,露出半张脸来,竟是景舟。
  他四下环顾,与周围茶摊里的诸多人对了目光,又往老远处大牢门口的身影看了看,复把斗笠压了下去。
  那些狱卒押着傅其章一步一步远离天牢大门,景舟也慢慢地从身边桌旁一寸一寸地抽出长剑。四周许多精干的布衣男子也蠢蠢欲动。
  天牢门口与行刑的地方都防守严密,唯独在经过街道的时候有机会下手。
  长剑已经出鞘一半,蓄势待发。忽然闹市中奔来一匹马,马上的人御前卫装束,马蹄十分急促,一路冲破人群。
  景舟一惊“唰”的一声把剑收了回去,握拳在桌上示意众人暂且不动。
  那匹马直奔天牢门口,马蹄还未停稳,御前卫便跃身而下:“陛下口谕!传傅其章进宫!”
  此话一出,狱卒面面相觑,连傅其章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垂着的目光忽然一动,似嫩芽破土般又燃起了些希望。
  ……
  想来在理政殿里哭的得声泪俱下的,于信还是头一个。
  昭宁郡主立在一旁,看着于信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仿佛下一刻是他要被处斩一般。
  皇帝在高位上冷眼看着阶下一站一跪的两个人,目光冷漠。这几日他精神好了许多,连眼神都清澈了,颇有些年轻时候的风采。
  “陛下,傅其章带到!”门外一御前卫扬起声音通禀。
  姜斓闻讯已经迫不及待的回身去张望,神色欣喜。
  这样气派的大殿,傅其章已经不大习惯了,仿佛辉煌下都是刀剑,是比大狱还长久的黑暗。
  他缓步走来,明明身上仅是一身单衣,却似负了千斤重般,一步一步从未有过地沉稳。
  看着人越来越近,姜斓眼中的欣喜忽然减了大半。她记着傅其章从前不是这样的,第一次见面时的小将军周身生辉、张扬不羁,绝不是现在这样冰冷内敛。
  到了这等时候,傅其章也并没打算跪拜,只到阶前站定不言不语,宛若无视龙椅上的皇帝。
  他往跪着的人看了一瞬,认出是于信,可除了神色中添了些恨意外,什么也没表露。
  “人到了,郡主可以说了么?”皇帝微微仰头,向下睨着,神色并不和悦。
  方才姜斓进门就将于信丢在了地上,扬言有傅其章清白的证据,还要见到人才肯说。
  时间卡得好,皇帝即便是咬着后槽牙,也只能将人再传来。
  姜斓看了看地上的于信:“回陛下,臣在城中荒芜小院找到于信,想着与傅其章的案子有关,便审问了。这一审才发现,大有冤情。”
  傅其章听着这些话不为所动,经历过那些绝境,眼下也没什么能让他再动心神。
  “于信,从实招来!”皇帝暗中握紧了拳,将阴狠的眼神投向于信。
  于信跪伏着芒刺在背,似乎含了口烫水般急切:“回陛下,是小人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济宁一战中小人被免职怀恨在心,这才陷害以做报复!”
  他虽然周身抖得厉害,话却说得格外快速,没有丝毫的思索停顿,就像没什么感情地背书一般。
  姜斓观察着傅其章的神色,期待他能因为自己找到了人证,而露出些感激的神色。可看了半晌,终究是连目光都未抬起来。
  本来已经要到刑场的人,突然被拦了下来,现在还出了这样的翻供。皇帝心中大怒,便借着于信把这股火发了出来,沉声道:“那周穹为何活着?”
  “是小人一时疏忽,晋北中不慎放走周穹。那日恰好听说…听说他猎场行刺,就写了折子给正临司。”于信快将连贴到了地上,害怕地看了看一旁的昭宁郡主,使劲想着那些词。
  这几日所有冤枉折磨,这会儿才在傅其章心里冒了头。他暗暗深吸一口气,去压住心口的颤抖,死死地盯住于信,目光里却全然失了往日的锋利。
  本来气色好很多的皇帝,这会儿面色铁青,咬牙忍下了满目眩晕,已然按捺不住盛怒:“那周穹如何被毒杀!”
  于信被突如其来的厉声质问吓得一抖:“那狱卒是小人熟识…”他说到一半,已然因为呼吸过快而头晕,却不忘时时盯着昭宁郡主的步伐。
  皇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是交代熟识之人先下毒后诬陷。
  “太子到!”宫门口的内侍还未通禀完,太子已然甩开搀扶的手,快步往殿内走来。
  这是自猎场之后,傅其章第一次见太子,看人还按着胸口,便知道是伤还没好利索。
  “儿臣,见过父皇。”太子只行了常礼,关切地往傅其章打量,却没到回什么回应。
  他没给皇帝开口的机会,又道:“儿臣听闻于信前后言辞不一,还请父皇再查此案!”
  “这理政殿里的事情,你倒清楚。”皇帝发觉他本没有人派人通传,可太子竟然知晓了于信翻供,想必是大殿内外有他的眼线。
  殿内安静了一瞬,傅其章觉出来气氛不对,微微侧目看了看身边的人。
  太子长舒了一口气,缓了缓胸口的疼痛,挺直了腰身目光坚定起来:“不光儿臣知晓,殿外众人皆知晓!”
  皇帝眉头一纵,发觉事情竟在自己掌控之外,不由得问道:“殿外如何?”
  守在门口的宫人战战兢兢道:“回陛下,樊相与兵部杨逾,户部张瑞书并嘉宁京城一路诸将,在殿外候着多时。”
  傅其章一直冰冷的神色忽然如冰雪乍融,竟然泛起了些波澜,原来这许多人都在铤而走险地站在他的一边。
  或许即便是身陷牢狱,在最后一刻都还有人试图救他出困境,既然如此,那他自己又怎么平白放弃陷于绝望。
  “请陛下于殿上,再审此案!”他抬眼看着皇帝,沉着中是不可被反驳的坚定。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期末ddl,只能一天更一章了(QAQ),对不起追更的各位小可爱,感谢大家一直的鼓励!
  感谢在2022-01-03 21:00:00~2022-01-04 20: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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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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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大,大概一共要写多少章啊?】
  -完-
 
 
第98章 和离
  ◎沈郁茹傅其章和离◎
  殿外樊相一身官衣,立在秋阳秋风中,张瑞书与杨逾伴其左右。身后还有户部工部官员,最涨排场的是京城一路的嘉宁诸将。
  太子听到昭宁郡主将于信带到理政殿的消息,即刻便差人去联系了樊相与张瑞书等人。他知道,若不把皇帝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傅其章依然是没有转机的。
  现在文武重臣在殿外,活生生的证人在殿内,皇帝便是前狼后虎。
  而傅其章也打定了要趁今天的局势,一举翻案,绝不在拖下去。
  其实皇帝大不关心此案实情是怎样,眼见着就能除去的人又活了过来,心中不甘。
  可殿内外的人都想给傅其章翻案,一个昭宁郡主一个当今太子,还有两朝丞相。况且于信已然交代明白了,再磨下去也没必要。
  大殿里安静下来,便显得格外空荡,皇帝鹰似的眼神勾在太子身上,深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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