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幸——吾七哉
时间:2022-03-16 09:48:56

  他到理政殿时,太子方才被内侍掺着坐到了软垫上,看着是也是才到不久。
  这两个儿子鲜有同时到理政殿的时候,皇帝觉着其中似有内情,却又说不出两人再搞什么名堂。
  为了找个合适的由头,成王特地将前几日皇帝给他的户部册子带来了,做个幌子。
  “父皇,户部、工部一应事情已处理妥当,还请父皇过目。”他将册子递给了赵峦,便往太子看了一眼。
  太子这几日修养,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嘴唇还是苍白一些。他坐在软垫上也不看,只浅浅地呼吸着,免得将胸口的伤口撑开。
  户部、工部的事情无论有多少交到成王手上,他都不甚担心,毕竟自己这个弟弟不是能耐下心来审字批文的人。
  “太子殿下伤还未好,就来理政殿了,当真是心怀国民。”成王语气轻快,断然不是真心的问候。
  皇帝想起来还未问太子由来,不禁侧头看过去:“你来所为何事?”
  其实太子本不想当着成王说,可既然问到了又不好遮掩,便道:“回父皇,儿臣是想将那日秋猎场上的事情,如实禀给父皇。”
  “嗯?”皇帝应了一声,随手翻开赵峦送来的册子,大致浏览着。
  “那日秋猎场上,儿臣遇刺中了一箭,若不是靖安…若不是傅其章及时赶到挡下第二箭,恐怕儿臣要命丧当场了。”太子柔声道来,尽量说得平缓不带个人情绪。
  他明知道皇帝是有心杀傅其章的,可现在却也没办法默不作声,只能尽力一搏。
  “你觉着他无辜?”皇帝并不抬头,但似乎也没在看手里的册子。
  成王趁势开口:“现在各方供词都已完备,太子可别凭一心之善,被那奸臣贼子的表面迷惑了。”
  话音落,还没等着太子开口,皇帝已然道:“成王说的是,傅其章生性跋扈,恐手段狠辣,太子还是谨慎些好。”
  这两人都没打算给活命的机会,任太子说破了天恐也是没用的,他索性换了个话头,道:“可如今北境战事愈演愈烈,傅其章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材,可正是用人之际…”
  “殷老将军已然坐镇北境,想必不多时就能安定的。”皇帝用殷渌把话截了回去。
  到这时太子才算彻底死了心,想要皇帝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还得往那些“偏门偏道”去想办法。
  “儿臣尚觉身体乏力,请父皇准许先行告退。”太子要起身,一旁的内侍忙来搀扶。
  皇帝也不愿意再听为傅其章求情的话,他觉着自己这一番,是在为太子之后铲平障碍,除去垄权的武将。
  “你近日便好好休息,不用往理政殿来了。”他叹太子尚且心善,不懂自己为之后朝中太平所费的苦心。
  “儿臣告退。”太子缓缓下了阶,与成王擦身而过,二人目光短暂的触碰,宛若各把利刃出鞘几寸。
  如今大殿上只剩下成王一个,皇帝才略微放下心来。皇子之间明嘲暗讽都是他经历过的,也不想再看两个人逢场作戏般你来我往。
  成王见人走了,便施礼道:“父皇,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皇帝觉着这话说的多余,若是没打算讲便不会有此一问。
  “方才太子殿下说起秋猎场上的事情,儿臣另有思虑。傅其章故纵周穹,现下周穹又来刺杀太子,这二者之间…”成王话到一半,缓缓而止。
  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暗指周穹刺杀太子与傅其章有关么,这便是谋刺皇子要篡权夺位。皇帝把目光移到一旁的烛火上,疑心也便如那燃烧的火苗一般跃动。
  大殿里安静下来,成王慢慢地上了阶,跪坐在方才太子的位置,低声道:“况且儿臣听韩兴良说,嘉宁军士可是对傅其章还存着旧情,儿臣实在害怕这样拖下去,夜长梦多。”
  低沉地声音萦绕在这一方空间里,皇帝心里早已布满了疑云,生怕万一傅其章得了生还的机会,带领嘉宁大军揭竿而起。
  成王低着头暗自一笑,只有把傅其章推到绝地,才能给昭宁郡主“铺路”,给自己之后做准备。
  ……
  入夜,月黑风高。靖安将军府里,沈郁茹收到了韩兴良暗中送来的消息,说成王今夜子时要从西门出城,还在府里后门留了空子。
  果然离间之策是有用的,现在还能得一些成王的消息。可是现在自己没有可用的人手,知道这件事也奈何不了。
  “景舟!”她冲窗外的身影喊了一句,让人进来。
  景舟进门道:“夫人有何事?”
  沈郁茹将那张字条递了出去:“这是韩兴良送来的,你待会儿从府里后门走,把这张字条去给杨二公子,务必把眼下情况说清。”
  既然韩兴良说在后门留了空子,那便是打算给她一个与外边通消息的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这心意。
  “夫人,这…韩兴良之前可是成王的人,可靠么?”景舟不甚放心,毕竟他知晓这人心思并不纯正。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现在成王与他有害无利。”沈郁茹看得透彻,虽然韩兴良并不是真心实意要出手相助,但一时的合作也能解一时之困。
  景舟答:“是,夫人放心,属下去去就回。”
  “不用回来了,你就在府外吧,一切跟着太子与杨二公子他们!”沈郁茹想着与其把得力的人手困在府里,还不如放出去。
  景舟放心不下府里刚要拒绝,可话到嘴边,也觉出来沈郁茹的用心。于是拱手施礼道:“是!”
  靖安将军府后门确实无人把手,景舟趁着夜色离开府邸,一身夜行衣消失在漆黑中。
  火光如豆,在黑暗中画了个亮圈出来。沈郁茹便坐在这样的亮光里,疲惫却难眠。
  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合过眼,身体被耗得厉害,她觉着心口发慌,眼前的事物也不甚清楚。
  那身令人神清气爽的浅色长衣,现在却把人衬得脸色发白,似乎一个大活人与旁边的桌子一样没什么生气。
  回想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她觉着数月之前的自己绝不会料到,有朝一日会沈府拔剑,要在这样一个大漩涡里拉扯斡旋。
  现在所要面对的麻烦,远比刚从徐州来京城的时候大。可是再探内心,却发觉少了份犹豫不前,远比当时要坚定,要有方向。
  ……
  杨府内,杨逾正在房间里点了灯,烛光映在他的眼中,却似没泛什么光出来。
  他细细地看着手里的玉貔貅,这枚辟邪的玉貔貅往常总被把玩,现在已经光泽油润。
  屋内沉寂,他忽然吸了一口气,抬手将玉貔貅扔进了桌上的木匣子里,随手盖了盖子,就像收了个什么不甚重要的物件儿。
  突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只一瞬屋门便被轻推了个缝。
  “谁!”杨逾警惕地起身,慢慢往门口走去。
  “二公子。”景舟自门外闪进身来,低声道了一句。
  听清了声音,杨逾一惊,急忙大步去关了门:“景舟!你怎么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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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来了】
  -完-
 
 
第96章 转机
  ◎姜斓要沈郁茹和离◎
  这一夜,京城里十分不安生。先是一辆马车趁着夜色出了城,不过片刻又跟出去了数名黑衣人。
  寂静的街道上零散地点着几盏灯笼,远近有些亮光,吹过几阵秋风,不时回响出窸窣声。
  殊不知,这样的暗夜过后,将是比黑夜更令人绝望的白日。
  不知怎的,沈郁茹今夜格外心慌,即使合了眼睛也总是梦到深渊火海,时时惊醒。
  她倚在那张临窗的小榻上,直到天色大亮了都没发觉,只觉着这光亮与黑暗没什么分别。
  突然院里多了些兵甲的声音,这两日禁城军一直守着,院里有人来往也不奇怪,可今日的阵仗却分外大。
  “奉命查没府宅!”浑厚有力的一声,与禁城军那些土匪似的霸道不同。
  查没府宅,这可是要清查收没罪臣的家资,沈郁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起身去看。
  她一开门,却见了院里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成王徐值。
  “惊扰夫人了?”徐值到现在还带着笑意,看着一身清爽。
  沈郁茹看到是御前卫来抄家,院里的小厮皆被扭住按住不得动弹。
  “殿下这是做什么?”她几乎是硬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尽量使自己看着不太疲惫。
  徐值一笑,往前踱了几步,到了离她最近的阶前:“奉陛下命,傅其章谋刺皇嗣、犯上作乱,又狂悖生骄,目无王法,着午时即刻处斩。”
  本应是端正传的旨意,可他却说得低声有情,语气中还多了几分刻意挑拨,故意让字字只入沈郁茹的耳朵。
  “你胡说!不可能!”沈郁茹瞬时开口,觉着是他在胡诌。
  “御前卫都在这儿了,本王如何胡说?”徐值负手,依旧不疾不徐很有耐心。
  谋刺皇子、犯上作乱…果然是什么罪名都能往上加。沈郁茹踉跄后退几步,撞在了门上才倚住身形,由心尖传到指尖一阵冰凉的麻意。
  午时,午时处斩。她不敢想这件事情,甚至不敢再念一遍傅其章的名字。
  或许这应该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一场噩梦,只要醒来就没有事了,恐惧惊慌夹杂在眼神里,最后却只剩了怔正在原地,流着泪。
  自见面时,徐值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珍宝一般,若不是这排场,谁也猜不出是来查抄府邸的。
  他慢慢上了台阶,看着失神的沈郁茹又笑了笑,缓缓俯身贴近耳边,低声道:“本王特意跟陛下求了个恩典,还你自由之身,不受连坐。”
  呼出的热气扑过来,唤回了沈郁茹的一点神思,她突然扯住徐值的领子,悲切愤怒:“是你,是你做局陷害!”
  院里的御前卫见着成王被扯住,不禁纷纷亮了兵刃,围上前来。
  可这等时候沈郁茹哪里还顾忌这些,她宛若没见到那些铁甲一般,死死地盯住眼前的人。
  徐值一抬手,示意身后的人不必过来。他被揪着衣领非但不恼,还特意低了头去凑近:“这话可是错怪本王了,是本王承诺了要给夫人留后路的,今日也算是兑现承诺。”
  他说得暧昧,一步一步又把人逼退到门边。
  沈郁茹猛地将他推开,环顾府内的场景,心下生悲。初秋的落叶本是美景,可现在确显着凄凉。
  她冷笑着,已经是不受控制地流着泪:“南征北战守土安疆的勇将,竟落得如此荒唐的下场。终究是过河拆桥,疑心作祟!”
  许多日悬在心里的石头狠狠压下,压得人神智全无,只能是望天痛哭。
  徐值轻叹了口气,算是默许她说的算是真的,毕竟傅其章有没有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本王派人送夫人回沈府吧,再晚些怕是要撞上行刑的队伍了。”他再提起午时行刑这件事,似是故意刺激沈郁茹。
  待所有情绪退去,沈郁茹只剩了平静地流泪。
  行刑的队伍又如何,去皇帝的大殿闹一场又如何,她早已不惧这些。
  她擦了脸上的泪,果决地迈开步子往门外走去,左右往后的时日到今日午时也就止了,剩下这两个时辰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可不料徐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把拉住:“你若再生出事端来,本王也保不了你!”
  沈郁茹也不回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人,可却听得一句:“你想连累沈家吗?”
  她顿时怔住了脚步,眼中的愤怒未退,刚刚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是啊,她的背后还有个沈家,还有父亲与弟弟,连孤注一掷也做不到。
  “府里一干人等,即刻带走。”徐值扬声吩咐一句,院里的禁城军已然开始行动。
  霎时四周多了小厮女使的哀嚎求饶声。
  沈郁茹忽然无措地摇了摇头,慌忙回身拽住了徐值的袖子,哀求道:“我求求你救救傅其章,求求你了!”
  这是她第一次求人,还是她深恶痛绝的人。
  徐值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时刻,看着人一点一点无力地跪到地上,不禁得意地轻抿了唇笑了起来。
  他抬手勾起沈郁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这样梨花带雨的脸,觉着美人即使是哭,也是一番韵味。
  若不是还有昭宁侯的一道坎要过,他真想不去管昭宁郡主,当即就把于信送到大殿上。如此卖个人情给沈郁茹,好把她收入怀中。
  “本王爱莫能助。”他笑着从沈郁茹的眉眼间打量到唇鼻,忍下了心里的冲动。
  沈郁茹从未觉着被成王拒绝是件如此绝望地事情,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是始作俑者,却终究也只能是知道。
  “郡主您不能进去!”门口的士兵处混乱起来,姜斓终究是推开了那些不敢动手的人,迈进府里。
  徐值循声看去,见着姜斓的身影不由得收了笑容,连神色也不似方才和缓,了然地垂了目光。
  自己做了这许多,给主角搭了戏台,是到大戏开演的时候了。
  “昭宁郡主怎么来了?”他心知肚明,可还是要问一句。
  姜斓目的性极强,也不说旁的遮掩,看了一眼仍在地上的沈郁茹,道:“殿下可容本郡主与夫人单独说几句?”
  “这…不好吧。”徐值故作推诿,总不好直接答应。
  “殿下不必担心,出了事情本郡主承担!”姜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冲徐值使了个眼神。
  戏做得差不多了,徐值侧身让了条路出来,让二人能进屋里详谈。
  ……
  大狱里暗无天日,仅凭一扇高窗看不出时辰。傅其章靠在墙边,仰头抵着墙,身上最后一点光也没能抵住这样黑暗的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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