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朱漆门,琉璃瓦的重檐屋顶伴着阳光的照射刺眼的很,记忆闪回,无数次来过这里,内殿里繁花似锦莺莺雀雀珍贵无比,华丽的宫殿最擅蛊惑人心,糜烂纸醉金迷将人性腐朽殆尽。
江太后早知他今天的来意,礼佛结束后接着是休沐更衣,足足让周知玄在内殿等了三个时辰。太后娘娘以慈悲为怀,对待子孙后辈关怀备至,世人皆知。
尤其对这位世子更是厚待有加,常年养在膝下细心照顾,也是晋周两国的一段佳话。
太后江氏不喜周知玄只有他自己知道。
晚霞初落,掌声嬷嬷这才传唤入殿,周知玄双腿发麻,动弹都吃力,哭喊了许久,喉咙也隐隐作痛,就这样蹒跚的走进大殿内,看着主位上身着华服的女人,又一次跪倒在玉雕的地砖上。
江太后刚过天命之年,仪态体型都保养的极其好,一袭金玄色长衫显得雍容华贵,而那双眼在皇权与欲望的滋养下冷漠孤傲。
她静静品着茶,笑看周知玄还能有什么花样。
“还请皇祖母放过孙儿的乳娘。”周知玄扬声,不敢抬头。江太后许久没有回应,他又接着道,伴着哽咽:“今早孙儿闻言常嬷嬷被带到长乐宫,许是那里冒犯到皇祖母了,还请皇祖母不要与她计较,求您了...”
哭声越来越大,台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四周的宫人缄默不语,而自己与小丑又有何异。
“孙儿自小独居在离阳宫,没有常嬷嬷如母亲般照拂,孙儿孤苦啊...不管常氏有何种错处孙儿都愿一并承担!”他确实孤苦,受制于人谁不苦。
江太后缓缓起身,步摇清脆摇摆之声,她慢慢走到周知玄身侧扶起她可怜的孙儿道:“还跟个孩子似的。”
抬手时一举一动都散发着龙脑香淡淡的韵味,反而让周知玄神经更加绷紧。
她淡淡一笑,很是慈祥:“常氏何错之有?不但没错还立了大大的功劳。”
周知玄不解。
“道怜跟着哀家也有十六年了是吧。”江太后踱步思索,话锋却突然一转。
“回皇祖母,是十七年。”
“是啊,这一晃眼道怜就在哀家跟前长成大人了。”语气很是释怀,“只是,这十七载的祖孙情还不如一个常氏来的深。”
明明是问责,语声婉转,可像刀子般锋利。
周知玄惶恐,扶在地砖的手,指节发白,他咬着牙颤抖,嘴里言不出一句辩解之词。
“跑来这长乐宫哭哭啼啼,竟为了个嬷嬷,简直让全天下的人笑话。”江大后长袖一挥,衣物上的珠串不偏不倚划到了周知玄的右耳,生疼,鄙夷俯视着他。
“更何况,论功行赏哀家还要奖赏她。”
这无疑是种试探,周知玄一个抬眼正好对上了江氏眼眸,神色满是厌恶。
仅仅一秒便撇开视线,怯懦道:“孙儿不解,常氏何德何能...”
“这第一功,大有名堂。”她不急不缓的开口,语调甚是阴阳怪气,在周知玄脑子里刺耳的很,“北周世子自幼来到大晋,异国他乡又是举目无亲,幸得常氏衣不解带无微不至的照拂,从此与世子难舍难分堪比生母。”她顿了顿,“这不仅仅是大晋北周之福,更是全天下之福,你说是吗道怜。”
“孙儿惶恐!”
江太后长叹一口气,缓缓开口:“这第二功,若不是没有常氏,哀家到现在都不知道。”
说着,一旁的婢女呈上了一沓沓封存很久的书信,但尽数被打开。
“道怜对着北周如此眷恋。”她抬手将书信扔在了周知玄身前,用着细而微的声音低语:“要知道生你养你的大晋才是你的归宿。”
周知玄一脸骇然,滚烫的泪又滚了出来,惊愕极了,像是一个天大的秘密被窥见。
“孙儿不敢!孙儿深知大晋才是儿的家,皇祖母和陛下才是孙儿的亲人!”这些话周知玄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心里是撕裂般的痛,“那些信...那些信..不过是孙儿对北周土地的向往..”
他说着慌忙扯开地上散落的信,纸张被揉捏的满是褶皱,“皇祖母你看..每一张都是对北周地貌风土的解析..这张还有人文..孙儿..孙儿绝不可有异心。”
江太后看着他卑微乞求的模样,很是愉悦,她淡淡的一笑,
“哀家知道道怜是个好孩子,你本就是北周来的,思恋故土情有可原,哀家又未曾怪你。”
说道此处她颇有感叹,长舒一口气“北周好啊,北周王可是先帝最得意的孩子了,镇北大将军更是骁勇善战,忠心耿耿。”
最后四个字江太后说的格外重,无疑是一种警告。
她命人扶起了周知玄,还将常氏传唤进大殿,常氏一进内便埋头跪下,她不敢看江太后,更不敢看周知玄,她有愧。
只见她咚咚磕着头,直到红肿也不停下。
宁莺在一旁呵止,江太后端坐在主位之上。
“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