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神扬不喜欢这种人,更不喜欢与人废话:“你可以把你想说的话说完,之后就会被侍卫押送到牢里去。”
“大人啊。”元又缺从躬身到挺直了腰,“天女乐之事全属误会,有人偷走了我的飞蛾。今日来,小人就是特地来澄清误会的。”
“有人能偷走你的东西?”殷神扬在冷笑中表露并不相信。
元又缺避而不谈:“有个赭袍道士跑到南洲,二话没说搅得南洲那一夜是天翻地覆。”他微微揣摩了一下殷神扬的神色继续道,“小人也是实在没办法,跑来求和。”
“向我求和?”
“簪花竞秀在即,大人借天女乐被绑一事打压西洲魔修。”元又缺那双杀人无数的双手,被他拢在袖中,“小人听闻大人最善权衡,也会做生意。所以特意来与大人做交易的。”
“什么交易?”殷神扬自认与元又缺这种人做不了交易,也不需要做交易。
“天女乐的事只是个意外。小人与南洲魔修都希望大人能不计前嫌,一笔勾销。”
“笑话。你可以认罪伏诛了。”殷神扬一抬手,先前预备好的侍卫,就从四周一涌而出,弓箭齐齐对准元又缺。
元又缺扫了一眼那些明晃晃的箭矢尖,全然不带一个怕字:“大人不听买卖里我卖的是什么,就要拒绝吗?”
殷神扬甚至答都懒得答,直接转身走人。
元又缺把拢在袖中的手放了出来,侍卫们顿时警觉起来,可他只是朝着殷神扬的背影,大声抛下一句话:“听闻大人找到了一位疑似桑桑圣女转世的姑娘,可没法确认。”
殷神扬停下脚步,侧脸瞟过来:“你知道的还不少。”
“小的不但知道。而是如今,殊胜神弓就在小人手中。小人愿意宝物重归英雄,英雄重获佳人。”
元又缺话音一落,殷神扬回复他的是一只直截了当的金羽箭。
赫然顶在他的额心,只需碰上那么一碰,某人的头颅就要破一个洞。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殷神扬沉声如水,似乎下一瞬就要取元又缺性命。
此时有侍卫慌慌张张从外面跑来,作为城主府的侍卫,已然失了平日里应有的稳重,几乎是什么也顾不上。
他重重跪在殷神扬面前道:“城主!是殊胜神弓,殊胜神弓重现新月城,被人挂在城门口的西南角上!”
元又缺很满意,笑着道:“小人恭喜大人,重获神弓。”
*
带浅枝没想到,她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与她有过节的王珊瑚。她煞费苦心也整不明白,为何会落到王大小姐手中。不过这也好过,她真被卖到南洲魔修的地盘,那里有个杀人不眨眼的魔修,还是她以前的徒弟,不相见是最好。
“喂,醒了就别装睡了。”王珊瑚像是等她转醒很久,已是不耐烦。
“我怎么在这?”带浅枝问。
王珊瑚被她问的一愣:“这是你房间,你不在这还想在哪?”
带浅枝这才揉起太阳穴,发现这间厢房确实是她在客栈的房间,可她更好奇了:“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你死了没有。”王珊瑚起身打量着带浅枝,不客气道。
对于王珊瑚的出言不逊,带浅枝满不在乎。反正大家都是女孩子,干脆掀了被子让王珊瑚看得更全面,她好生生的没缺胳膊也不少腿。
“不过我更好奇,你会来看我。”
王珊瑚一咬牙,似在极不情愿中承认某事:“我听说是你去救了天女乐姐姐。”
带浅枝从床上起身,不好意思般挠了挠头:“我应该只算帮了一个很小的忙……”
王珊瑚直翻白眼,像是看不惯带浅枝如此不靠谱的模样:“总之天女乐姐姐答应你的那五千金,我给你带来了……还有一些慰问品。”
一说到五千金,带浅枝只觉她好像还做过一个关于她的五千金飞走的梦,她立刻道:“礼物就不用了……”
转而笑眯眯地把手伸到王珊瑚面前,等着王大小姐发钱。
王珊瑚正欲掏钱的手一僵:“你们金阙府怎么说也是天下道门祖庭,有缺钱缺成你这样的吗?”
“我不过喜欢钱罢了。”带浅枝把到手的银钱收好,反驳道。
金阙府对内门弟子是很大方,但府内的资源对于外门弟子来说要刻薄的多,例如章茂之师兄这类办事活络的外门弟子,就常偷拿丹药卖了去换钱。
“算了,看你好好的。我也就可以去和天女乐姐姐回话了。”
王珊瑚说完就要离去。
带浅枝坚持要把这位财大气粗的大小姐,亲自送出去。临到要分别,王珊瑚道了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谢谢。
带浅枝是真没听清楚,却也猜到了王珊瑚在嘟囔什么。
她偶尔也会顿起调戏美女的心思,便故作糊涂道:“王大小姐,你在说什么啊。”
气得王珊瑚直跺脚,敞开大嗓门道:“你救天女乐姐姐的事情,要我当面道谢,我是不可能与你道谢的!”
那气势恨不得把街坊四邻全给引来,就为了看一看她王家人的骄横贵显。
带浅枝忽觉得,这位王大小姐也挺可爱的。
等到簪花竞秀那天,王珊瑚再次上门说天女乐忙于排演,没人陪她。生拉硬拽死活要带浅枝陪她上街去。
带浅枝两手一摊:“我可不会参加簪花竞秀。”
王珊瑚无语极了:“我会叫你去簪花竞秀上丢丑么?我只是叫你陪我到处逛逛,去姻缘树下看看。”
丢丑不至于,不过她确实没想参加簪花竞秀。
“是因缘树,又开花了吗?”带浅枝问。
西洲有神树名曰殊胜,西洲的先民都说那是天上神仙赐给西洲的福祉。神树一枯一荣,常年繁茂的那棵,离新月城很近,流传是天上月老仙人的红线落到人间,化到土里长出来的。
只因人世间最为殊胜者,莫过因缘。所以那棵常青能开出因缘花的殊胜树,又被西洲人俗称为因缘树。每年因缘花开,就是簪花竞秀的好时节。
王珊瑚见带浅枝还在犹豫,于是下了一招狠招:“你今天陪我出去,所有花销我全包了!”
带浅枝实在佩服王大小姐肯为她花钱的豪气,当即挽上王珊瑚的胳膊,情同姐妹般出门溜达去了。
不过她没料到,后面还跟了一个尾巴。无为竟不去小师叔身边伺候,要随她一道出门。
无为用那双圆溜溜恶狠狠的小眼神,警告带浅枝:“我要时刻盯梢你,以防你花招得逞,再次在主人面前僭越!”
什么花招,她对小师叔根本是不敢越过那雷池半步好吗。要是她胆子大一点,用留影珠多拍几张陈春日的私房画,她下个月都能躺着数钱了。
带浅枝不打算同一个小童计较,路上买了一支糖葫芦堵了无为的嘴。
一开始无为还嫌弃,不肯接。銥誮
带浅枝直接塞到他的嘴里,道:“这是专门给孩童做的仙丹。”
无为才肯尝试般舔了一口,许是尝到甜味,他又一大口咬了下去,山楂酸得无为眼泪都快滴下来了。
带浅枝与王珊瑚瞧见童子逗人的模样,笑了好一会。
他们一行人正笑着,迎面走来了另一位大小姐。
真是无巧不成书,天涯何处不相逢。
赵还香一见带浅枝的面,比黄鼠狼见了鸡还要兴奋:“哟,这不是金阙府带浅枝吗?”
王珊瑚打算看戏,悄悄给带浅枝递话:“赵还丹是准备参加今年的簪花竞秀,可我听闻你把她的手臂弄伤了。”
王珊瑚那眼神,摆明了在说有好戏看了。
带浅枝笑着与赵还香道了一声好。
赵还香逮住机会,肯定不会轻易饶过:“带浅枝我跟你讲,你的好日子到头了。”那日殷城主明显偏袒带浅枝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
“你还不知道吧。殊胜神弓已重回城主手中,你的把戏很快就要被揭穿了。”
另一边,正欲去客栈看望带浅枝伤势,寻人无果的佛奴,恰巧就见到了赵家女强势拦路的这一幕。而佛奴的身边站着一同出来的陈春日。
面对女人争执起来的气势,陈春日对此评价道:“想不到她还有这一面。”而他亦有回护带浅枝的心思,便又道:“让法师见笑了。”
哪知,佛奴只见带浅枝此时正站着一簇海棠花下,他见蝴蝶在花堆里打转,一下飞到枝头的海棠花上,一下停在她的乌发云鬓间。
佛奴道:“海棠有刺,才是她的真性情。”
陈春日一听这话,也往那海棠花上多看了几眼,可他不认同佛奴所言,就当百般聊赖般,挑眉道:“不过是猫儿爪子,虚张声势罢了。”
第17章
带浅枝不理解:“赵还丹说我而已,你怎么冲上去比我还凶?”
她俩争了足有一炷香时间,也没争出个结果。
王珊瑚愤愤不平:“我那是为你吗?她居然意图诋毁殷城主,我还能忍?”她的火气稍微歇了一些,眼瞅着带浅枝道,“不过你日后还是要小心一些,她兄长死后,她赵还香就是赵家下一任继承人。你小小一个金阙府外门弟子而已,开罪不起。”
带浅枝听出大小姐话里有关怀她的意思,难免好奇:“既然她是未来赵家家主,你不怕她?”
“我?怕?”王珊瑚似是听了什么天大笑话,手指指着自己鼻尖道,“他们赵家不过是近些年头才有所发展。哪里比得上我们王家百年根基。她赵还香算什么,我头上还有好几位兄长给我撑腰。”
带浅枝看向身旁,都快把尾巴翘到天上去的王家孔雀,迁就般说道:“打从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王大小姐不是一般人。”
“哼……”高傲的孔雀仰鼻冷哼。此时王珊瑚忽地瞧见了什么,一把拉住带浅枝,神情兴奋道:“你快看,那就是因缘树了。”
只见王珊瑚所指引的方向,赫然有一棵参天大树。此树果真不负殊胜之名,是人世间最为特别的胜境。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状若伞盖,似有千年龄岁。最为奇特的是,此树无论枝干花叶,在阳光在沐浴下皆是呈现嫣红一片。
远远望去,只觉得那是天宫里的火烧云,被酒醉后的仙人撕去一片,掷到人间来。
“没见过吧。”王珊瑚尤为得意,这是西洲盛景确实别处没有。
越靠近因缘树游人越多,女子全是盛装出行,绝大多数都穿红衣。看来如果好事者排个西洲梦中情郎的排行榜,殷神扬肯定能蝉联榜首。
无数男男女女聚集在因缘树下,有情人相互含情脉脉,手腕上还系着红丝线。
王珊瑚给带浅枝介绍:“那是因缘花花蕊吐出的红丝线,真的好想要啊,”尔后她又发现了什么,如同亢奋般把带浅枝引过去看,“带浅枝,你快看那里,快看。”
带浅枝朝那里看去,只见有一对年轻男女在因缘树下,不顾周遭人来人往,似乎情难自抑般,拥抱相吻在一起。
王珊瑚应该是认识他们,她看得津津有味:“那是柳家姐姐,平日里都是笑不露齿,今日怎么突然胆大了起来。”
西州民风虽是开放,可世家子弟仍需在众人面前保有一贯的高贵矜持,看来还是属实是簪花竞秀的契机,让小情侣们放飞了自我。
王珊瑚也就算了,在带浅枝身前矮了她一截的道童无为,竟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去看树下那对有情人。
不是说好了金阙府弟子皆修行太上忘情大道,面对如此世俗的场景,也需要观摩到连糖葫芦都不吃的地步?
带浅枝抬臂,轻描淡写间拿手掌帮无为的眼睛遮住,用师长般的口吻说道:“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作为一个只看过道藏经书的小道童,无为正看得目瞪口呆,哪想会被人挡了去:“带浅枝,你给我把手放开。”
带浅枝这边是把无为捂了个严严实实,自己也看得很开心,俊男美女接吻就是养眼啊,她还语重心长道:“等你长大了,你再看。”
此时她蓦地听见,身旁的王珊瑚好像又在尖叫什么:“啊……他,他……那个神仙?”
什么他?什么神仙?
还来不及扭头去看王珊瑚那边状况的带浅枝,已是被另一双手覆上,盖住了双眸。
那四根修长有力的手指连同掌心,盖在了带浅枝的眼皮上。微凉的触感从掌心一直延伸到那人的指尖,激得她的睫毛止不住地在微微轻颤。
带浅枝怔了一下,明知道应该把那人的手掌拿下去,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耳边只听得陈春日侧身逼近的动静,他用压低的嗓音说道:“就这么好看?”
“金丹都未修成,就眼巴巴地贪图情爱之事了?”
你若说这话是训诫,带浅枝也不会反驳。可此时的她偏能心思一歪,生出一段浮想联翩的旖旎色彩来。
王珊瑚连连抽气:“原来你那日确实没有骗我们啊,世上真有那位东洲神仙。”
无为赶忙站了出来,自证清白:“主人,我可与某人不同,什么也没看。”
陈春日已把手掌放开,重见天日的带浅枝什么也顾不上,拿着手背直贴到自己脸颊上,她觉得有些发烫。
真是奇了怪了,小师叔明明手指冰凉,为何她的脸上会是燥热。
这时,因缘树附近的人群,渐渐察觉到这里的响动,在往此处观望。
离带浅枝他们近处的女子,更是一个接一个的忍不住上前,她们悄悄打量着带浅枝身侧的陈春日。
有的笑得春心荡漾,有的虽然含蓄点,用团扇手帕轻掩住了嘴,可带浅枝仍是听见她们或惊叹或抽气的声音,似在品评陈春日的相貌,在打听他是哪家的公子。
女子们围过来,越聚越拢。似有把他们一行人围住的架势。
不知是谁胆大,借着人多朝陈春日喊了一声:“仙长,仙长你看看我。你可娶亲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