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浅枝来回转了几下眼珠子,心想这不就是校园爱情里的学霸要给差生校花补课吗。
陈春日算得上学霸,她算校花吗?
“行的呀。”
今日开始二人午后坐到一块来看书。无瑕来找带浅枝,都吃了闭门羹。
眼见温书的情势大好,底下的弟子忽然来报,西洲新月城送来了殷城主的来信。
带浅枝没吭声,先往陈春日那瞟了一眼。
只见陈仙师默坐着纹丝不动,像是根本没听见一般。
带浅枝便说:“那把信给我吧。”
下方跪着的金阙府弟子却是不敢把信交出来,先看了陈春日的脸色。
带浅枝就不乐意了,直接问:“殷神扬的信是送给他的吗?”
弟子顶着压力,艰难回答:“不是,信上所写,是交于带浅枝姑娘。”
“那你看他作什么?”
弟子默不作声,生怕多说多错。
陈春日好似发了慈悲心,终于肯从经文中抽出心思来,淡淡吩咐道:“既然是她的,你给她就是了。”
弟子急忙把一封信件,与一个木盒呈于带浅枝面前。
带浅枝收到手中来,正准备打开一观,又盯着陈春日问道:“你不好奇么?不想来看看殷神扬究竟为何来信,又给我写了些什么?”
陈春日慢悠悠地开口:“不看,不好奇。”
带浅枝有心逗他,便又问:“你就不怕殷神扬在心中写思慕我,要我去新月城陪他?”
陈春日仍在看书的眉头当即一挑,似乎露出了一声冷笑:“你如今在我金阙府中,岂是说走就能走的?那日我怎么把你带出新月城的,你给忘了?”
“他殷神扬想你了,怎么也得来我金阙府走一遭吧。”
拆信来看的带浅枝听得直点头:“陈春日你料得好准,殷神扬真要来耶。”
“哦。”陈春日似在满不在乎中,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线说道:“那我陈春日等着。”
带浅枝把信一收,转而伸手去打开那个木盒。銥誮
只见木盒中赫然陈放着一朵因缘花,殷神扬在信中说那日她没等到的,给她补上了。
她刚想把这朵后开的因缘花拿到手中细瞧。原本灿若艳霞的明艳之花,转瞬就在带浅枝的眼中,烟消云散了。
如同怦然炸开的红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灰飞烟灭了。
“陈春日!”
带浅枝顿时哐当一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陈春日身边去。
气氛一时静止住了,带浅枝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报复这位,把她的因缘花弄没的道士。
往近里说这是别人补偿给她的礼物,往远了说真真假假这花可值一百金啊。
说没,就没了。他不是说不看,不好奇的吗?
夕阳的余晖正于此时从窗棂中透进来,陈春日放下看书的双手,转身正对着带浅枝。
他微微笑起来道:“你若是喜欢这花,等明年殊胜树再开花。我遣风诀调云符,去西洲把正株树上的因缘花全给一路弄到东洲,送到你面前来。”
“可好?”
带浅枝的回答是一把抱了上去,环住了陈春日腰身,还一个劲往陈仙师的侧脸上亲昵的蹭了蹭。
“现在,能乖一点。让我继续看书了吗?”陈春日微低着头,无奈询问着。
带浅枝难道愿意乖顺一次,松开了手。
陈春日方静了一瞬的心,紧接着又被带浅枝抓住了他的左手不放。
陈春日骨节分明又带着凉意的手掌,带浅枝只觉很舒服,他的手比她大上许多,令她很安心。
“放手。”陈春日说的很轻。
“不放。”带浅枝反驳的较为大声,而且她还很占理,“你看书翻书用右手就可以,借我一只左手怎么了。我又不打搅到你。”
她俏皮着眨眼,眼带神采是既无辜又得意:“还是说某位仙师是假正经。根本不是风动,是心动啦?”
第42章 · ✐
带浅枝的手心压在陈春日的手背上, 还笑着用拇指腹磋磨他腕关节上凸起的骨节。
陈春日猛地抽出来,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往他的侧脸上轻柔地贴了一贴。
是被冷风拂面吹的吗,带浅枝只觉他的脸上也好凉啊。
“怎么了?”她有点纳闷。
陈春日没吭声, 又把另一只手掌心贴到带浅枝的额头上, 感受着。
他蹙眉了:“带浅枝, 你病了……在发热。”
带浅枝浑似无感, 把手掌收回来试了试她自己手心与额间的温度,并没有感到谁比谁更烫一些。
“你还觉得哪里不适吗?”陈春日用认真的目光询问着眼前的姑娘。
带浅枝摇头,可惜她感觉无用。她被陈春日严厉禁止划定活动范围只能待在房内, 服下丹药后, 更是被强行约束在床上养病。
金阙府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也没抵挡住带浅枝的病来如山倒。
治病救人的事,还是佛奴比较拿手。可就连精通佛法岐黄之术, 发誓普济救人的佛奴在诊断后也只能摇头叹息,说这病蹊跷, 精神虚耗, 灵力衰竭本就无药可治。只能靠带浅枝自己身体硬抗。
陈春日听得脸色微变。
佛奴瞧着处于昏迷中发汗的带浅枝心疼, 再对上陈春日脸上的神色时,尽量用佛修温和的语气,说着最语重心长的话:“陈道长既然已经心动,可知劫生万劫,终究万劫不复。”
“你有没有想过, 为何无论是殷神扬还是我,昔日与她的因缘, 都落得没有善终。”
佛说众生劫苦,而佛奴这双看惯众生的双眼, 最见不得带浅枝受苦。
佛奴的话像是劝解,更像是字字如有千金重,压在陈春日的心头上。
他在心神难安中,想到了那日陵墓中能预见未来的昭明镜。
陈春日回到寝殿中下了禁制,把自己锁在了殿内,再次拿出昭明镜刺出了心头血,只为求个安心,想再拨开波诡云谲的迷雾,去多窥视一眼他与带浅枝的未来。
无为与不器负责守在大殿,两童子互相看着对方,也不知他们的主人在里面究竟做些什么要紧事。
只听得从寝殿里传来怦然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被猛地砸落在地,直接粉粹了。
两位童子在担忧下,急忙上到殿门前细听。
陡然间陈春日用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之声,厉声呵斥道:“妖镜!”
怒气滔天的嘶吼声,直接把差点碰到殿门的无为与不器全都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再也不敢探究什么。
带浅枝是从夜里开始真正发病的,全身发热,时不时咳嗽。
只要她一咳嗽,陈春日就要起身来看她。生怕她是难受得转醒过来,又担忧她处于无意识的昏迷中,只会更难受。
到了二日晌午后,带浅枝在只觉得浑身都作痛的痛苦中,悠悠转醒。她用力撑开目光涣散的眼睛,瞅着了床帐顶上所描绘的云海吉祥纹,一圈绕着一圈,脑袋更晕了。
“难受吗?要喝水吗?”陈春日坐到床头前来,用手试探她额间的热度。
明明一盏茶前的时候,他才摸过,眼下仍不放心想再确认一遍。
带浅枝慢慢转过头,在眨眼后尽力看清了他,尔后点点头。
她喉咙里干涩的好像吞食过沙漠里灼热的沙粒。看着陈春日离去取水的逐渐模糊不清的背影。她不由想起,上一次发烧喉咙这么难受的时候,照顾她的人,还是她的母亲。是在现代经历过十月怀胎,生下带浅枝的母亲。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陈春日只不过是转身倒了一碗水的功夫,再看到病榻上的带浅枝时,他险些失神,要连那碗倒给她的水也保不住。
“你怎么哭了……”陈春日不会安慰人,他也没学过如何安慰人。他见带浅枝仍在发热的面庞上,弯弯曲曲划过一行清泪时,只能把心底话直接问了。
“我……”
带浅枝一开口的声音就很哑,仅吐出一个字,就被陈春日打断了。
“你还是别说了。”陈春日实在不忍心去听,“先喝口水。这是凤凰栖梧桐树下,才会饮的醴泉。能治百病。”
他故意说得珍贵,想她多用一些。
神思逐渐清醒的带浅枝,瞧见略带疲态的陈春日,还要一本正经的俯身解说一碗水的历来。
她只觉得想笑,便笑了出来。又想到她处在重病中,方才还丢人哭了,只怕此时咧嘴一笑比无盐妇还丑,当即捏着衾被把脑袋全盖了起来。
闷在里面不敢出来见人。
“你是病糊涂了么。把被子捂得这么紧,能舒服吗?”陈春日气恼着,眸光里却充满了担忧,“还不快出来,别胡闹了。”
“哦……”某个鸵鸟讷讷应声着。
带浅枝在衾被下,悄悄把泪痕抹干净,才肯重新探出脑袋来。惟恐陈仙师还有絮絮叨叨的念叨,急忙夺过来准备一饮而尽。
清澈甘甜的醴泉水,如一道激流般灌进来,把带浅枝呛得又猛烈咳嗽了好几声。
“你怎么病得连水都不会喝了呀。”陈春日都不知道他,怎么会像个老婆一样,对她有如此无尽的担忧。他抱起带浅枝,心疼地给她拍背。
醴泉水的功效,是肉眼可见的在起作用。把带浅枝那原本受病痛折磨下,有些干裂的唇瓣,已是滋润的很是湿润柔嫩。
陈春日把剩下的醴泉尽数含在嘴里,亲口渡过去喂到了她嘴里。
还没反应过来的带浅枝,直接一愣,不由睁大眼睛只瞧见溢出的醴泉水,滴落在陈春日薄唇边,顺着他线条凌厉的侧脸一路滑落而下。
她脑子顿时有烟花炸开,空白一片,还哪里顾及得上,什么喝水,什么珍贵。
带浅枝急忙抓住陈春日的手臂往推:“我自己来就可以。我怎么可能连喝水都不会。”
她用恢复好的声音,当即反驳道。
陈春日从床榻边站起身来,自上而下看着某位病人,盯着唇珠细瞧,心中欲念作祟,竟忽生出意犹未尽之感,想到她还在病中,只觉是他禽兽了。
急忙转过身去,不敢再看一眼。
得了几日悉心照料,身体底子原本就好的带浅枝,实在是在屋内待不住了。正巧听闻陈春日要下山,她说什么也要跟去。
带浅枝问他下山做什么。
陈春日脚步比她快,走在下山的松树路旁,她得保持小快步才能跟着。
他一面把披的那件黑色鹤氅脱下来,一面说道:“转冬日里了,给你预定了一件裘服。要下山去取。”
带浅枝急忙忙追上去问,很不能理解:“就这点小事啊,也值得你下山跑一趟?”
陈春日没回复她,只是霍地一个转身,把那身鹤氅随手塞到了带浅枝手里。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带浅枝,以是陈春日嫌热,要她帮忙拿衣服,于是甩开那件大鹤氅抖了抖,叠好揣在手臂上。
耳里听见动静的陈春日,差点就要被某个姑娘活活气死,饶是几百遍清心咒也不管用。
“你不冷吗?”陈春日挑了挑眉,站在原地把目光放在那衣物上。
“不冷啊。”带浅枝没心没肺的脱口而出,又在这一瞬间幡然醒悟了,当即改口道:“不不,我冷我冷。”
她把叠好的衣重抖开,披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陈春日心下舒坦不少,正抬脚要继续往下走,只觉得侧身蓦地一重,倾倒到一边去。
谁能想到带浅枝得了照顾尤嫌不够,她还借此机会一把拽上他的胳膊,确保拖住陈春日不会走到前面去,不理她。
别看带浅枝身量纤纤,她可是能拉开新月弓的女子,手臂力量自然不小。眼下陈春日一路走得,几乎可以说是踉踉跄跄,完全失了失了仙风道骨的形象。
“放手。”
“不放。”带浅枝死活赖着他,笑得乐呵,“陈春日,你真好。如果哪天咱俩分开了,我也不后悔。”
一时金阙府下山的山路静得吓人,好似来往穿梭的山风都因带浅枝的这句话给停了一瞬。
前几日在昭明镜中见到的惊骇那一幕,再次浮现在陈春日的脑海里,击得他神魂一荡,心尖陡然一痛。
他是害怕了。
敏锐察觉出有一丝不对劲的带浅枝,松开了手臂,情不自禁的关怀道:“陈春日,怎么了?”
她完全不知道陈春日又去看过未来镜,更不清楚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不放是么?”陈春日似乎没听见带浅枝的关心,只是仍记挂着她那一句不放,在几乎就连带浅枝也听不出的呢喃中,他沙哑地自言自语着。
下一瞬带浅枝就被拉入到某个怀抱中,被某位霸道的陈仙师打横抱,下山而去。
初冬的山风再次吹起,掠过他的鬓发与衣领,还有她的面颊。带浅枝下意识搂向他的后颈,恨不得钻到他怀里去躲避这冷风。
直到把这段凛冽寒风袭击的山路走完,到了山下。陈春日才把带浅枝的双脚,重新放回了地面。
带浅枝拍了拍胸口,生怕某人性子上来了,要一路抱着她到山下的小镇上去。
小镇不同山路,人来人往很多,那她带浅枝可就没脸做人了。
陈春日捋了捋带浅枝方才被风吹乱的头发,似是将一切都恢复如常。
他领着她来到定制裘服的成衣店子,听见隔壁一家玉器店的老板在吹嘘他们店里的宝贝。
说:“这可是当年新月城主殷神扬,送给他心慕之人的定情信物。”
带浅枝听着倒没觉得什么,这种商人的编造出来的话术,她听多了。什么东西只要扯上一两个名人,编点故事出来,都会身价百倍。
岂料陈春日这种心性极佳,不受物所扰的道士,竟然也会好奇。
“殷神扬送过你这个?”他侧脸问过来。
带浅枝都没去细看是什么东西,直接轻轻摇头。
陈春日却露出了一个笑脸:“那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