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浅枝已被无瑕给逗笑了。
“他又未真对我怎样,你干嘛要杀他。”
这就是剑修的可爱吗?凡事用干架生死之约解决。
无瑕却瞬间面无表情了起来:“不,带浅枝你不是说。在未来那个道士会杀了你吗?”
这句话可把带浅枝给吓得不轻:“我不是说了吗,我不信陈春日会杀我。”
“哼,无瑕不信。”
“这……”带浅枝忽然后悔了,不该把此时讲给剑修这种生物听,太固执执拗了,她拗不过来。
“还不能肯定什么,说不定镜子里的那一幕是假的。”她极力想掩盖过去。
“带浅枝,无瑕不能防患于未然吗?”无瑕反问道。
如果未来有可能某一人会伤害带浅枝,仅作为有可能而已,无瑕也会毫不犹豫地举剑。在无瑕看来,为护带浅枝而执剑杀人,仅是有可能而已,这个理由就够了。
“不能!”带浅枝是真急了,别人的防患未然也就是提防,剑修口中的防患未然那是直接就A上去。
听到她这么着急又断然的拒绝,无瑕冷哼。
想把话题的扯开的带浅枝,微微一笑:“无瑕你长得这么好看,撇嘴干嘛。少年郎要是总把嘴撇着,以后就不好看了。”
无瑕却看穿了她,开门见山的问道:“带浅枝,你是不是不愿意无瑕杀了那个道士……就算,就算哪一日你真的会,死于那个道士的手下。”
带浅枝在不带犹豫下的回复,是笑着说出来的:“是的呀。”
于今日的日下金阙府,如此平凡的一个冬日傍晚。
昆吾山的神剑,作为一个人,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吃醋。就是跳动的心脏中,会冒出酸气的小泡泡。
他说:“带浅枝,你偏心。”
机灵如带浅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笑眯了眼睛对无暇又哄又骗道:“傻无暇,我是不想看见你为我受伤呀。”
戏精上身的带浅枝,洋洋自得于她的表情与演技都是无可挑剔。
可无暇一直沉默着,等到片刻后,她从得意忘形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无暇才说:“带浅枝很假……”
“啊……这……”
“不过,无暇喜欢这句话。”
“诶,无暇你可真可爱。”她立马又补充了一句,“我发誓,这句我可没骗你。”
无暇豁然低下了头,悄悄红了脸:“嗯,无暇知道。”
在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无暇几个纵身,就飞到了建于丹台之上的陈春日寝殿,大殿顶上。
剑修寻人不爱走正门,也不是什么意外。只不过无暇下脚没控制好力道,直接砸进了寝殿里。就很不常见了。
殿内的陈春日既没有睡去,也没在静坐。
书案前他捧着一本经书读着,在得知带浅枝并没有要闹着离开金阙府后,陈春日的心分外平静了许多。
黑瓦之间破了一个大洞。
耳听闻来人如此没礼貌的冒然闯入,他的心情也没有多大起伏,只是眼未离书,客气说了一字:“坐。”
“无暇,不坐。”
无瑕随意抖了抖身上的瓦片落灰,亦是没感觉到他把别人家房顶捅破的出场,与敲门走大门的作法有何不同。
“那你说事。”陈春日还是没去看无瑕,似是这个客人,还不及他手中要看的经书重要。
无瑕点点头,也不觉得陈春日如此态度,是否和礼貌有关。
他有话便直说了:“道士,无瑕想告知你。你不要因惟恐哪天会失手杀了带浅枝而畏惧。”
听到此言的陈春日,终于从经书中转移了目光,他看向寝殿里并不十分明亮的一处,眉头微微一挑瞅着无瑕。
似乎提起了点兴致。
“因为无瑕会在道士你动手之前,就先杀了你。”无瑕见陈春日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便从昏暗处走出来。
他走到了更为明亮的书案前,很清楚的亲口说道:“因为你不自信的地方,无瑕有。无瑕有自信,会抢在你出手之前。就一剑砍掉你头颅。”
明明只是少年身形外貌的无瑕,说着天底下最有气势的话。他向金阙府的首徒保证,在陈春日这个当事人面前保证。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取下他的项上人头。
只不过是一剑而已,对剑修来说,倏忽抬手一剑的事,都不能算是事儿。
寝殿里转瞬安静得如此死寂一般。
于此番死静中,面对着忽然闯入,在上一秒说着要取他性命的剑修。陈春日借着烛火在他眼底微微一晃,笑了出来。
“嗯,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陈春日意外的客气与礼貌。
还好是无瑕,竟也不觉得陈春日的话有哪里不对。他真的认真思索了片刻,真在想还有没有什么忘记说的话。
无瑕开始掰起他那只手执长剑,就可劈山分海的右手,很较真的交代道:“还有,第一,你不能让她不开心。”
陈春日干脆把经书从手中放下:“嗯,还有吗?”
“第二,她要是哭了,无瑕就了砍你。”说完一件,无瑕就掰正一根手指。
“嗯?还有呢?”
无瑕一连絮絮叨叨说了十几件,一双手的手指都不够用,他就又重头开始掰手指。
说到最后其实都不算事,反而是一些啰嗦且嘀咕的埋怨,对带浅枝的埋怨。
“第十七,她要是吃凉食,冰冷的东西,吃坏了肚子。切记不可训斥她……她是不会长记性的。要在她贪嘴前就制止。”
陈春日听着听着,莫名拿起纸笔在记,记到了后面,顿时又察觉出哪里不对劲起来。
“你很懂她?”陈春日搁了毛笔,笑了一下。
书案一侧的琉璃灯,只把陈春日一半的俊逸侧脸照得清晰好看,另一半照不到的面庞,却是重影模糊。
他的这个笑容,太慎人了。
无瑕根本不懂什么是怕:“无瑕比道士更早认识带浅枝……不,无瑕与带浅枝的关系,是佩剑与主人。”
话到最后,无瑕还在尤其骄傲中,扎着某个道士的心:“是昆吾山的神剑与神剑之主的关系。你不懂的,道士。”
剑修会把佩剑当作他们的道侣来看,来对待。这是天下玄门都知道的认知。
无瑕这话在陈春日听来,无疑就是在炫耀。
他于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保持着微笑,并且很礼貌的一问:“既然如此,那鄙人想问一句。我陈春日可以礼貌一问,能用雷符劈死昆吾山的神剑吗?”
无瑕仰着头,更骄傲向陈春日宣告一个事实:“你劈死无瑕,带浅枝会伤心的。”
话到此处,无瑕的语气尽是他自己也不懂的甜蜜。
“哦……那真是可惜啊。”陈春日收起了笑意,转而又用商量的口气说,“那伪装成意外吧……毕竟老天常有落雷。雷鸣闪电又不长眼。”
“道士,你好卑劣!”
此时殿内机锋相对的陈春日与无瑕还不知道,用飞蛾偷听完的元又缺,连夜下山去,追上了殷神扬。
将陈春日有可能会杀害带浅枝一事,透露给了已在回西洲路上的殷神扬。
西洲新月城的城主,当即调转了马头。
第49章 · ✐
西洲的新月城, 入夜后无城主令不得擅自打开城门。南洲的金阙府,亦有没有通报允许,不得进入山门的规矩。
元又缺把那双杀人无数的双手,拢在长袖中如同看戏般, 看着一旁的新月城城主站在原地挣扎。
挣扎是否要真的扣响, 这座道门祖庭青铜大门上的铜环, 踏入间接害死他母亲的仇敌地盘。
元又缺甚至没有多加催促, 反而是在慢慢欣赏。欣赏着被西洲人一贯称颂智勇双全又算无遗策的殷神扬,这难得的挣扎时刻。
到头来,还是佛奴帮他们把山门打开了。
佛奴说, 麟台公已经知道他们在山门外, 如果殷神扬对当年之事还有所介怀,可以去找麟台公。
殷神扬像是没听见一般,只顾走路。
反而是元又缺, 笑着暗讽佛奴:“法师大人何时,竟成了专供金阙府传话开门的闲人了。”
佛奴神色未变, 仅说了六个字:“是带姑娘病了。”
元又缺就笑不出来了, 在那张凌厉且有断眉的脸上, 魔修恶劣的笑容霎时一僵,很有些难看。
殷神扬的脚步亦是一顿,回头看向佛奴,那目光似在追问佛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佛奴道了一声佛号:“她夜里起了热病, 服了药后仍是精神不济,反复发烧。和上次一样。”
“什么叫和上次一样?”殷神扬猛地拿出他做城主的架势出来, 质问佛奴仿佛是在问责他的属下。
他对白衣僧的态度,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失态过。甚至在质疑完后, 殷神扬也不曾感到失礼。
佛奴并未计较这些琐事,反而尽量言简意赅的同殷神扬道明,上次带浅枝生病的情形。
佛奴估摸着一算,道:“上次发病,应该就是殷城主送信到金阙府的那一天。”
殷神扬当即一怔,佛奴与元又缺都听见了这位新月城主,黯然伤神的话语里,夹杂着颤音:“她竟只字未曾向我提起过。”
这次带浅枝病得比上次更重,一张小脸热到通红,而额头上又冒着冰冷的虚汗,仅一夜的折磨,就把这位姑娘折磨成了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与白日里教训金阙府首徒的带浅枝,判若两人。
陈春日守在床榻边,握着带浅枝的手,说着如同是在哄小孩的话语:“带浅枝你快点好起来吧,外面正在下雪。你醒来后,可以穿上那件裘服出门赏雪。”
带浅枝整个人虽不是很清醒,却也把陈春日的话,拼凑出个七七八八来,她勉强动了动嘴唇,虚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诓我么。”
她如今说话语速快不起来,一句话也要拆开来说:“那天气哪能下雪。”
陈春日见她病中笑着,却怎么看怎么觉得都是难受:“你若是想看,我明早天光乍亮,就去后山为你布雪。”
带浅枝全身无力,手软若无骨般,是虚着在应他,被陈春日握在手掌中。一时带浅枝阖眼,纤纤玉手竟差点从他宽大的掌心中,滑落下去。
她问:“怎么布雪呀……陈春日,陈春日教教我呗。”
陈春日不自觉一紧,像是在用尽平生力气,也要将她挽住。
他说:“选定吉时吉位,备好香案符箓。我会穿上那身你曾穿过的羽衣道袍,向天地神明叩拜祷告。”
陈春日还未说完,带浅枝已是来不及听下去,又陷入高热的昏睡中去了。
第二日,朝晖刚升,照在金阙府丹台上时,如同梨花般的鹅毛雪,同时也落在了寝殿的屋脊上。
天晴下雪,属实罕见。而带浅枝并未能起身一看。
陈春日不允任何人去探望带浅枝。憋不住嘴的元又缺,对着房间里另外两人道:“看来那个小剑修,说的没错。金阙府的道士,是个祸害啊。”
“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殷神扬直接反问,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既然城主大人这么说了。”元又缺咧嘴一笑,露出尖牙,“那小人斗胆说个提议。”
殷神扬与佛奴,把目光一同聚焦在这个有着蜜色肤色的魔修身上。
“我们几个,不如合作。”
雪落了一日,带浅枝也昏睡了一日。夜里陈春日忽然神神秘秘的私下来找佛奴。
他神色慌张,递给佛奴一个鹅暖石大小形如贝壳状的东西。
佛奴置于掌中,只觉得遍体生凉,有冷意从掌心散直四肢百骸,虽冷却不伤人。
真是件宝物。
佛奴问:“这是何物的鳞片?”
陈春日似乎有难言之隐,一直沉默着,选择闭口不答。
佛奴细细打量着陈春日,好像瞧出点什么来,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陈春日反问佛奴:“能给带浅枝用吗?”
佛奴思量了片刻后,下了决断:“应该可以。”
话音刚落,陈春日就把他手中的神奇鳞片给收走了。行色匆匆,眼看着应该是马上就要准备给带浅枝用药。
佛奴一时还是没忍住,追出门去朝陈春日追问道:“这究竟是什么,陈春日你究竟从何得来。”
陈春日一手紧握对带浅枝有用的药,并未回头去回佛奴的逼问,他仅是笑着,像是心情又好了起来。
有神物相助,带浅枝果真一用就有奇效。一日日用下来,身体正在逐渐转好。只不过她是一日日见好,陈春日却是一直避而不见。
无为与不器来送药时,说他们的主人正在后山闭关修炼的紧要关头,需要整日静坐。不可受人打扰。
带浅枝心里多有怀疑,可她的身体不允许她再私自胡闹,偷闯一趟后山。她想她总归有身体好转的一天。
还是麟台公行事果决,神行符一划,亲身来到他的好徒儿面前。干脆又利落,直接扬手赏了陈春日一巴掌。
麟台公并未留情,这一记耳光下来声响不大,却打得陈春日脑袋一翁,嘴角溢出血来。
陈春日来不及擦去血迹,立马冲师尊行了一个师徒大礼,四肢低伏,叩首在地。
麟台公恨极:“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拿你鲛人灵力所化的鳞片给她度命?”
他大骂着这全金阙府中,他最疼啊的弟子:“蠢货啊,大蠢货!”
陈春日叩拜后,并未起身,他向来高傲的头颅,此时低地极低,似乎都要钻进地里去。不敢看向麟台公
可陈春日又是固执的转述他的理由:“师尊,灵力可再修练,鳞片亦可再生。而带浅枝却只有一个。”
麟台公对着这等冥顽不灵的劣徒,简直是火冒三丈又痛心疾首,半点不带含糊又朝陈春日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