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骨——猫说午后
时间:2022-03-17 07:53:46

  听许上云提起萧栖迟,裴煜忽地想起,那日在公主府,许上云给萧栖迟送猫的事,心里莫名腾起一股怪异。看了看许上云,而后问道:“她和温家和离了吧?温行玖送离公主府了吗?”
  许上云神色为难,而后道:“王爷还在公主府时,末将便已经调离。不在其位,自是不知长公主的事。但听京中传闻,似是如王爷所愿。”
  裴煜听罢,莫名松了口气,他是武将,调离公主府后,确实没道理再去管大周公主的事,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裴煜忽就有些嫌弃自己,萧栖迟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还会存这种疑影,而且许上云,明显也没有过多关心萧栖迟的事。之前在公主府时,他和萧栖迟那么亲密,许上云也看在眼里,若他们之间有什么,许上云怎么可能会那么淡然。
  思及至此,裴煜便将这事儿彻底抛去了脑后,只攀亲近道:“你之前怎么不呆公主府了?悄无声息的调离,还是好久没见你,才发现的。”
  许上云笑笑道:“我虽跟随公主多年,但到底人往高处走,还是想做出一番功业。”
  说罢,许上云看向裴煜,认真道:“但旧主恩情,末将铭记于心,此番一定好生照看王爷,不叫公主忧心。”
  裴煜一向爱屋及乌,对和萧栖迟相关的人,都格外有好感,对谢非复是,对许上云自然也不例外。
  听他这般说,当即便如兄弟般搭上他的肩,拍拍道:“栖迟上辈子一定很善良,帮过很多人,所以这辈子,大家都愿意对她好。”
  许上云之前那几句,便已是忍着不适敷衍,试问谁愿意看见别人惦记自己的心上人。但为了不破坏萧栖迟的计划,他也能忍忍,只是忍不了太多。
  正好众人已进了帐,许上云便岔开话题道:“王爷,毕副帅及两位将军,入座吧。”
  众人入座,许上云为主,纵然身份不如裴煜,官职不如毕良史,依旧入了正中上座。
  饭菜一一端上桌,边吃,裴煜边问道:“之前撤离的南境军,眼下如何了?”
  许上云回道:“已经碰头,但滇国又有七万人入水路,只能让南境军在洛河岸边驻扎防守。”
  裴煜听罢,叹了一口气,说道:“之前那温氏太后,当真养得一手好蛊啊。连栖迟的三分聪慧都无。”
  一旁的边定闻言,挑了下眉,夹起一块肥的直冒油的肉丢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而后对裴煜道:“王爷,这自打进了营,总听你问起那位公主,眼下又说的这位姑娘,名字这么好听,是谁啊?”
  裴煜本想再遮掩一下,但他此番,除了帮忙打仗,最重要的事就是带走萧栖迟,而且进过这段时间的行军,他和这几位的感情已经建立了起来,处得跟朋友一样,自是没必要再瞒,左右等打完这仗,他们也会见着萧栖迟。
  念及此,裴煜冲边定一挑眉,打趣道:“我在大周呆了整整六年,就不能有个彼此心悦之人?”
  “哦?”边定当即瞪大了眼睛,脸上也挂着夸张的笑容,俨然一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样子,忙道:“快说说,快说说,是哪位公主?”
  “等等!”边定忙又制止裴煜,自顾自的道:“别说,让我来猜。”
  紧着便听他分析道:“如今的周帝,不过十五,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子嗣。那就只能是某位长公主。齐越长公主,曾为我朝贤妃,可惜芳魂早薨。那么年龄合适的,只剩下昌阴长公主了啊?”
  听给边定提起昌阴长公主,裴煜唇边挂上一个深深的笑意,也没有否认,只道:“所以本王的封号,选了昌平。”
  帐中人闻言皆笑,许上云亦难受的陪笑,边定手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难怪之前,我提议让我夫人,给您相看个好女子,你死活不同意。还说什么不耽于儿女私情,敢情不是不耽,是不耽昌阴长公主之外的别人!”
  毕良史这才恍然,难怪之前,裴煜要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坚持出兵相助,想来多半是因为这个公主。一时间,毕良史颇有些无奈,为了一个女子,竟然就带着十万大军来了?
  念及此,毕良史未将不快流于面上,笑问道:“哦?不知这位长公主,为何对王爷这么特别?”
  裴煜看向毕良史,见他虽含着笑意,但目光却直直的盯着他,颇有几分质问之意,让裴煜颇觉不爽快。
  他猜得出眼下毕良史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只要这次将萧栖迟带回去,必然会有无数同样的想法和质疑。觉得他不顾国家利益,为了一个女子出兵相助大周。
  为了平息这些质疑,也为了日后,萧栖迟跟他成亲后,在大梁不受骂名和冷待,他必须要将对她的看重和在乎,以及她的功劳,公诸于众。
  还有……他得叫毕良史这种老臣知道,如今的大梁,谁才是主?他不是什么人想质问就能质问的。
  裴煜含了笃定的笑意,对毕良史道:“身在大周数年,我一直以为,父皇将我忘了。自大周先帝崩逝后,我在汴京,当真是举步维艰。”
  说着,裴煜话里有话道:“毕副帅行军多年,想来感受过粮草短缺,又或是忽逢寒霜的时候吧?我那时候,日日都是这种日子。”
  听裴煜忽然说起这些,毕良史忽觉脸上烧得慌,毕竟作为重臣,当年选质子,他也有份。而且……送出质子,就代表势弱,势弱便是武将无能。就连一向好说好闹的边定,此时都陷入了沉默。
  裴煜却恍如未觉,接着如玩笑般笑道:“本王有一日,险些死在汴京,你们猜猜,本王是怎么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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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煜含着笑意,期待的目光扫过众人,那神情,仿佛是真切的希望,能听到有人说出正确答案。
  然而众人皆陪笑沉默,没有多言,尤其是梁将那边,更是尴尬到了极点。
  裴煜却对他们的尴尬恍若未觉,自顾自的笑道:“既然你们猜不到,本王便告诉你们。是昌阴长公主,若是没有她,本王怕是早就见了阎王。”
  说着,裴煜看向毕良史等人,收了玩笑的神色,颇有些推心置腹道:“本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必然会报答昌阴长公主的恩情。本王对她如此,对你们,自然也会如此。这一战,本王仰仗诸位了!”
  毕良史等人都听明白了,裴煜言下之意,是想说,昌阴长公主他一定会护着,叫他们最好闭嘴。但同时也说,他们只要真心对待他,只要认真辅佐他,也会像护着昌阴一般护着他们。
  话已至此,毕良史还能说什么,身为重臣,总不能“教唆”主子忘恩负义,何况对裴煜,当年他也有亏欠。
  只是……昌阴长公主这般对王爷这么好,真的没有别的目的吗?毕良史微微蹙眉,和边定相视一眼。但是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还有周将在,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私下找机会,将他的担忧跟裴煜说说。
  做下决定,毕良史坦然一笑,冲裴煜拱手道:“王爷厚爱,臣铭记于心!”
  边定和曾公元当即附和,几人又说笑了几句,这桩事便算揭过,聊起了战事。
  许上云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裴煜,心下寻摸着裴煜方才的话。他听得出来,裴煜是真的在乎殿下,不惜冒着得罪朝臣的风险,也要坚定且明白的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有了他这一席话,日后若殿下真的跟他走,就凭着这份在乎和护短,旁人也不敢欺辱殿下。
  这些日子来,若除去私人的事不提,他其实很欣赏裴煜。去年此时,他还是个未来不知道在哪里的质子,回国后时间不久,就已经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且自梁军入周,裴煜无论是行动力,还是部署,都展现出不俗的能耐。若是没有公主的缘故,他愿意多个像裴煜这样的朋友。
  只是……许上云始终记着,萧栖迟那些没说明白的话,老鼠,她的腿,大梁天牢,还有她对裴煜狠辣的态度。这些事,恐怕都和裴煜脱不开干系。是萧栖迟的心结,也是他面对裴煜时的心病,无论面上笑得多么真诚,但内心始终紧闭,无法对他施以半点真诚,或付出半点感情。
  当天夜里,裴煜回帐后,还没来及换衣服,却见边定找了过来。但见他拉开帘子一个角,塞进一个脑袋来,冲裴煜吹个口哨,而后道:“王爷,出来,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边定就缩回头去。裴煜无奈失笑,怎么二十好几的人了,行止却比他还幼稚。
  裴煜重新穿好鞋,掀开帐帘走了出去,见边定往营外走去,便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河边,悬崖下,洛水从百尺之高落下的巨大水声,在耳畔清晰可闻,这还隔着很远的路,裴煜却已在空气中感觉到浓郁的水汽,阴凉之感扑面而来,不多时,盔甲上就结了一层水雾。
  不愧是洛河最险的地段,只听这水势,便觉人掉下去,怕是瞬间就能被拍个粉碎。
  又往前走了一段,月色下,裴煜忽见树后,有两个身影,他认了出来,一个是边定,另一个是毕良史。
  他们是为了什么事找他,裴煜心中隐隐有感觉。毕良史是枢密院重臣,也是大梁的定海神针,他必须得有他的真心支持。至于边定,家世显赫,才能出众,亦是他需要好好打交道的青年将军。
  且这两人,论人品,他也非常欣赏。今日众人面前敲打过后,私下里,他自是不介意当个需要他们的“无能”王爷。他明白,对于这些什么都不缺的人来讲,权力的施压,比不上掏心掏肺的,从心底而来的理解。
  念及此,裴煜已想好该以什么态度对待他俩,走上前去。
  待裴煜在二人面前站定,毕良史先行礼,致歉道:“这么晚打扰殿下休息,委实不该。”
  裴煜抬手扶住他的手臂,笑着道:“毕大人为了大梁江山,有多少不眠不休的夜,我这算什么?”
  毕良史歉意的笑笑,裴煜问道:“大人这么晚叫我出来,可是有事?”
  毕良史犹豫片刻,行礼道:“这话……兴许会惹王爷不快,但为了王爷安危着想,臣势必得问。”
  一旁的边定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道:“哎呀毕大人,别铺垫了,王爷不是小心眼的人,我来问。”
  说着,边定对裴煜道:“是关于昌阴长公主。王爷,这大周的长公主,为何肯救你?是不是有别的什么目的?人为利而生,屁股决定脑袋,王爷……还是不要轻信于人的好。”
  毕良史点点头,补充道:“自王爷回国,王爷的聪慧,我等有目共睹,但是借兵大周一事,委实不像王爷一贯明智的作风。臣私心想着,王爷明日便启程回国,这里,交给我便是。”
  毕良史还记着今日裴煜的态度,已做好挨一顿阴阳怪气的准备。怎知裴煜面上,却丝毫没有愠色,反而真的像一个依赖他的晚辈般,露出颇有些委屈的神色。
  裴煜深吸一口气,这才对毕良史道:“大人,今日帐中人多,有些话,其实我没有讲。昌阴长公主,不止救我一命……”
  毕良史和边定相视一眼,复又皆向裴煜投去询问的目光。
  裴煜苦涩的笑笑,而后道:“我在汴京六年,早前便听说过这位公主,她不是得宠的公主。所以,她和萧氏的其他人,关系很疏离,手上也没什么权力。我这次能回国,难道你们就没想过,大周皇室,为何肯放我走?”
  毕良史和边定恍然大悟,颇有些震惊的看向裴煜。身为一国公主,却去为一个质子求情,就不怕被有心人扣上叛国的帽子吗?这位公主,是为了他们王爷,赌上了身家性命?
  一时间,毕良史和边定,透过裴煜灼灼的眼,仿佛看到了两人深似海的情义!
  裴煜眼眶泛红,看向远处飞驰直下的洛水:“如此恩情,她有难,我怎能不救?”
  就这些,他其实还说少了,萧栖迟以他的名义救谢非复,冒着谢非复和父皇共同对付大周的风险,只为给他换一个回国机会的事情,他都没有说。但仅仅只是如此,就够叫他们震惊得了。足可见,上天赐给他的这个人,有多好。
  裴煜从给自己怀里,取出那枚金镶玉的玉梳,在二人面前摊开,而后道:“我这次来,除了帮她对付陈太师。就是要接她回去,她也在等我去接她。我答应你们,一打完,接到她我们立马就走。这大周,这皇室,她也早就不想呆了。等她成为我的王妃,日后我便不会再照看大周,甚至吞了大周,送给她做封地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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