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骨——猫说午后
时间:2022-03-17 07:53:46

  身边没有纸笔,裴煜割下一段衣襟,又用发上的银簪扎破手指,直接用血,给萧栖迟写下一封告别的书信。信中额外提及自己的担忧,北境军的事,若真是毕良史所为,求萧栖迟,若自己死了,不要迁怒他。
  待裴煜书信写罢,许上云一起固定在信鸽脚上,将信鸽朝北放飞,远离战场。
  目送信鸽远去,再回眸时,许上云眼中已全是冷硬。这是场硬仗,但他也要巧打,尽可能的撑到援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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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上云指着一条山背之后的路,对裴煜道:“王爷,你带一万人,从这条路绕敌军后方,偷袭,引主力。”
  裴煜当即便明白了许上云许上云的意思:“声东击西?”
  许上云点点头:“人数悬殊,我们只能跟他们田忌赛马。用最多的人,攻他们最薄弱之处。只要他们主力回防,我们双方便立马撤退。这时,他们必会以为主力军在我这里。但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主力利用地形藏匿,到你身边,换我吸引主力,你来偷袭。”
  裴煜眸色凝重,点头应下。这是利用地形的奇袭战,主力军速度一定要快,否则吸引对方主力的兵马,必会被对方吃掉,等于是将头悬在腰里打。
  裴煜即刻便点兵,当即按照许上云所说的路线小跑而去。而许上云这边,亦召回所有分散的将士,熄灭所有火把,随时准备偷袭。
  远处,陈太师大军中燃起的篝火,灼灼跳跃在许上云漆黑的眸中,一如他心中的烈焰,他明白,从此刻开始,这陵中双方,都将迎来一场血战。
  许上云和裴煜寄出的书信,在几日后到了汴京。
  晌午,萧栖迟刚用过午膳,正在房中翻看,这些时日来处置的陈太师党羽名册。
  而就在这时,负责的小太监,平举着两封小信筒,匆匆进来,跪在萧栖迟身边,行礼道:“回禀殿下,军中寄来两封书信。”
  萧栖迟抬眼,前些日子许上云刚给她写过书信,这一封怎么来的这么快?她伸手:“给我。”
  小太监忙起身,将书信呈上。萧栖迟接过,定眼一看,一封是许上云的,另一封竟是裴煜的。他们俩的书信怎么会一起来?
  萧栖迟心中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她忙将许上云的书信打开。当她看完时,整个人已是坠入冰窟。
  许上云叮嘱了她很多话,唯独没有提及现在的情形,她想,这封信想来是他提前写好的。她忙又打开裴煜的书信,直到看到他提及北境军,说如果是毕良史所为,若他身死,也请她不要怪罪。
  “咚”一声巨响,萧栖迟只觉有一个惊雷,在自己心间炸开。心瞬间跌进了冰窟中。信从她手中飘落,无声无息的掉落在地面上。眼眶中已噙满泪水,她扶着桌面,极力稳住身形,缓缓站起身来。
  她一直有和许上云通信,一直都知道北境军在此战中有多么关键。可是……他们二人写来书信交代后事,裴煜更是言及北境军未到。北境军怎么会未到?
  萧栖迟心中乱做一团,满脑子只有许上云的面容,愣了好半晌,她方才从一片混乱中理出一条线来。诚然如裴煜所说,或许是毕良史所为,但也有可能,根本就是汴京出了问题。
  梁靖城……萧栖迟眸色渐寒,如今能接触到军令的人,除了她,便只有梁靖城。
  先进宫,问过梁靖城之后,倘若与他无关,便立马派人去找北境军。
  “备马!”萧栖迟提起裙子,匆匆出门,衣服都没来及换,带上轻骑营的二十人,便直奔宫门。
  罗映匆忙追出来,看着焦急离去的萧栖迟,愈发放心不下,紧着便也要了马,朝萧栖迟追去。
  萧栖迟一进宫,便带着人直奔勤政殿。
  梁靖城正在桌后处理公文,一见萧栖迟进来,忙换上笑意,起身相迎:“臣给殿下请……”
  “啪”一声脆响,梁靖城话未说完,萧栖迟的耳光便已甩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巴掌,打得他头侧去一旁,白皙的脸颊上当即印上五个猩红的指印。
  但梁靖城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心里只觉滚烫,可他似乎也猜得到萧栖迟为何发这么大脾气,心里却又妒忌的紧。
  他捂着脸转过头来,抬眼看向萧栖迟。那对漆黑的眼眸,衬得他皮肤愈发的白。
  萧栖迟眸光如刀,锋利的刮在梁靖城脸上,一字一句的问道:“北境军呢?”
  “呵……”梁靖城一笑,面上满是不以为然:“殿下是问这个啊,臣当什么大事。”
  梁靖城也不等萧栖迟吩咐,缓缓起身,拍了拍膝盖,而后拱手,行礼笑道:“陈太师大军二十万,加援军也不过八万,还被南境军堵在了洛河里。上云手里有近二十万人,再加裴煜,三十万人还打不过二十万人吗?”
  听罢这话,萧栖迟心里一沉,北境军的事,果然是梁靖城所为。她之前之所以没那么担心,就是因为人数相差极大,此战必赢。可梁靖城这么一来,双方旗鼓相当。陈太师又不是蠢的,这么一来,必赢的局,难度陡然翻了数十倍,到最后岂非损失惨重?
  萧栖迟忽从袖中抽出匕首,一把刺进梁靖城肩头。
  梁靖城猝不及防挨了一下,一声闷哼,跪倒在地。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萧栖迟。
  萧栖迟又将匕首缓缓往里插了点儿,咬着牙问道:“他若是出事,我抽你的皮!说!北境军在哪?”
  梁靖城怔怔的仰望着萧栖迟,从她的眼里,他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怜惜。自己为她卖命这么久,就这么比不上裴煜?甚至不惜用刀捅他,来逼问北境军的下落?
  “呵呵……”梁靖城一声冷笑,肩上的伤痛得发抖,却还是掩饰不住他眼里兴奋,他一把握住萧栖迟握着匕首的手,紧盯着萧栖迟的眼睛,忍着痛,喘着粗气,慢条斯理道:“回殿下,北境军,早在十二日前,就已经打进大梁雁京了,回不来了。大梁,亡了。”
  萧栖迟下令北境军南下的时候,他便已经更改调令,改成北上。与此同时,他还快马加鞭,给了谢非复消息。
  在谢非复的里应外合下,借着裴煜的命令,撤了大梁南境防线,北境军一路畅通无阻。谢非复还封锁了大梁所有戍边军的消息,剩下的卫京师军,被剿灭在雁京城时,其他的地方军,还在睡大觉呢。
  萧栖迟怔怔的看着梁靖城,不可置信般的问道:“你就没想过,一旦这次陈太师不能被歼灭,大梁刚打下又稳不住,会给大周多大的动荡?甚至会从此陷进无休止的战乱里!调回北境军!”
  梁靖城面上笑意愈发大开大合,他眼里满是兴奋,握着萧栖迟的手臂道:“殿下!我这都是为了你啊!我还有消息要告诉你,谢非复已经杀了梁帝,正在肃清雁京。此时你若是调北境军回来,谢非复便稳不住局势。大梁一旦喘过气来,必然大肆反扑,我们还有陈太师作乱,殿下,你输不起。眼下,只有让谢非复,带着二十万北境军,稳住大梁。等咱们解决了陈太师,便可昭告天下,大梁归入周土,王军一统南北。殿下是要调回北境军,去救裴煜,还是舍弃儿女情长,建这千秋功业?”
  梁靖城,他这是想让大周所有将士都拼命,许上云等人拼命,北境军也拼命。萧栖迟自重生回来,因为惧怕,所有事都力求万无一失,可梁靖城,竟然振臂一呼,便是这般豪赌。这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目的,当真是不顾半点后果。
  萧栖迟满脑子只有许上云,丝毫分不出脑子去想梁靖城是什么目的。她只知道,没有北境军,许上云可能会死,她也可能会死。只要一想到失去许上云的画面,萧栖迟便觉痛到无法呼吸。那只张牙舞爪的恶鬼,又开始疯了般吞噬她的理智。
  萧栖迟一把将匕首插得更深,疯了般厉声吼道:“调回北境军!我让你调回北境军!”
  “啪”一声脆响,混乱中又是一个耳光甩上梁靖城的脸,萧栖迟撕着他的衣领吼道:“你这个疯子,调回北境军!他要是死了,我拉着你一起陪葬!”
  “你才是疯子!”梁靖城嗓音忽然高拔,盖过了萧栖迟的声音。萧栖迟愣在原地。
  梁靖城已因伤,痛到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可他还是强撑着站起来,捏住萧栖迟的手臂,对萧栖迟道:
  “殿下莫不是到现在还认不清楚自己?我是疯子,没错。可殿下你……又好到哪里去呢?你逼疯驸马,囚.禁皇帝,诓骗裴煜,算计谢非复,毁容贤妃,暗杀太后,逼反陈太师……殿下,这桩桩件件,哪一样,臣不是听您吩咐行事?可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眼里只有那个注定会恨你的人。”
  萧栖迟看着如罗刹般的梁靖城,只觉愈发的恨,梁靖城,留不得了。
  梁靖城看着萧栖迟,到现在都不肯服软的神情,心里又恨又爱,肩上的鲜血已顺着流到他的手上,染红了一段萧栖迟的长袖。
  他看着萧栖迟的眼睛,一点点的将她往角落里逼,脸上挂着笑意,眼里却满是祈求:“殿下,我们才是一样的人。我们的心一样冰凉,我们对权力充满同样的欲.望。还差一步,殿下,只要平息战乱,大周和大梁,就都是我们的。我们可以永远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俯视所有蝼蚁。殿下,只要你答应我,舍弃裴煜,留在宫里,在我身边,我便永远做你最忠心的狗。”
  前后两世,梁靖城是个什么样的人,萧栖迟看得清清楚楚。他没有原则,没有底线,活得没有半点人性。可她不同,就算是如今变成这幅模样,她也记得谁对自己好过。
  念及此,萧栖迟看向梁靖城的眼神,愈发的轻视,冷嗤一声,舌尖上挑出四个字:“就你?也配?”
  梁靖城看着萧栖迟的眼神,情绪上愈发难受,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要臣服于她这高贵的鄙夷中。梁靖城扯不开自己的矛盾,只得强装着狠道:“你好好想想,你做了这么多恶,一旦裴煜知道,会怎么看你?谁还能接受你?除了我!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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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萧栖迟笑,谁还能接受她?若是没有上云,她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纵然梁靖城比萧栖迟高很多,但她还是伸手,一把掐住了梁靖城的下颌,用力向下按住。梁靖城肩上剧痛,只得顺着萧栖迟的力道,一点点的单膝跪下。
  萧栖迟垂着眼皮,俯视着他的脸,对他道:“孤跟你说过什么?你想要的,孤都可以给你,但你须得乖乖听话,若不听话,孤一定杀你。”
  萧栖迟正欲下令,却忽见梁靖城一笑,而后道:“殿下,你杀不了我。如今朝堂之事皆在我手,又逢多事之秋,您若是杀我,就不怕汴京也跟着乱了吗?”
  萧栖迟看着梁靖城笃定的眼神,心兀自一沉,眼下确实不能杀他。北境军刚打下大梁,陈太师反军又未肃清,正是诸事繁杂,不能出一丝差错之时。
  梁靖城见萧栖迟沉默,便知他们殿下还没有疯到不顾后果的程度,接着道:“北境军你也不能调回,若是调回,大梁必然得以喘息。若惹来大肆反扑,陈太师还在作乱,恐怕亡得,就得是大周。”
  萧栖迟看着梁靖城那双漆黑的眼睛,心中满是森然的恨意。所幸兵权在上云手里,梁靖城再怎么作妖也翻不出天去。
  眼下最要紧的,是保证山南陵战事顺利,保证上云活下来。
  念及此,萧栖迟朗声道:“来人!”
  话音落,跟随萧栖迟一起而来的轻骑营众人,鱼贯而入。萧栖迟点了是人,吩咐道:“看住梁靖城,叫他安心处理事务,一步也不许踏出勤政殿。”
  说罢,萧栖迟深深剜了梁靖城一眼,拂袖离去。
  陪着萧栖迟跑出来的罗映,早已等在勤政殿外,方才梁靖城和萧栖迟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一见萧栖迟出来,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问道:“殿下,眼下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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