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上人来人往,虽他们下来后站的地方偏些,也不妨碍众人目光看向大庭广众便抱着娘子大秀恩爱的黎群光。
但既然黎群光都不在意那些,容娘也就释怀,大越朝风气还没有严肃到不许夫妻当众搂抱,她闷闷靠在他怀里,“谁知行船是如此的,早知就不赶这个时间,去走陆路了,我十余日未曾换洗,你也不嫌”
黎群光抚摸她头发,“嫌什么,你最爱整洁,行船也阻不了你梳洗”
“只是擦擦罢了”,容娘辛苦一路,这会儿见到黎群光觉得自己心里变得有些脆弱,她双手环抱黎群光的腰,像是跟他撒娇似得说,“杨青和小睿折磨我一路,我就是想洗个热水澡”
黎群光闻言点头,“原想着直接带你们回京城,既然如此劳累,咱们就在江城住一夜再走”
他是自己驾着马车来江城的,杨青和小睿一下船便爬进车里去蜷着了,容娘随身带着的只有装金银细软和贵重首饰的盒子,其余行礼都托付顾管事,随运货进京的车队一同运去。
黎群光抱容娘上了马车,自己撑着车辕坐上去,赶车进江城找了一家大客栈,开两间上房,吩咐伙计送几桶热水。
杨青刚上岸,走平路都摇摇晃晃,话也没顾上跟黎群光说,抱着小睿滚上床铺便睡的天昏地暗。
另一间房里,等热水送到,黎群光关好房门,搭好屏风,为容娘调试水温,容娘解尽衣衫踏入热水里,黎群光舀热水给她冲洗头发,不轻不重的按揉她脖颈上的穴位,顿时觉得舒服到每一寸毛孔都张开了,疲累的身体在热水里舒展开,她闭上眼睛享受这久违的,洗热水澡的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热水澡,我朋友送我好香的泡泡浴球,可是我没有浴缸就很悲伤
第61章 酥壳儿烧饼
江城是一座湿润的城市,这在北方实在难得。
它临近江河,每日水气蒸腾滋养山川万物,土地肥沃,出产上好贡粮,又有大港,整座城自前朝起便是北方商贸往来最为繁荣之地,壁立的夯土砖石城墙历经岁月磨炼,呈现出一种坚固而古朴的姿态。
城内街巷分布井然,商铺不如扬州城名目繁多,街上却常见客店和大仓,黄土夯实的行道上许多脚夫或挑着担子,或推着大车路过,自清晨起,街道上便时而传来人声呼喝。
黎群光订的客房正好临街,他和容娘在一片吵嚷声中皱着眉头醒来。
容娘从黎群光怀里挣脱,起身披上件衣裳,赤脚趿鞋凑到窗边去,想瞧瞧外头是怎么的吵成这样子,推开窗户往下看,路的中间停着一辆牛车,几个大汉拦着不让车走,地上躺着个少年人,正抱着腿哀嚎,他身边儿一位妇人则冲着车主撒泼。
那牛车上没有篷布,车板子上堆着几口藤箱,车主是位穿孺衫的瘦弱年轻人,正护着几口箱子不让大汉去搬动,眼见着就要被揍了。
他稍微仰了仰头躲避那妇人的拉扯,脸色有些白,咳了几声,倒叫容娘看清了模样,还是个熟面孔。
“啊呀,是位扬州同乡呢,在柳大夫医馆瞧见过,极有礼数的一位郎君”
容娘偶尔大发的善心作祟,有些担忧那位好郎君被人欺负,回头见着黎群光已经穿好外衫,正往脚上套禁军制式的缀了牛皮的靴子。
黎群光穿戴齐整,过来拢着容娘往回走,将她重新塞进被子里,“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去解决”
他说完后也不开房门,直接将两扇窗户推开,长腿一跨便跃了出去,还没忘反手将窗户摔上,容娘一声“诶”还没出口,已不见他人影。
幸好客店只有二层楼,容娘捶了捶枕头,哼了一声,打定主意等黎群光上来要教训教训他,随即躺倒拥住客店上房蓬松厚实的棉花被子,舒服的在床铺上滚了几圈,闭上眼睛继续睡。
再次睡醒时,黎群光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小圆桌前拿小刻刀雕刻一枚木簪,见容娘醒了,把木簪和小刀用软布裹起来放进怀里,向她走过去。
“失算了,不该定临街的客店”
“我回笼觉也睡的很舒服”,容娘伸了个懒腰,将脚从被子里伸出来踹了踹黎群光膝盖,“倒是你,说跳就跳,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先”
“被人搅扰清梦,我其实也有些气,做的欠妥”,黎群光轻笑,伸手攥住她脚腕,细细摩挲,“起了罢,带你下去喝豆浆,这家客店还做的好酥壳烧饼,梅菜肉馅儿的,很好吃”
容娘点点头,起来穿衣裳,坐到客房梳妆镜前梳头时才想起来问黎群光早上那事儿。
“不过是几个本地无赖欺生,惯用的讹诈手段”,黎群光站在容娘身后给她编辫子,又帮着把编好的辫子圈做发髻,“若是遇着有势力且强硬的,不过挨顿打,若是遇着今日那位同乡似得落单的行客,或讹或抢,总能赚一笔”
“江城商贸繁华,干些什么不好赚钱,要做这样亏心事,本地府衙也不管么”
“这等小恶,按律令是罚铜钱,可这些人本就穷苦至极,即算是管了,也不过是关押几天,或者罚作城旦,更不提做这些事的人往往聚里为盗,互相包庇,若不当场抓捕,难觅行踪”
黎群光早上从客店二楼跳下去时,那些人便吃了一惊,他浑身气势摄人,拿着未出鞘的陌刀便将几个讹诈行客的大汉击倒在地,那装样子的少年和哭嚎的妇人见状飞快逃了,由得黎群光将剩下的恶人拿绳子穿成一串儿送去了江城府衙。
“那位同乡姓孟,是个秀才,在京城一家私塾做先生的,这次来江城与友人相会,顺便替柳大夫接些货物”,为容娘簪好紫檀的木钗,黎群光左右打量了下眼前梳妆完毕的夫人,怎么瞧怎么满意。
他牵着容娘往外头走,边走边说,“咱们今日也要进京城,便叫他在客店歇会儿,与我们同行”
“正该如此,说来都是梓桐县人,天南地北的不闻乡音,孑孓独行未免艰难,既然有缘遇到了,同乡人合该互相帮衬些”
前世种种不再过问,生活在扬州一十二年,容娘早将自己当做本地人了的,骤然来到京城,除群光和杨青外无亲无故,对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同乡便存了些好感。
楼下靠窗的一张桌子,在陆地上休息了一晚上的杨青恢复活力,正带着小睿跟那位孟秀才坐一处吃东西,这家客店现炸的酥壳儿烧饼每个只有小睿掌心那么大,内里填的满满的梅菜扣肉,表皮儿上沾满芝麻,咬一口滋滋冒油,杨青一口便能吃掉一整个,他叫了一笸箩的小烧饼在那边慢慢吃。
“起的晚了些,叫孟小先生好等”,容娘当先跟人打招呼,孟郎君看上去和杨青差不多岁数,只是沉稳许多,又有功名在身,容娘不好意思叫先生,干脆叫个小先生。
未几,聊了几句知晓孟郎君名字是孟若衡,容娘突然愣了愣,又仔细打量孟郎君,掩面笑了笑,等坐上马车往京城的路上才又跟黎群光提起。
“说来的确有缘,那孟若衡,与你我还有桩故事呢”,今日换了杨青驾车,黎群光怀里抱着熟睡的小睿,容娘坐在另一边,掀帘子看了看跟在马车后头的牛车,牛车上坐着孟若衡。
黎群光不解,偏头虚着眼睛看她,是询问的意思。
“官媒配婚之令一出,春娘和阿荇便帮我张罗起来,我原是打算要相亲的,这你知道吧”
“我知”,黎群光语气不太开心,闷闷的。
“哎呀,你这会儿还生什么气”,容娘失笑,摸了摸黎群光长了些短胡茬的下巴,“你听我说这桩故事呀”
“春娘说她长嫂大姐家有个外甥,与我年岁相当,只是病弱些,一年花费药银子多,他舅舅们想给他找个殷实人家入赘,那位郎君就叫做孟若衡,若不是先应了你,翌日我便去相他了”,容娘本来有些感慨世事无常,但瞧见黎群光锅底似得黑脸,不由乐着打趣儿他,“你说是不是与你我都有些渊源在”
黎群光开心不起来,心想但凡自己出手慢些,说不定此刻他和那孟若衡谁在车上抱着小睿呢,正气着,抬眼盯着容娘恶作剧得逞般的俏皮笑容,自己也气的笑出来,伸手捏了捏她下巴,“孟秀才志高,必不肯入赘的,况且,阿容你所喜的难道不是我这等伟岸男子?真是让为夫伤心”
容娘顺势侧头脱离黎群光对她下巴的禁锢,抬起双手抓着他手掌,“你说的对,孟秀才不肯入赘,只有你对我百依百顺,说的那些话叫我心软动容,所以群光,无论来的早晚,或许我总是要和你一起的”
黎群光神情变得温柔起来,跟容娘对视着,一只手抱着小睿,另一只手被容娘握住。
隔着车帘子的杨青一脸便秘的表情,时而拿嫌恶的眼神往身后瞟,故意大声咳嗽,“咳咳咳,今儿天气好呀”
被黎群光伸出腿踹了一脚,几乎掉到马车下面去。
还未到午饭时候便到了京城外头,远远地已经能看见巍峨城墙,比江城城墙更加大气,听黎群光说那些城墙砖是用加了糯米汁的夯土筑牢,坚不可破,每日有城门旦打扫防护,严防有人掘墙基偷砖。
黎群光出示禁军指挥使令牌,轻易便将他们马车附着孟若衡的牛车一起带进了京城。
孟若衡的牛车也有京城内的通行许可,他在路口与容娘几人告别,他平日住在私塾,但此刻要先往柳大夫府上去送东西。
“烦请你替我给柳大夫问好,就说我改日去探望他”,从孟若衡那里问来了柳大夫的地址,这也算是一位故友,容娘自然要上门叨扰。
分别后,黎群光接替杨青驾着马车往京兆府衙去,他入京后立时便忙碌起来,一直住在府衙里,就连来接容娘几个也是好容易才抽出的空闲,根本没那个时间去赁合适院子。
好在京兆府衙与其他地方府衙不同,因着此前有陛下任职过,在陛下继位后曾修葺过一次,建的颇有些类似行在,除却各署办公场所外,另有诸多独立小院分配给外地来京任职,且在京中无房产的郎官安置家属。
黎群光便分到一处院子,房间够用,采光也好,临近府衙侧门,出入方便。
“先住着,若住的惯,便可常住,若住不惯,等我休沐,咱们再去找房经纪”
马车直接从侧门赶进京兆府后院,容娘闻言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满意的,觉得这有些类似家属院,原以为会在住处上有很大开销呢,如今能省这一笔,自然好极。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在京城的种田生活了
第62章 红糖锅盔
刚到京城不多久,黎群光带来的西州骑那一支人马野性难驯,禁军之中又多纨绔膏粱子,他规整京都大营的过程并不顺利,尚需时间树立威信。
王爷就任府尹,府衙之中也公务繁多,需重新部署宫中禁卫,以及皇城守卫,一月来黎群光大营和府衙两头跑,本就忙的分身乏术。
昨日好容易抽出空来去接容娘几个,未曾跟王爷告假,想着当夜便能赶回京城,听见娘子喊一声累,又巴巴儿的带人在江城歇了一晚,已是误了今晨点卯。
“我先去前头官署看一眼,若无事,便早些回来陪你”
带着容娘逛了一圈小院,把几间屋子都打量完过后,黎群光才往府衙办公的前院去寻王爷,一路上遇着几个府衙同僚,都已经知晓他接了家眷入京,纷纷拱手打趣儿说要去他院子里做客。
“尚未安定下来,我夫人劳累的很,等下月休沐,再请诸位喝酒”,做了京官,免不了这些应酬上的门道,黎群光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与这些人交好,于他有利。
“就说定了,黎大人的酒可不好喝,还要仰赖弟妹的颜面”
“黎夫人初来京城,想是诸多不惯,拙荆故里恰也是扬州府,不如我叫她去与夫人做个伴,说些住在府衙的琐事”
略说了几句话,黎群光便辞别了这几位,匆匆往议事厅赶去。
那几人在他背后又凑做一处,互相使了几个眼色,“黎大人好福气,官运亨通,娇妻在侧”
“到底是西州出来的,身上只是有些军功罢了,一无家世二无出身,王爷如此任人唯亲,也不怕被人弹劾”,忽的有谁酸了一句,场面冷下来,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吭声,很快也散去。
偌大府衙,够得上朝会品级的大人其实也没几个,这几人虽也是官,倒不如说是吏来的更贴切,只是京兆府里的差事向来是肥缺,没点子家世背景,轻易还进不得,在府衙领个六七品的缺,说出去比地方上三品大员还来得威风些。
他们里有人出身京城大族,自持身份,不太瞧得上西州兵出身的黎群光。
黎群光不在意这些,若可以,他宁愿不做这个指挥使,清清闲闲的守备扬州,与容娘长相厮守不来的更快活吗,然而人生在世,有些事情可以随心随性,有些事情却是不能的。
“看来予娘说的没错,那陈小娘子将你迷得不轻”,王爷放下笔墨,揉了揉执笔的手腕,笑道,“也不说一声就离京一整夜,若在西州大营,定要治你的罪”
“那便请王爷恕罪了,娘子的确迷人,群光情难自抑”,在王爷面前,黎群光也并没有十分恭谨的样子,他听出王爷话里调侃之意,也笑了笑,“不过这却不是我娘子的错,误了点卯,是我之过”
王爷无奈摇头,从前在西州,也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见黎群光这副儿女情长的姿态,将他与北地战场那尊杀神形象作对比,心底有些恶寒。
“行了,这一月你也辛苦,准你三日休假,回去安置家人”,王爷握拳反手扣了扣桌面,“三日后便滚回来好好办事儿,陈娘子平安入京,你这心可该放下了”
黎群光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只是谢过王爷往外走时的步伐过于轻快,将他心底隐秘欢喜暴露无遗,还未出门,王爷在他身后叫住他,“王妃今日不甚开怀,你娘子是她故人,过几日,叫她过府去陪王妃说话”
“是”,黎群光答应下来,转身离去。
托顾府商行运送的行礼还没空去拿,入住京兆府衙后院的容娘也没闲下来,她们家分到的这一处院子大小有七间房,外头眼瞧着的地方倒是有府衙雇的仆役日常来打扫,房间里头却不能看,除却黎群光这些时日睡的东厢还整洁些。
院子里没有水井,但好在这一处靠近公用的花园子,附近修的小亭子里有一口饮用水井,杨青去打几桶水回来,容娘安排小睿乖乖坐在小院门口吃松子糖,自己则开始做起大扫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