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鼎鼎离开的脚步一顿,愣在了原地。
小杂种?小女孩?
后一句话,明显是少年母亲的声音,而那冰冷的男声,却不知是少年的什么人。
但是不管这男人是谁,少年的母亲怎么能容忍此人称呼她的孩子为小杂种?
“孤早说过,将那小杂种囚在地窖里便是,待到他心脏长成,便直接拉去剜心。你非要好好生养他,给孤惹一身麻烦!”
“你现在是在对我发脾气么?即便你是为了渊儿,可你一声不吭就与魔域之女通奸,生下这小杂种,你可曾问我的意见……”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公主的话戛然而止,只听那男人气愤道:“你还知道孤是为了渊儿?”
“若不是需要心脏救活渊儿,孤怎会自降身份,与魔域公主做交易?孤答应助她成为魔域第一位女帝,你知道孤废了多少心血,才让她同意为孤生下那小杂种吗?”
公主带着隐忍的哭腔道:“难道我没有付出心血吗?我好生养着他,还不是担心他体内有煞炁,届时剜心时,再将煞炁带到渊儿身上!”
听到这里,宋鼎鼎已经彻底凌乱了。
只是短短几句话,却隐藏着太多的信息量。
那说话的男人,竟是少年的生父,而看似对待少年亲近的母亲,却跟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男人愿意协助魔域公主登上女帝之位,而魔域公主则同意生下他后,将他当做交易品送给男人。
少年的出生,源自于一场不掺杂任何情感的交易。
他们只是为了将他养大后,用他的心脏去救他们的另一个孩子。
而他母亲对他好,却是因为怕他身上流淌着魔域的血脉,届时挖走心脏,会影响到她的亲生子嗣。
宋鼎鼎不知怎地,就突然想起了裴名。
少年时的无臧道君,似乎与裴名的身世相差无几。
同样是父亲的私生子,同样是有一个等着脏器活命的兄长,而无臧道君从现在温文尔雅的正直少年到往后大开杀戒的反派,中间经历了什么,显然已经不言而喻。
——他被剜了心脏,就像裴名被挖走脏器那样。
如此相似的童年遭遇,再加上他们两人都喜欢煮茶,她竟是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裴名跟无臧道君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可系统让她攻略的是裴名,是原文中被虐来虐去的小师妹女主,并不是无臧道君。
而‘无臧道君’这个人,在原文中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只是作为原主灭族仇人,在原主回忆时提及过他的名字。
并且裴名是女人,无臧道君是男人,两人连性别都不同,音容相貌更是毫无相像之处。
上次在江边遇到水鬼,她情急之下让黎画召出了无臧道君,她亲眼所见,无臧道君和裴名同时站在她身旁,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女子尖细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宋鼎鼎回过神来,见翠竹站在不远处,瞪着眼睛看她,而院落里若隐若现的对话声,在翠竹的声音响起后,倏忽消失殆尽。
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几乎没有思考,便迈步朝着回去的路狂奔。
即便她已经拼命奔跑,却还是被男人轻松追上,他一脚蹬在她后腰上,将她踹出了几米远。
宋鼎鼎飞起时,下意识抬手护住了脑袋,可落地后,还是被巨大的冲击力砸得头晕目眩。
她狼狈地倒在墙角,身体微微蜷缩起来,仿佛五脏六腑都遭受到了震荡,再也跑不动一步路。
男人面容肃立,身着玄色蟒袍,黑发绾在玉冠中,鬓发间两侧垂下金紫色冠带,脚下的黑皂靴步步逼近她。
在看清楚她的脸后,他脚步一顿,浓眉紧皱:“你是……宋家嫡女?”
宋鼎鼎被摔得意识有些恍惚,但求生欲支使她听清楚了他近乎低喃的自语。
他认识原主。
而且脱口而出的是宋家嫡女,也就是说,他肯定跟原主的父母相熟。
宋鼎鼎找到了一丝生机,她艰难地爬起身子来,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泛起泪花:“伯父,你家的丫鬟怎么打人,我好疼……”
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却让男人肃立的神色稍缓,他将她从雪堆里拉了起来:“你伯母说的小女孩,便是你?”
“伯母……”她眼中露出一丝迷茫之色,似乎想了许久,才勉强想起来他说的伯母是谁:“伯母好凶,她都把大哥哥的镜子打碎了。”
都说童言无忌,宋鼎鼎自然知道踹人的是面前这个伪善的男人,但她总之没回头去看,便将罪过推到翠竹身上,以免男人觉得下不来台,因为此事杀她灭口。
而现在,她必须装疯卖傻,让男人降低警戒心,认为她只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女娃娃。
男人眯起眼睛,像是在审视着她:“丫鬟叫你,你为什么跑?”
宋鼎鼎咬着唇,脸色憋得绯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似乎预知到什么的男人,眸底犹如深渊,身上隐隐散发出了不易察觉的杀意,只是看在她是宋家嫡女的份上,仍留有最后一丝耐心。
男人将手掌搭在她头顶,看似慈祥的笑着重复道:“为什么跑?是因为在院子外边,听到了什么,对吗?”
完
第57章 五十七个鼎
◎试探(二更合一)◎
宋鼎鼎在他耗尽耐心, 想要对她下手前,缓缓张开了嘴:“我,我……”
说话时, 她视线不住朝着狗洞的方向瞄去,男人将她脸上的微表情尽收眼底, 他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便看到了塞在狗洞里的一团鼓囊囊的东西。
他微抬下颌,示意翠竹前去取来那东西, 宋鼎鼎看着翠竹将狗洞里的褥子扯出来, 眼眶里溢满泪水, 带着哭腔道:“不行,伯父,你不能看……”
男人自然不会听她的, 她哭的越厉害, 他便越觉得蹊跷。
当翠竹将皱巴巴的锦褥摊开在男人面前, 他神色微微一变,看着那锦褥上淡黄色大片水渍, 眸底隐约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这女娃娃竟然尿床了!
难怪翠竹一叫她, 她便吓得直跑, 原来她是为了藏起来尿湿的褥子, 才会鬼鬼祟祟跑到院子外。
宋鼎鼎的哭声渐大, 脸颊似是因为羞愧而泛起红晕,男人敛住眸中情绪, 脸上重新挂上慈祥的笑意:“无妨, 伯父让丫鬟洗干净, 没人笑话你。”
她还在捂着脸啜泣, 吸着透明的鼻涕道:“不要, 不要告诉大哥哥……”
男人宽慰道:“好,不告诉他。”
他沉思片刻,或许是心底还有些疑虑,不禁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岛上,你爹娘在哪里?”
宋鼎鼎听出来,他还是在试探她。
没想到此人警戒心这般强,要是她答不上来,或者说错了什么话,怕是也难逃死亡的厄运。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男人与原主父母相识,说明男人身份地位极高,而且还得是个高风亮节的正面人物。
因为原主父母身为医修世家的嫡系传人,每日忙着炼丹修炼,根本不会跟身份卑贱的人结交。
而从男人跟少年母亲的对话中得知,他十分嫌恶魔域,连跟身份尊贵的魔域公主繁衍后代,都觉得自降身份。
在从男人的衣着打扮和举手投足,以及少年母亲端庄的仪态来判断,他们的身份必定不凡——要么是修仙界名门大派里的人物,要么便是已经飞升到天界的神仙。
因为只有这样的身份,才够跟宋家嫡系攀上关系。
再说男人看清楚她的脸后,脱口而出的那句‘宋家嫡女’,便证明他近期绝对见过原主。
即便原主是宋家嫡女,对于一个忙到海岛上进了外人,才急忙忙被夫人请回来的男人来说,平常日理万机,哪里会去刻意记住一个女娃娃的长相。
所以必定是常见,或者最近刚刚见过,他才能一下认出她来。
如果少年不认识她,那便说明原主从来没有来过海岛上,那么男人就只能是在宋家见到得她。
宋家是医修世家,正常人谁也不会没事就往医馆里跑,男人常往宋家走动,必定是因为那个生病需要心脏救治的孩子,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渊儿’,才会经常出现在宋家。
在无臧道君长大后,不光杀了身为他生母的魔域女帝,还灭了原主全族。
想来前者是因为那魔域女帝是他生而不养的亲生母亲,而后者则对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想必,男人是跟宋家私下达成了协议,那剜心的手术,也是由宋家亲手操作,才会招来灭顶之灾。
如此说来,原主父母大概率会不定期出现在海岛上,借着什么其他的名义,给少年检查身体状况,等待他发育到最好的剜心年龄。
那日听到裴名轻描淡写叙述过往时,宋鼎鼎觉得心痛,却不能设身处地的感受到他的痛苦。
而现在,她身处其中,感受过少年青涩的温柔,所以将事情分析的越清楚明了,便越觉得窒息。
宋鼎鼎难以想象,该是怎么样的折磨,才能让无臧道君从幼时心地善良的如玉少年,逼迫到长大后性格扭曲,人人惧怕的恶鬼模样。
她甚至不知道,没有心脏,无臧道君是怎样活下来的。
——是满腔的怨念,还是血债血偿的决心在支撑着他?
男人皱起眉头,唤道:“贤侄女?”
宋鼎鼎回过神来,她恍惚一瞬,低着头道:“爹娘要出门,我偷偷跟着,不知怎地,便掉进了海水里。”
根据刚才的推测,她想原主父母应该常来海岛,而来时,她便观察过四周,这海岛四面邻水,一眼望不到边际。
所以她不能确定,他们是用什么交通工具来到这海岛上——御剑飞行,又或者坐船,她拿不准主意,便只能模糊着一笔带过。
小孩子说话难免颠三倒四,男人反复咀嚼着‘爹娘要出门’以及‘掉进了海水里’这两句话,似乎是在评估她话语间的真实性。
就是因为她刻意模糊化,只给他留了几个关键词,便令他自我脑补了一些缺失的信息和画面。
譬如,她爹娘要出门是因为需要到海岛上,对裴名进行定期的身体检查。
而御剑飞行太过大张旗鼓,他们每次都是乘坐楼船,以游山玩水为名,前往这座遗世独立的海岛上。
她也想跟着爹娘去玩,便偷偷跟在他们身后,或许是在途中,因贪玩不慎跌落海水中,昏迷后一路漂泊到岸上,而后被裴名在海岛边所救。
一个到九岁还在尿床的女娃娃,又何足畏惧?
倒是白让他紧张了一场。
男人微微松了口气,却也没有完全掉以轻心,他不敢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听到他们说话。
保险起见,还是将她关起来,届时让她爹娘将她领走,免得再别生枝节。
他站起身来,使了个眼色,叫翠竹将她拉了起来:“贤侄女,你便在这里安心住下,陪你伯母两三日。”
这便是想要让她父母来接她的意思了。
但那句‘陪你伯母两日’显然是准备将她暂时囚在他夫人院子里,直到原主爹娘来接走她。
宋鼎鼎心底说不上来的滋味,虽然算是勉强保住了性命,可她被囚起来,就代表着她接下来的时间,再也见不到少年时的无臧道君。
她不知道通过镜子能不能离开,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幻境还是什么。
宋鼎鼎只知道,哪怕是幻境,也应该好好跟他告别。
因为等到再见面时,他便不再是现在温暖似煦阳的少年。
翠竹将她半拉半拽着拖进了院落里,小时候的原主实在不轻,白白胖胖的,像是年画里的女娃娃。
宋鼎鼎想自己走,却浑身提不起力气来,男人踹她时,大概用了几分灵力,她感觉自己骨头架子都好像要散开了。
“你最好不要耍花招,好好在这院子里待着,等你爹娘接走你。”
龙族公主看见她,神色狠厉,犹如警告一般,一字一顿的威胁着她。
他们和她父母同流合污,只要她乖乖等到她父母来接她,在这期间不乱闹腾,他们自然也没有必要伤害她。
总之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想必她父母带她回去之后,定然会好好教导她做人,让她学会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
“你乖巧些,我便让厨子给你做甜糕。”龙族公主抬起高傲的头颅,只是脸颊上的巴掌印泛着淡淡的粉红,显得略微有些滑稽。
等威逼利诱完,宋鼎鼎便被安置在东厢房内,翠竹听从龙族公主的吩咐,在厢房门上上了锁,又掐诀在院落中布上了一层结界。
翠竹是龙族公主的贴身丫鬟,从小一起在龙宫长大,情同姐妹。
她妥善安置好宋鼎鼎后,站在龙族公主的院落里,看着公主脸颊上的巴掌印,心底微微有些不得劲。
毕竟公主从小长到大,从未挨过打骂,被龙王捧在手心里疼爱,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她轻唤了一声:“公主,翠竹给您上药。”
龙族公主没说话,只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等待翠竹从屋子里取出冰敷和上药的东西。
翠竹手脚麻利,很快便准备好了冰袋,这是她手工制作的布袋,将冰块装进薄薄的布袋中,既不会过于冰寒,伤了公主的脸,还能起到冰敷的作用。
对于这种事情,她已经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不管多少次,她依旧觉得心痛和气愤。
翠竹低着头,将冰袋覆在龙族公主脸颊上:“公主,天君离开了。”
裴名几乎是翠竹一手带大的,在海岛上,翠竹永远称呼天君为老爷,而这次她却叫了一声‘天君’,足以可见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翠儿,你不要生他的气,他也是为了渊儿。你知道的,渊儿快不行了……”龙族公主解释着,也不知是在说服翠竹,还是在说服自己。
翠竹原本沉默着,听到这里,却忍不住打断她:“公主,您真的认为天君没有任何私心?”
“那天君为何不找其他女子,非要费尽心思,与那魔域公主苟且,生下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