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未好,骷炎还是不适得紧。干巴巴的勉强能跟在三人身后向夷城走去。
第4章 水蛭
路是赶了几天的,一进沙漠就遇见风沙子,本以为路上会遇见什么,但太过平静,以至于骷炎看见绿洲的时候,感觉有点不真实。
夷城修建得辉煌,高高耸立的塔尖是楼兰的风格,风情得很。骷炎都想把它画下来,存放着。得活得多精致住在这里面,才不觉得罪过啊。
城门外,有商贩,互换物品的人。
骷炎到夷城外就和骨滦们分道扬镳,耽误了几天,她得赶去杀水蛭。又放不下骨滦的颜,还约定等她进夷城,在一起去夷城的池瑶台看舞曲。骨滦看着冷冷清清,还有点高冷不近人情的样子,但是他真的很好说话。
骷炎想了一下骨滦的样子,要是能牵一下手的话,多好。此生无憾了!然后,想归想,骷炎脸红了。
等她杀了水蛭就去问问骨滦有没有婚配,有没有心仪的人。若是都没有,她想追求她。骷炎最瞧不上,先生说的女子要仪态,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她偏不听。
夷城外有处村庄的,这个村庄有水源的。村民会捉水蛭卖给城里面的药铺,但是最近有水蛭得点化,化成妖。潜在水里,会伤人。
这村庄怪得很,有树无果,有土无田,有水无稻。
骷炎一路问到水源处,却不见村民们描述那样庞然大物的水蛭。她对水蛭并不了解,听描述应该成妖不久,她没问题。她闻不见妖气,不知道水蛭妖在哪。只能围着水源徘徊。
“你在这里干嘛?”
贸然出现的声音吓骷炎一跳,脚底一滑,摔在湿草地上,膝盖还碰了块石头。眼角还掉了一颗水晶。
是个五六岁的小童,没有头发,胖胖的。看见骷炎摔倒哈哈大笑,两颗门牙都没了。
骷炎爬起来,呲了一下嘴,她不说话。对出来的小屁孩警惕得很。
“姐姐好蠢!哈哈哈!”
这话戳心了,骷炎急了,“你才蠢!牙都没长齐就跑这里,看你回去你阿爹阿娘不打你。”
小童不笑了,他大是失落:“我没有爹娘了。”
骷炎有些内疚,“那你来这干嘛,没人和你说这很危险吗?”
“你说水蛭吧。水蛭不伤我们的。”
“为什么?”
小童走到骷炎前面,拉着她的脏衣裙到水里,晃去上面泥浆,“我们又不捉它,”没等骷炎说话,他又说,“虽然你可能是来杀他的。”
骷炎看着他,不说话。任由他清洗自己的衣裙。
“姐姐看,我洗得干净吧?”小童把他洗的地方牵起来给骷炎看,眼神发亮。
骷炎点头,“干净。”衣裙还湿哒哒的滴水
“姐姐会杀我吗?”
“你为什么伤人?”
两人各问各的问题,却是异口同声。
是小童先笑的,他说:“我想活着。”
“我原以为你长得不好看。”骷炎蹲下来,闷闷出声。
“那姐姐还杀我吗?”小童的手扶在骷炎膝盖上。
刚被石头磕着的地方不痛了,连同这几天的风寒不适也没有了。骷炎说不上话,她不想说。
“就算姐姐不杀我,我也活不长久的。”
是的,骷炎这次就算心软不动手,还会有其他人来。
“我想活着想保护自己的族人,我不想治病救人。你们人类没事总生病,还要我们入药。”
“离开这儿。”
水蛭深深看了她一眼,“不躲是因为我知道你修为在我之上。躲了也没用,反抗也没用。我傍水而活,跨不了那片沙漠,躲不过沙怨的。”
太阳刺眼,骷炎眯着眼,她想摸摸水蛭的头,但是没有动作。她知道,水蛭说的都是真的。
“作为最后一只有神力的水蛭,我自私得很,没有阿爹阿娘那样为治疗你们感到荣幸。”水蛭看着骷炎的眼睛,“你知道吗?”
骷炎将挽发的簪子拔下来放在包里面,头发散下来,还随清风飞舞,“知道什么?”
水蛭看见她的动作,眼皮塌了下来,“我们水蛭守护过天神,受天神恩赐,大都是能修仙的。再不济就像我一样能化作孩童在人间生活。”
怪不得她原先闻不着妖气,原是神灵庇佑。
“先祖还在守护沉睡的天神时,没有生灵会对他们不敬。可,他们在人间久了,厌倦无尽的生命,主动斩去神根。天神念情庇佑,护他们的血脉至今。不想你们发现我们的作用,开始疯狂捕杀,晒干,入药。”
“你能想象,有天你生病了,药罐里熬着我的场景吗?”
不能。
“别说了!”骷炎想象不出来的,她也不敢去想。
水蛭跳进水里面,溅起水花,“你生为人类,心软至此。若我真真妖化,你可有命在?”
骷炎见他进水,只是闷闷地说:“别变出本体来,我怕丑。”
水蛭:……
“可是你不能一直守着他们啊!”到时候,你的内丹还是会被剖,你的族人还是被捉去当药膳。
水蛭答非所问,笑得天真无邪,“若我把内丹给你,你会嫌弃吗?”
会?
不会?
她答的是,“会,因为丑。”
水蛭凫到骷炎前面。
“你来杀我,本想吃了你,但见你蠢得很,就想逗你玩玩。谁知你这样心软,连法器都收了起来。修为我不如你,心智远在你之上。你不是我的对手。”水蛭靠站起来,全身湿透,他是真的对这个人类有杀心的,至少再给她洗衣裙的时候有。
骷炎听得心情有些沉闷,心头慌得厉害,“你想做什么?”
水蛭趁她不备,施定身咒,随即将手掌放在心口,再推出时,掌心上漂浮着一个褐色的圆珠。
“希望你一直这么善良。”
说完,他把内丹推进了骷炎的心口。
骷炎睁着眼睛,她发不出声音。看着水蛭从孩童渐渐变小,变出原身落进水中。定身咒解开,骷炎俯身看水里,已经没有了水蛭的影子,就蹲在岸上怔怔发呆。
她没有想到任务这么快完成,她知道水蛭的心思,可,明明就可以打一场然后水蛭认输不伤人就好了。这样的方式,骷炎猜不透水蛭所想。给出这颗内丹,水蛭就没了自保的能力,连人形都维持不了,甚至只是普普通通的水蛭,他的族人又要怎么办。她能力不足,不能为他们择一处安静水源。水蛭也是清楚的。
“我才不善良,”没人回她,又说,“只是觉得想活着没错而已。”
水源还是水源,湿地还是湿地,骷炎抹去妆容,洗了把脸,水中倒映她神情萎靡。
她回夷城路上,途径村庄。
村民们说,他们祖先在清扫神像时,打翻了香炉,冒犯了天神神像,被赶到城外,踏出沙漠变会化成黄沙,他们所到之处,不能生粮。城中缺药材,村民只能靠交易药材为生,在城门□□易粮食。水蛭有神力相传,疗效不比一般,这夷城人都知道。所以,水蛭能换得的粮食会更多。
祖祖辈辈都捕水蛭,仿佛这已经成了他们的使命。
骷炎说不上谁对谁错,冒犯天神的在贩卖捕杀守护天神的。所以天神的意思是恩怨分明,还是赏罚不分。可,水蛭治病,人类渴望得到其治愈病痛。水蛭想要活下去,所以伤前来捕捉它的村民,村民为了活下去不断提供城中所需的水蛭。
听见水蛭以除,村民又去捉去了。
天色渐魅,骷炎在村庄留宿,她睡不着叼着根草走去了水源。
难过啊,心口闷得很。
她蹲在水源岸上,看清澈倒映月亮的水,喃喃低语。
“小水蛭啊,你已经被捉走了?”
月明星稀,蝉鸣蛙叫。没有活了几十年还缺了门牙的水蛭恶趣味叫她“姐姐”。若不是心口多了可内丹,她都要以为又做了一个意难平的梦。
水里好像倒映出来一个人。
骷炎正疑惑抬头,就看见月光下的骨滦气质清冽,身姿卓越,往那一站便是风华绝代。
“骨滦?”他不应该在城里吗?泫蛟和那个高傲女呢?她有反应过来,自己没有作妆,连发都没挽。骷炎站起来有些局促地理了理耳旁的头发。
骨滦也看向水面,“见你迟迟不来赴约,便来瞧瞧。”
不说还好,一说骷炎就更难过了。她垂着脑袋,目光落在自己心口。她要难过死了。
“你站在月亮下面,比月亮还请冷。”骷炎想转移自己注意力。
“你并未看我。”
骷炎抬起头并没有垂下去,她看见的人,她眼中的人尽了世间美好颜色,比月光皎洁,比风清冷。眼睛生得好看,即使眸光似水寒,也极勾人。
“骨滦。”
“嗯。”
“你可曾娶亲?”
“并无。”
“可有心仪之人?”
“并无。”
骨滦弯下腰来,与骷炎四目相对,“你想说什么?”
骷炎准备好的言辞一下子哽得她脸红,还是犟着把话磕磕绊绊说完,“你、你生得好看。我、我虽长得不巧,但日后瘦下来定是不丑的……我、我想与你说亲,你可答、答应?”
男人声音也勾魂,在风里有些听不清晰,不真切,提了个要求,他靠得近,如同念咒,“你求我。”
还未来得及反应,骷炎视线暧昧,嘴巴灌了口风,脱口而出就没有节操,“求你。”
夷城外的村庄,依旧月光凄冷,水源清澈,不生稻粮。不会再有水蛭为了活着化成孩童,企图迷惑人类,想将其吞掉自保。城里的人再收不了具有神力的水蛭。
而天神的惩罚还在村民身上继续。
第5章 沙怨
夷城内,尽显奢华,人也极其热情。
商贩更甚。
“这位姐姐来看看啊!”
“姑娘看看这胭脂,红不艳俗,香不腻味。”
骷炎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买买吃的,买买好看的花钿,逛逛好看的戏班。现在她的小布袋里面已经掏不出任何可以交易的物品。
她爬到人家酒楼楼顶,忧愁得很。小脸巴巴皱成一团,双手撑着下巴,看底下衣着得体来往的人,时不时叹口气。
“修为太高。”
“这个看起来不富有。”
“这个看起来老奸巨猾。”
“不行不行,这个丑。”
“太好看,下不去手。”
……
骷炎自言自语挑着待会要打劫的对象,哭唧唧。找了半天目标人物,一个都下不去手。她会饿死在夷城的,别说回书院去了,她都不能在下一顿饭的时间看见骨滦。
骨滦?
也没说答应和不答应,态度不明确。骷炎觉得面子挂不住,一起到夷城之后,就找借口逃了。倒不是她怂,只是摸不清对方态度,骷炎找不到相处的模式。
再三斟酌,骷炎小肥手握着海螺,贼兮兮,“狗……不,哥,你在吗?”
海螺很快就亮了,“不在,死了。”
“你妹要被饿死了。”她饿,语气略显着急。
那头,“不在书院?”
“不在书院。”
一般在书院,那老狗是不会管她死活的。在外面就不一样了,但凡老狗知道她在外面,一定一定会隔山隔水地对她用传送咒。
就比如现在。
骷炎的周身泛着紫光,风吹得不轻,世界被头发敷得一片漆黑,紫光一扩一收,再看看,酒楼楼顶哪还有人。
等风停,头发没有在飞扬。骷炎睁开眼睛,还是和之前的姿势一样,略显猥琐,站起来抖抖脚。是在一出小院,有山有水。假山水倒是真的,有石桌,桌上还有饭菜。整个院子布局淡雅,环境幽静得很。当然忽略某只老狗神戳戳的看人的鼻孔,是很赏心悦目的。
老狗开口就神叨叨的,“遇见风沙子了?”
骷炎不奇怪,毕竟老狗不是狗,但也不是个人,“只是看见了,没起冲突。”她拿起筷子,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一小块肉掉在桌子上。
归途眉毛皱得紧,选择闭上眼,语气恶狠狠,“那么丑的手钏,你也带?”
“嗯……可能是哪个没品没味的人送的吧,为了翻墙出来得急,给戴错了?”她又夹了块肉,放在嘴里面。回忆不起来,只是猜个可能性。
“冤魂送来索命的,你就戴着吧!”归途气笑,还好早早把人提来,若再晚些,沙怨就怕又多了一个。
“啪!”
筷子都被吓掉了!骷炎小喉咙一哽,“咳咳咳!”呛好之后,她把手钏拔下来,眉毛皱得飞起来,“我还有几天命活?”
饶是归途生的一副好皮囊也是被气得面目狰狞,平息一下,残忍开口,“等死吧你!”
见好就收,贱兮兮地手脚并用走到归途身边,“哥,哥,哥。”
人并不搭理。
骷炎抬手肘蹭了蹭归途的腰,她也只能到这个高度,“你最好了,哈?”
归途垮着脸,往旁边站了一点,开口得不情不愿,“现在没事了……”
“你个老狗,你吓我?”骷炎心情有点难以言表,坐回位置上,恶狠狠的又吃了块肉。
归途也做另一张石凳上,没好气地道:“若不是你体内水蛭的内丹,你以为我还能给你说话?”随即又笑得春风得意,“只是你可能要做一场梦。”
“嗯?”
“怎么了?”
“可水蛭是前日……这个手钏已经很多天了。”骷炎不太想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