靓善/新美——瓐孍
时间:2022-03-22 08:27:57

  我咧嘴干笑。
  他敛了揶揄,如篆似书般严肃与我道:“这身衣裳乃我舍钱所织,非无功而受之。你门下这许多姑娘皆可爱得紧,平日总喜变着花样儿同我切磋切磋琴棋书画文房四艺,虽颇有些生涩,但盛情难却不是。但除此之外,别无旁骛。我又岂是三六九等来者不拒之辈,睡茗山七十六峰八十二脉两百余姑娘,我也只宠你一人罢了。如此澄清,敢问掌门大人可否中意?”
  “不愧是本座看中的人,总是保留了些许节操。”捋顺他飘在额前的青丝,我并不排斥他的壁咚,由衷嘉誉。
  他反过来执我的手,锦绣一靥:“你的这坦醋也吃得颇有节操,甚顺吾意。”
  说到饮酒这桩记极具诗情画意之事,我倒尚算在行,却委实不晓得他口中的醋我又从何吃起,刚欲否决再顺带讨教,殿外守门弟子便八百里加急慌里慌张风风火火呈上一张拜贴,兴致勃勃的启禀道:“破穗族首领比鸦族长前来额,拜访求亲。”
  我接过那张染得鲜艳欲滴,涂香抹脂的红帖子,那上面刷了一层镀金,锃光瓦亮,长得颇有姿色,只是中间的题字却令我对它萌生的一丢丢好感土崩瓦解。那上头写着‘糗莫掌门娉娥亲启.见字如面’龙飞凤舞密密麻麻十几个狂草大字,笔法甚是遒劲,若非我平时对房玄龄碑自叙帖有所涉猎,险些没认得出来。
  里面的篇幅不长,序幕是一段半婉约半迷糊的寒暄,什么拳拳盛意感莫能言云云,然后下面是“聘礼统列名单”六字。
  聘礼?霎时,手中精美华丽的拜贴变成了一坨烫手山芋。
  翻了翻,单子里的排列委实让人大跌眼镜,法器珍玩分门别类不计其数,仅是灵石便是数以百车。阖上册子,我脑补了一翻此刻殿外陈铺的灵石广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出璀璨诱惑的光芒,立刻筹备订婚宴七字差点脱口而出。
  终身大事,婚姻大事,兹事体大不可儿戏,我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说。
  对于比鸦这次突如其来的下聘,我着实惊诧了一把,抛开我与他交情平平泛泛不说,单是第一次缘起时的初见,我与他便互生凿枘。
  那是数百年前,我领着一干愣头青去凡尘俗世下山历练,这一历免不了要降一降妖除一除魔。伏妖之余,便不知不觉与他盯上同一头猎物——上次给浮屠子放跑的那头泥水犀角牛。
  此物与生俱来全身是宝,为了不再自家小辈面前丢脸,我非同他斤斤计较不可,这么一来,撂倒战利品后,双方大打出手,我完胜他,牵了水牛便走。
  临走因要凸显树立强悍霸道的气场,我难免要甩甩走法贬他一句:“你还没资格做我的对手。”
  是故,我私以为睚眦必报如他,自然怀恨在心。
 
第9章  第八章下聘
  殊不知,他这人不可貌相,纯属是那种越挫越勇,百折不挠且争强好胜的不服输彪形汉子,给我一刺,就此受了鞭策激励,将羽化登仙的人生奋斗目标改成在有生之年靠实力战胜我。
  这是我第二次出门采办时与他邂逅,他郑重其事口口声声向我宣战,拍着胸脯振振有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让你再蹦跶嘚瑟几年,我早晚会光明正大打败你,夺回失去的荣耀!”
  我歪着头斜斜睇他,没在他身上看出什么所谓的荣耀,将他的修为境界在心里与自己对比较量一番,差距着实不低,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乃不知天高地厚,遂走过去拍他肩膀:“毛头小子,年轻人有理想有信念是好事,但切勿小小年纪便开始自不量力,那忒不切实际了些。梦还是别做的太美,梦醒失望很伤人。”
  这番贬损委实够劲,比之尾尖上翘的朝天椒还要辣上几分。逞强好胜如他,自尊心大受打击,抡起拳头便来击我,结果自然毫无悬念,他再度折服在我手中,一败涂地。为了让他死心,我故技重施,离开前站在云彩上装腔作势丢下一句:“你既已口出狂言,我便在睡茗山恭候你大驾光临,等着你亲自上山打败我,扬眉吐气。”末了,我觉着此话的重量尚且不足,又语重心长补充一句:“不要让我失望哦。”
  此后,我与他另有过两遭萍水相逢,他再不提及搦战之约,与我交流也只淡漠疏离的酬酢客套两句,仿佛前两次会晤不过是南柯一梦,他仿佛对执着失去了热忱,但我却晓得,他一直偏激的坚持,只是有了自知之明,不再当众浮夸出丑,毕竟男人在弱女子面前失了尊严,已算难堪,若给旁人晓得了,岂非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是故,后来数次不期而遇,他亦对此只字不提。
  如今,我倒确实等到他来履行承诺,也没让我失望,只是,初衷变了,所有事态发展都脱离当初臆想中的范畴,我一时接受不过来。换言之,我不太欢迎他。
  不过,兹事体大。寻常姑娘家面对这种近况倒也易办,想嫁便嫁,不愿直接干干脆脆婉拒退礼撵人,一气呵成便能解决,但要坐在我这个位置上来处理,那便十分为难。
  我需要拒绝他深情厚爱的同时尚需维持今后两家的来往,不至于因一场狗血喷头的求婚而弄僵两家和气,虽然我自忖睡茗山与破穗族交际也没推心置腹到哪个程度,但凡事均需留些余地,多一个朋友总比多树敌人来得更具好处。
  不过,要想一箭双雕,委实大伤脑筋。我之所以能坐上掌门这个宝座,并非经营头脑管理手段有多干练,纯属胜在修为上头,据我那老早就已翘辫子驾鹤西去的师傅言道,我的修炼天赋冠绝古往今来的修仙大能,是最有希冀能白日飞升之人,真正的天赋异禀,天之骄子。而至于为人处世,着实非我所长,这才有了浮屠子独揽大权而我无所事事之故。否则以我的治理逻辑,睡茗山非在修仙界罢免除名,倾家荡产不可。
  没琢磨出个两全其美之策,就觉手心一轻,笺函已给大王菜花掂去。他举在眼前品了半晌,脸色如日中天的黑:“眼光倒是不错,这个叫比鸦的是哪里蹦从来的黄毛小子?”
  他既问起,我免不了要费些唇舌同他娓娓道出一串故事。这一道,又免不了耽搁一些时辰,守门的小弟子已急匆匆来报两轮。
  大王菜花尚在消化中,我忙不迭征询意见:“呃,彼时我因了你的缘故才给老匹夫捆在崖顶,承了他一桩恩德,以身相许什么的,纯属无厘头,我亦同他阐明,奈何流水情根深种,我这落花该当何去何从,盼求指点迷津!”
  此乃大急,我捧着脸,满怀期待,等他给出解决方案。
  良久,半刻钟后,当讯息以雷霆奔走之势传遍山门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有男女老少弟子长老,柴房杂役洒扫奴仆均闻风跟来瞧热闹欢聚殿门一堂时,他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道出一句:“贵客在外头站得累了,掌门大人还是遣人设宴接风洗尘吧。”
  我晕了一晕,扶住椅栏总算没倒。
  比鸦抬着几车奇珍异宝驾驾临山门之际,乃日上三竿的巳时。我大敞殿门欢迎光临之际,乃碧空如洗的午时。在烈日炎炎下晒了整整一个时辰,唔,瞧不出比鸦这厮竟具这般好耐性,难得。
  我在珍馐遍布的宴席上这样将他一夸,想必他定十分受用。
  不料。
  “阿糗,这娘们兮兮的小白脸可是你私下圈养之宠?啧啧啧,瞧这细皮嫩肉,多半无甚力气,不如为夫这身肌肉来得结实,更有安全感。”比鸦摇着桃花扇一脸嫌恶的端详衾幽,一阵嫉妒吐槽挑衅倒也没什么效果。一向淡定的大王菜花似乎完全不为所动,自顾自的抬盏抿茶。风度不凡,气度更不凡。
  “咳咳,比族长远道而来,又遭掌门怠慢了这些时辰,想必也疲了,此茶乃我睡茗山特产,提神解乏最是灵验,就请多喝两盅,老朽在这里替掌门赔个不是。”右手位上的大长老浮屠子拱手发言。
  老匹夫对比鸦这位不速之客的突然降临也颇讶异,他衡量过这趟万里求亲于两家其实兼获诸多利益,虽有心提倡赞同,但他到了这把年纪处于孤家寡人的光棍状态,着实不了解年轻一辈的儿女情长,无法替我做出取舍决定,只得在一旁扮演老奸巨猾的和事佬角色,打哈哈的同时打着官腔圆场,避免没必要的战火。
  自开宴起,衾幽便是比鸦第一个针对的目标,原因说来也可笑,只因大王菜花主动占地方,坐了我身旁最近的位子,而他却要远一椅之隔,遂开口便夹枪带棒,含讽衔刺,娘们兮兮的吃着干醋。
  大弟子阿旺精明干练,办事利落,且善于审时度势举一反三,在比鸦携着数车奁箱笥媒婆一干人等大张旗鼓来到山门前而我迟不出面时,便晓得今日不易善罢,一顿大餐不可避免,遂在我吩咐之前,便自作主张起手预备了两张桌子,将一堆外人拒在主席之外,这才替我隔绝了媒婆的舌灿莲花与那些外人的参与讨论。
  是以,眼前这张桌子上,除两位当事人也就是比鸦与我之余,便只大王菜花,老匹夫两人而已,底下有些资历的长老皆在门外隔墙窥听。
  衾幽是第一位抢到位置的,以他道侣客卿的身份,实在不应牵扯进这淌浑水,老匹夫一开始也打算赶人,但被我不着边际的遏止了。
  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桩很可怕的事实,那便是整张桌子上,大王菜花是唯一得到我默许共桌的一人。其余两位,多与他俩同待一刻也是煎熬,只恨不得变一把铁锹凿个地洞钻进去万事大吉。
  生平首次尝到了如坐针毡的最高境界,我发自肺腑的同情了拟这个词的主人一番。
  我红着腮帮子含赧带羞,正怯得厉害,比鸦的声音雪中送炭般打破了宁静压抑的氛围:“长老客气,想必阿糗也是借此试我诚意笃否,她是在测试考研我,却又算得什么怠慢。唔,好茶。”说着一脸享受的抿了两口杯中水。
  呃,我实在不晓得该如何接腔,从他一派赤诚的言辞中,我听得一蒙一愣的,说不准他那句是自我安慰呢,还是我这朵刚开花的铁树在他心目中是这般厚道的形象。诚然,我给他吃了半天闭门羹的原因着实与他那番揣测八竿子打不着任何关系。不过他既自圆其说,我也不好特意纠正。
  不纠正声明的后果就是,他将自我安慰误会成了理所应当,如此间接证明了我对他上门提亲的热衷,他便颇以得了我芳心为喜,脸上神情一改怼烎衾幽时的傲慢,谦谦有礼起来,无视了大王菜花,朝我满面春风的笑:“不知聘礼阿糗可有过目,尚可聊表心意与否?”
  绕了个小圈子,话题终于还是时来运转,九曲十八弯颇艰难的扯回到我身上,忙正襟危坐:“很好,物质极度奢华,均是稀世奇珍,件件价值连城,堪称绝伦,我很是欢喜。”字字属实,句句由衷。
  若那堆宝贝顶上没套聘礼这个头衔,我定会为之倾倒,自也爱屋及乌,看待比鸦这厮时顺眼些,谁会同钱财过不去。
  “那阿糗的意思便是允了,咱们今日便定下日子,届时为夫八抬大轿前来迎娶,保证你成为修仙界有史以来最美新娘子!”比鸦丢了扇子鼓掌,乐颠乐颠激动兴奋齐涌眉梢,团团乱转。
  我蹙了蹙眉,这八字尚没一撇,他为夫得也忒早了些。朝老匹夫投了道求助的目光,他喝着已涮过四次的白开水报以无能为力的表情。
  想起有句话这么说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决定还是索性厚着脸皮一次性干净利落解释通透为妙,有时候,女人也有必要上一上厅堂。何况我的身份亦非普通良家妇女,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台词正琢磨得兴起,一旁至始至终都保持三缄其口的大王菜花首次席间发言。他冲我道:“阿糗,你的这位裙下之臣不宜为夫,还是退了礼送客吧。”
  安静,连墙根外偷听者的叽叽喳喳都消弭于无形。
  衾幽一语中的,成功收获了三个人瞠目结舌的眼光。
  我是实打实的讶异,老匹夫是一副‘关你屁事’的形容,至于比鸦,则是最恐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人’的狰狞。
  大王菜花抬起倨傲狭长的丹凤眼,对旁人的反应视而不见,问我:“首先一槽,聒噪。”
  我与浮屠子还在持续呆愣中,那厢比鸦便已缓过劲来,刺激中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拍:“区区杂烩,不懂规矩,我觉得有必要替你主人将你□□改造一番,科普科普越俎代庖有甚后果。”
  属于男人之间战争的火花在摩擦,大战一触即发。
  我被窒息的气氛吓到了,一个哆嗦。朝大王菜花赞许一笑,不愧是一丘之貉,道出了我的心声。
  “第二槽,暴躁。”衾幽又一杯清茶入腹,看也没看正暴跳如雷的比鸦一眼,唔,开始翻白眼了。
  “掌门,这茶见底了,老夫去添壶水来。”浮屠子见机得快,脚底抹油,开溜。
  咔嚓一响,是骨节捏攥发出的摩擦音。比鸦额头青筋暴起,正欲拍案时,衾幽海涛渡舟凉凉一淦:“斯文,儒雅,形象,风度,稍安勿躁。”
  得了提醒,比鸦意识到了沉不住气的严重性,总算悬崖勒马没在我面前抡拳斗殴失了风度。
  大王菜花继续进行无形的打压,终于肯拿正眼在比鸦脸上扫了一圈:“你可能有些误会,你心心念念想要战胜的对手早已是我的人,你没有机会了。聘礼,八抬大轿什么的,都是扯淡,没意义。”
  许是为了增添演戏的逼真性,他拿起筷子挑我下颔,用猫咪卖萌般的语气黏糊糊的问:“阿糗,你说你何必生的这般招摇,到处惹些没必要的烂桃花,搞得为夫这般尴尬,还要遭人质疑。”
  好主意!
  明了他的弦外之音,我立刻精神抖擞的配合他逢场作戏,往他身旁靠了靠:“魅力爱惹祸,奴家无能为力,便想节制亦没法子。”
  现下就剩比鸦一人目瞪口呆。
  瞪足呆够后,他从极度落差中回过神来,瞅了瞅我,又觑觑大王菜花,十五月圆初五月缺般轮番循环了几圈,说话开始吐词不清的结巴:“你,你们……你们是猪鼻子插大葱,熊瞎子学绣花!”
  我与衾幽牵着手面面相觑,一脸懵逼,没听懂他话中是什么意思来着。
  “你们合伙诓我!”这句倒是听懂了,比鸦脸上的和气霎时换成了一派目眦欲裂,这神速,比大王菜花吞灵力的本事还要迅捷几分,果然是应了那句“暴躁”。
  他朝我露出褒贬不一,情绪不二,委屈兼凶厉的目光:“阿糗,你为何拒绝我,是介意我们从前的黑历史吗?”
  事已至此,为了使这场戏够逼真够力度而令他死心,我不得不演出情爱之剧的经典桥段,捧起大王菜花金雕玉琢的脸,然后嘛,嘿嘿。
  既是演戏,戏份必得做足,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委实没什么效应,于是乎,我强忍脖子酸麻努力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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