靓善/新美——瓐孍
时间:2022-03-22 08:27:57

  “过去?”大王菜花貌似认认真真的忖量了俄顷,答道:“我乃孤家寡人一枚,虚岁三千而立。五百年前遭受重创,去太白山汲龙气吐纳调养,不慎受逮入壶,后头你也均晓得,无需多言。”
  他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我终于大彻大悟。
  想要套出他是哪一家哪一门的山寨大王,委实痴心妄想。
  不吐露也罢,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批妖魔究竟居心何在。
  想了想,都道烧窑卖瓦一路货,兔子打窟兔儿钻,他们妖魔道的行事风格,也唯有妖魔方知。最便捷有效的法子,便是揪一只小妖小怪严刑逼供,不怕他不招。恰巧,我身边就有一头大王菜花,他许能从旁的蛛丝马迹中推敲出那堆飞禽走兽的动向亦未可知。
  于是,我边饮着火辣辣的茅台边咨询:“喂,你可晓得你那些同属亲戚们前来扰攘是何用意?”
  他看我像看白痴似的一瞟:“这哪需推敲,一测便知。那堆同僚均是同道中的元老级前辈,向来僻居魔域,除他们家首领,天下有谁可请得动他们出界?”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恍然。
  只是,他们要去迎接自家领袖,何以劳师动众来我睡茗山?异类大规模的聚集,无疑是给我头上招黑。若有唯恐天下不乱,或者与睡茗山有仇者,又该当借题发挥乱嚼舌根,说什么糗莫勾结妖魔意图谋反云云,凶猛得紧。最要命的是,一般类似的跳梁小丑口才文采均甚优渥,活死人肉白骨,譬那出口成章的媒婆更能出口成脏。
  “非也!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些个牛鬼蛇神定是要挑起别派同我山门的矛盾,从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琢磨半晌,我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咳咳,正解,正解。”大王菜花扶额一夸。果然,否定了聪明才智如他所做的判断,大受打击,不乐意了。
  想着他脾性桀骜不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别扭,思忖着应适当安抚安抚他的自尊心,于是打起精神佯装严肃问他:“依你所见,他们大当家在哪个犄角旮旯藏着掖着,不若咱们提前拜访邀为座上宾。”
  “你不妨亲自下山同他们打声招呼,顺带咨询一番,料来他们定会给你面子,如实相告。”马后炮到底还是无法挽救,他脸色不甚中看,语气明显愤愤嗬。
  至于打招呼的基本待客礼仪,我也认真揣摩过。一来,他们并未踏足睡茗山主峰十里范围之内,不算捷越唐突,何况修仙界与妖魔道会面即撕,大家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遂暂容他们栖息一阵,于我而言,明日的头等大事是打发鸡奴!虽有些以私废公,但人家不是还没冒犯吗?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声明……
  “话说回来,你这口乌鸦嘴虽毒舌了则个,倒也有些逻辑性,能惊动那许多骨灰级老妖,非他们家首脑无法办到。倘若生不逢时,那翘辫子的妖怪头儿要在山门附近出世,我是一定要剿了他的,连带那波同党一并锅端。”最后两句,我说得铿锵有力,两眼泛光。传说中久负盛名的妖怪头儿人间蒸发失踪了经年,我是无缘得见的,如当真横空出世,首先要一睹尊容,再将之法灭。
  “妖道圣君可曾得罪过你?”大王菜花快条斯理问了一句。
  回味片刻,我诚实摇头。素未谋面,何来开罪?
  “你也承袭那套迂腐腾腾的假道学?要除一除魔卫一卫道?”大王菜花语气寒碜,眼尾闪烁着不善的光,正要递到口中的酒也搁下不喝了。
  沉吟少顷,我欢喜雀跃笑予他道:“你仅通其一,这不条原故虽必不可少,却也只居末尾,最首要的是,那妖怪头儿出了名难缠,我若能将之宰了,岂非扬名立万,天下闻名?有了这份功勋,自可一呼百应,随意贴两张告示,不愁无人赠灵石!”
  一想到将有源源不断的财宝充库,以及数不胜数的裙下之臣崇拜火热的灼灼目光,我便是一阵三把钥匙挂胸膛,除了开心仍开心。但唯一的缺陷便是,万一将来的仰慕者个个如鸡奴那般死缠烂打,便又是几番一个脑袋两个大。
  然解说过后,一个脑袋两个大的,却非我一人,大王菜花亦做出悲恸状将脸往右首一别:“财迷心窍,你断定有那本事能宰掉那妖怪头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劝你还是远遁为妙,别给人家生吞活剥了才是。”
  “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将桌子愤慨一推,顺带变了面镜子在手,对镜捋直了额前垂丝:“那妖怪头儿再了不得总也是个男人,既是男人,本座魅力无双,岂有征服不了之理?届时我好生装扮装扮,斗法时眨一眨眼,放一放电,轻而易举便将他摄了。”此法虽稍显下作,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结果如意就行了,谁会在意过程?
  大王菜花这次到不淡定了,跳起来大拇指轻佻一竖:“蛇蝎美人差不多便是这番形容了,我看好你。”
  说到真正的蛇蝎美人,他更算得货真价实,我望着他打量了半晌身段,个头很足,肩膀也够宽,腿亦十分直长,但这些部位均太足太宽太长,过分了些,不宜乔装,遂我便消了遣他担任马前卒的念头。
  “我识得传说中那位妖怪头目。”衾幽忽然晴天霹雳一声轰隆。
  兴趣波涛汹涌努上心坎儿,我刮目相看的同时亦抖擞十二分精神,春意盎然的向他叨扰:“诵来听听,与我脑补一下那只活于耳畔唇角的妖怪头是何等风姿!”
  他清咳嗓门,惜字如金道:“风姿嘛,那自然无上绰约,旁的陈词滥调也不用说了,总之远胜世间一切俊男靓仔。话说数百年前,妖道至尊意气风发,单枪匹马屠灭六大仙府,所向披靡……”
  “且慢!”我抬手歇了他的赞美,苦瓜脸毫不吝啬的挤了出来:“这段讯息人尽皆知,不劳尊口提点,麻烦您干干脆脆讲述重点可否?”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回头,再度启齿:“彼时他满腔抱负,欲披甲仗剑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绸缪着将修仙界夷为平地,终结仙魔之争,但尚未起手,便逢治下起兵造反,因事先无兆,失了提防,最终只得燃开元神与一干乱臣贼子同归于尽。”
  本来颇为曲折蜿蜒的一桩精彩故事,愣是给讲得索然无味。
  乱世枭雄竞折腰,内乱枭雄竟夭折。
  梗慨情节均甚老套,不过结局难免令人扼腕。关于妖道圣君从前的丰功伟绩,修仙者无一不晓,所以才有了名流千古的传奇。
  不过,因流芳千古,这则传奇已然老乡长谈老掉了牙,无甚涵养营养。
  见他再无下文,我瞪了眼睛急迫一询:“如此便了结告终?”
  他冷冷一瞅,仿佛打瞌睡般点了一头。
  “你与他相识经过,事发细节,叛者何人等精彩桥段,都给你果腹吃了?”我将酒杯往桌上一跺,口才拙劣无可厚非,但恶意囫囵吞枣便忒不淳朴不牢靠了些。
  因着这一句不满,那厢大王菜花开始郁郁:“我只说识得他,压根儿不熟,哪里晓得这许多秘辛?”
  原来他是提及妖圣名讳蹭热度增光环长身价。我了晤于胸。
  这是桩借题讽刺打击他的好机会!机不可失不容错过!
  但“哦,我还道你与妖怪头儿有甚交情,原亦不过如此”这句话尚未得见天日,就闻耳畔风响,眼睛随之花了几花,跟着腰间一紧,身体不由自主腾空而起,转了两个天旋地转的圆圈,被大王菜花拥搂着靠于一椅。
  旋转中脑袋晃悠悠的晕了一晕,待平复过来,怒火蹭蹭蹭一泻千里。他半声不吭就动手动脚,气质呢,风度呢,仪态呢?
  刚欲偏头呵斥两句,不料头还没偏透,便赫然对上他澄盛清泓烟波莹润的双眸,长睫掩映中,含情脉脉瞅着我。
  然更含情脉脉的,是他那酥到骨子里的假意慰问:“怎地喝了这许多酒,身上仍是冷兮兮凉嗖嗖的,是更深露重还是穿得太单薄?不可以丢三落四,你须保重身子,知道吗。”
  “你这双眸子倒长得俊,锃光瓦亮,比我那梳妆屉中的河蚌珠子还要水滑几分。”伸手去触他眉梢,唔,俏皮一眨。
  “你欢喜便好。”得了赞美,大王菜花很是受用,报我曼妙一笑。
  “嗯,我欢喜得很。”由衷吐露,我真挚央求:“不若你抠下来赠予我,我拿去用线串联起来,出门时挂一挂戴两戴,衬衬衣裳。”
  他的笑僵在脸上。
  尚且未置可否,门边忽然呼啸狮吼一声炸:“放肆!”
  我与衾幽心有灵犀一点通,两颗脑袋四只眼睛刷刷刷齐率一撇,只见鸡奴比鸦黑着老脸杵在门口。
  瞧他那面红心跳脸皮紫涨的形容,我认真揣摩,莫不是首次光临寒舍因水土不服在闹肚子?
  此乃私糗,他不主动提及,不便详察。我从善如流从大王菜花的膝盖上滑下地,热烈的冲他招手:“不想比族长亦属夜猫,真真不胜意料。”
  大王菜花朝外云淡风轻瞄了一眼,单手支颐。因了身上少了我这个负担,一贯的二郎腿又翘了起来。
  比鸦三步并两步疾冲入室,在看见桌子上东歪西倒的杯盏,以及那只在桌缘便左右摇摆徘徊不定的酒罐子时,眼睛撑了一分。在端详完我与大王菜花身上褶兮兮皱巴巴的衣裳时,复又百尺竿头更瞪一分。
 
第12章  第十一章夙寐
  “岂有此理,你俩在作甚!”他声震屋宇,洪亮得很。
  “莫激动,稍安勿躁。”我过去拍他肩膀以示宽慰,赶紧拿起那口犹犹豫豫了许久就要选择滚下地去粉身碎骨的酒罐子,并顺过一只酒杯:“闲来无事,正与衾幽促膝长谈。”瞅了瞅纹丝不动的窗帘幕帐,续道:“凉风习习,恰乃品酒秉烛好时光,大家干一盅……额!”
  倒酒的动作愣在当场,我摇了摇酒罐子,空空如也,复又摇了摇,依旧如是。去瞅杯中,酒水堪堪及颈,泛着冰清玉洁亮晶晶的烛光,勉强可算一樽。
  “世道怎如斯凄凉,你竟连区区浊酒也不肯施舍半盏。”见我僵在当地,比鸦起了误会捂着胸口悲恸欲绝。”
  那模样着实猥琐,我没搭理他,任由他恸着,抬起桌上仅剩的半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悲够了恸够了,鸡奴大体觉着颜面扫地需要发泄一番。屋中三人,他无自虐倾向,亦不敢开罪了我,于是只得将目标定在大王菜花身上,一双小鹿眼迸发出小鹿被抢奶的怨怼与气愤,生生不息。
  不过,他终究是一族之长,基本风范还是能拿捏妥当,狰狞着嘴巴强忍怫郁,矮身在东首椅中坐了下来,只一个转身的功夫,脸上已是风水轮流转一派和睦亲切:“衾公子好雅兴,子丑四更竟仍举杯抬盏。”言下之意是指摘衾幽搅他休眠。
  我在他俩大同小异的表情上来回切换了两个轮回,颇为钦佩这份默契,更钦佩鸡奴的变化如神,演戏天赋。但这也更加坚定了我拒绝他求婚的信念,同这类嘴上与你嬉皮笑脸,心头哐哐啷啷的男人相处实在危险,没准不留意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背后捅上一刀,你如何冤死都不晓得,委实可怕。
  大王菜花如他描述那般举起酒杯抿了一抿,那吞咽的形容,着实看不出来他手中所持实乃空杯。这演技,宗师级别呀。
  “过奖,无事不登三宝殿。比族长此时此刻光临蓬荜,想必是想与在下提前较量较量。也罢,在下正愁剩下几个时辰等得枯燥,还是早些逐角,早些打发了这项闲事。”衾幽漫不经心一应,表面和煦,却怎么听怎么刺耳。
  “兹事不急,在下此番叨扰只是向与衾公子虚心求教面首之德。”鸡奴甩甩袍袖,佯装敬仰:“听闻衾公子蒙糗掌门扶持,收留门下,照料有加。瞧来衾公子定是面首之能出神入化,方得糗掌门另眼青睐,有求必应。在下佩服,佩服。”
  □□裸的鄙夷加讥嘲,拐弯抹角骂大王菜花吃软饭。
  我灵敏闻到硝烟弥漫的气息,若一言不合撕逼起来,委实扰民。一想引发战争的导火索是我,心里便不免生出欠仄愧疚,只怨这挡也挡不住摒又摒不掉拦又拦不了的魅力实在忒浓。
  思忖着要不要当个和事佬出来平息战乱,但转念又想,女人钩心斗角见得多了,不胜枚举,但男人争风吃醋却委实稀罕,百年难得一遇,这才有些趣味。错过此村无此店,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熄了看头为妙。再说交锋仅是一触即发,尚未爆发,待失态发展到扰民程度再进行斡旋抢救亦来得及。
  于是,我决定整整衣冠肃肃表情,作壁上观看热闹。
  鸡奴的一番冷嘲热讽委实极具特色,男人最忌讳的便是旁人质疑自己能力,若窥见有人在背后蜚短流长,非七窍生烟不可,何况当面挖苦?那肯定气得三魂七魄找不着北,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以打败消灭对方为荣,这样才算证明了自己的本事。
  如今他俩便是这般,表面风平浪静,正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惶恐啊!
  而在修仙界中,显摆本领最直接的方式是什么,当然是斗法!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上一架,未免殃及池鱼,我双足在地板上努力后蹬,挪开些位置,打算远而避之。
  正在我蹬足蹬得不亦说乎的卖力时分,大王菜花右手一招,竟将我整个人提起来吸了回去,安安稳稳落在他软绵绵热烘烘的怀中,跟着是他的笑语嫣然:“阿糗阿糗,你真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为夫这么好,好得都令旁人跳脚嫉妒了,以后咱们还是撙节些,别这么恩爱为妙,如此便不会惹得外人眼红。”
  怎地不斗法反而唱起角儿来了?想来龙之逆鳞揭之有底,定是鸡奴一篇刺激起了效用,触及大王菜花忍耐界限,遂以牙还牙的怼。
  这一怼需要我的配合方显得天衣无缝,如今便是我特别出场的关键时刻了,赶紧溜出他怀抱,端起空杯子压压惊,方讪笑着叹息附和:“这委实怨不得本座,谁让整幢山门上上下下,唯你身上灵力足些。虽说诸位长老也未必没有这个修为,但他们年纪大了,同我处起来也不甚合适,遂只得便宜你将就将就,勉强凑成一家。”说着脉脉含情将他望上一望。天晓得,这个动作摆得有多艰难。
  然我虽有些愁闷,辛而大王菜花听了我的胡诌,脸色犹盛风铃葳蕤,鸢尾琼苞。
  我俩这厢眉来眼去,那厢却苦了比鸦,一张脸酸涩苦辣五味杂陈,梦幻又精彩。末了,终晕成了飘飘浮浮的绛紫色,拉起我右手泪眼婆娑:的哭诉“阿糗你怎能如此对不起我,聘礼还在外头摆着,你便同旁人凑成了一家。说好的比试定亲,这都还没起始比,你就变心啦。”
  额,这话委实牵强了些,之所以有这场赛约,归根结底,只是想全两家面子,至于胜败,也均板上钉钉,我是不允许他赢的,即便真赢了,也要想法子推了这门亲。何况,我与衾幽早已扯上剪不断理还乱的错综关系,他也没有要走的打算,演一演戏又有何妨?只不过,这都是我有欠考虑,没设身处地顾及顾及鸡奴的感受,此番伤了他心,瞧来伤得颇为厉害。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