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冁/踅冁/黪罹/卮罹——瓐孍
时间:2022-03-22 09:55:41

  他一手握柄一手捏鞘,双臂运劲,力贯剑身,但听锵锒一声,一片火花崩溅之后,虚鸿已断为两截……
  折腾了将近两个多时辰,总算将那群瘟神打发了。
  燃眉之急已消,但危机尚为解除。所有都觉得整座白月薰宫陷入一张大网,是阴谋的天罗地网。冥冥之中有一双大手撒网编丝,在黑暗里操纵人的命运。
  虽已更深,但历经这惊心动魄的一场变故,人人均无睡意,聚在弄幽殿中筹思对策。
  “今日多亏有你,大恩不言谢,算本宫欠你一桩人情。日后若有效劳之处,无论是否力所能及,我都要偿还了你。”虽然嘴上说大恩不言谢,但林雾还是心不在焉的致谢。她眸中浮现出罕见的迷惘,即墨飒风折剑为誓,屏退外敌,这便推翻了她之前的揣测。若那些人乘夜来希的目的当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梃蠼之案不过是幌子而已,那么即便是天皇老子在此也不可能阻其行动,但即墨飒风却成功暂止波折,说明这些人还是比较在乎真相,确是为梃蠼之故而来,并无其他谋略居心。
  然而,三日麻怎么会变成梃蠼?事态如何发展得如此严重?这中间,到底辗转了什么?
  她的致谢并未得到回应,即墨飒风耷拉着头,直愣愣凝视手中两半截断剑,面显怅然惋惜。
  这柄剑,斩过五百三十七名贼寇首级,饮过五百三十七名人类的鲜血,是除了他腰间盛酿装酒的葫芦之外,唯一一直与他形影不离的傍身之物。幼时,他阿爹亲手将剑赠予他时曾说,一人一剑,沥血沥胆;剑生人生,剑亡人亡。如今人虽尤在,长剑却已摧折。
  “纵横你揽尽天下之财,也及不上虚鸿半寸镔铁!”阿爹曾郑重其事的介绍,铸造此剑的□□材堪称奇珍,举世无双,且锻造不易,历经千冶百炼。断金如坎糜肉、削岩若切淤泥,无往不利。
  “哦?那你折了此剑,本宫岂非犯下了弥天大罪?这剑给你说得这般值钱,我可赔偿不起。”林雾雍容的靠在菡萏王座上挑眉,说出口的话却与她由内而外散发的尊贵气势大相径庭,非但没有丝毫度量,简直泼辣贱骨:“既然赔偿不便无需赔了,总之是你自己多管闲事,本宫并未央求于你,谢意到了这桩恩情便也一笔勾销。”
  “岂有此理,知恩图报、欠债还钱,原是天经地义。不料这话到了宫主这里,竟成了忘恩负义,在下着实钦佩。”收了断剑,即墨飒风将剑鞘别回腰间,抬头望她,脸上惆怅之情渐言渐隐:“其实这般巍峨辉煌的殿宇,足见宫主是阔绰之人,要赔一柄剑还是能办到。虽说虚鸿比一般俗剑更为值钱,于旁人而言望尘莫及,但并非无可取代,你买得起也赔得起。”
  空气里瞬间涌出了几分旖旎味道,五罗姝与十二歃血碧翼静候两侧,各自互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意味深长。
  武学造诣越深,便越谙兵刃与兵刃之主的重要性。真正练兵中强者,手中兵刃可使得出神入化,若非衬手兵刃加持,功力未免大打折扣。虽说内功臻上登峰造极之境时飞花拂叶皆能克敌制胜,一草一木都是兵刃,但总也需借由这一草一木之微。
  他话中暗昧其词,若按照往常一贯作风,林雾定会以其人之道连讼带怼的驳回,但她深知剑于剑士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像彼时,那条狰狞的腾鞭与阿暖而言有多重要。
  何况,虚鸿的确是因她而折。
  于是,她郑重其事的问出一句:“不要卖关子,你且说要我如何赔偿?是觅能工巧匠将断剑续接如初?还是另寻镔铁仿其模样赝造一件?”
  “赝造就不必了,能接续虚鸿的能工巧匠逝世多年,世间也寻不出第二位来。”即墨飒风很不客气的直言,朝林雾深邃一笑:“白月薰宫中千璜万璋均匹不过我一剑虚鸿的价值,唯一一物可做抵偿。”
  “何物?但教我拿得出手,自然不会吝啬。”
  “此话当真?”即墨飒风语涵戏谑。
  “本宫一言,无嬗无嫐!”林雾不耐烦的挥袖,言之凿凿,但即墨飒风立马便让她追悔莫及。
  “其实,宫主你的身价可比整座熏宫高得多了,足以买下一把虚鸿,自然也赔得起一柄利剑。”謦了謦,又马上增加一句:“嘿嘿,既然赔得起一把利剑,自也配得起一把利剑。”
  “什么意思?”林雾已听出他话中地痞无赖的意思,但还是给了他一次悬崖勒马的机会。她眼愠警告相盯,只盼他倒覆改口。
  也不知是情商匮乏还是悟性欠缺,即墨飒风便似没看到她眼中显而易见的警告,仍嬉皮笑脸的流氓作死:“咳,这前一把利剑指的是虚鸿,它折了,所以必需赔偿;这后一把利剑,所喻之人便是区区在下。在下如今尚未婚娶,当然需要红粉佳人相匹相配。”
  刷刷,未待林雾表态,已有两柄冷锋凛凛的寒剑架在了他脖子上,一左一右,贴肉及寸,只需稍一用力,立即剪下他一颗头颅。
  “即墨公子,祸从口出,还望慎言!”朱靛二姝在维护宫主庄严是还是十分默契,连恐吓之言亦异口同声。其实,她俩何尝不愿即墨飒风再花言巧语多谑两句,平素林雾待她们不薄,但不苟言笑,沉溺在失去子言暖的寂寥中与世隔绝,无恚亦无喜,只是常常夜间偃寱,仿佛行尸走肉一样。她们更宁愿她愠怒几回,起码看起来还是个活人。
  但即墨飒风遇威则怂,斗胆口无遮拦的冒犯了一回,再也不敢冒犯,举了胳膊颤巍巍的缴械投降:“是是是,在下僭越为宾之分了。只是知幕少艾乃人之常性,咳,宫主虽非少艾,但也勉强能凑入中艾一列,同样令人倾慕。我因为宫主风姿臣服,方才有了这番连珠妙语,实在是宫主韵采过人,在下不由自主的沦陷了,望宫主海涵恕罪。”
  马屁拍完,他首先哆嗦,觉得自己一定是逢迎上瘾。
  林雾像是没听到他的舌灿莲花,再问:“那虚鸿呢?你既如此青睐于我,是不是当真要我以身相许方才甘心?”她嫣然一笑:“只是如今本宫夫君下落不明,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歿了。但无论他是死是歿,我都是有夫之妇中的孀妇,这样未亡人的身份,实在有辱圣海之风,也糟蹋委屈了你俊彦之荣。”
  即墨飒风明知她是刻意讥讽,可心头还是欣喜若狂,一句“这些通通微不足道,你心甘情愿就好。”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一见她阴沉的脸色,启齿欲吐的话又缩回了腹中,扭扭捏捏默不作声。
  朱靛二姝撤剑回鞘,说了两句欠仄之言。毕竟他于林雾惠有大恩,作为奴婢,也需对主子的恩人客气三分,至少面上文章还得做足。
  即墨飒风再觑林雾神情,发现她已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以手支颐,蹙眉深思,大约在揣摩今日之祸始于何因,完全不再理会他。他眸中有黯淡划过,但稍纵即逝,为了能与林雾搭上话,他亮着嗓子说再扯:“两个月的时日虽然不短,终究有限,需尽快着手。不知宫主有何高见,咱们要从何查起?”
  他怕林雾不睬,未待回复,已自行补上:“虽说导致那些人不得好死之人并非宫主,但确是因三日麻被掉包为梃蠼才酿出这些祸端。凶手利用了这两种药物相似的性质偷天换日,栽赃嫁祸。”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昔日林雾也用了同样的法子混淆视听,将雎冉琥珀骗到了手,不知她与那真凶是谁效仿谁,但以截止至今的成绩而论,林雾已然败露,而真凶还处于败露的路上。貌似她低人一等,那凶手更成功一些,起码时日拖延得更长久。
  “宫中部署对宫主忠心耿耿,定不会在你研制三日麻时胡作非为,咱们可以排除内讧。往下推敲,宫主携三日麻前往猫山拍卖会,至始至终未曾显于人前,旁人也不可能在途中暗自使诈。除了研制时真凶有机会动手脚,那便是你袖拂雎冉,将药物覆于玉石的这个时间段。”他一板一眼,说得振振有词。“当然,研制三日麻时虽有机会,但这个真凶也闯不进宫去,要想从此处卖弄鬼蜮,谈何容易?那么唯一的契机只有拍卖会现场。”
  林雾终于拿正眼瞧他,尊口一赞,表示认同这个观点:“嗯,言之有理。”
  因当时她讹言扯谎,通过袖中□□一法将三日麻撒在那尊玉石上,不足半刻钟便浸了水,那些人一一抚摸,最终中计,但他们抚摸时玉石上面的三日麻已变成了梃蠼,而在散播毒物之前,林雾曾率先在玉石上摸了两回,她自己并无中毒之象,那么真凶便是在她拂袖之后到第一个人上前抚摸玉石这两个桥段之间。
  她猛然醒悟,同即墨飒风面面相觑,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明觉。
  梃蠼之毒需贴物而施,这两个桥段之间,唯一于雎冉琥珀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唯有两位。
  一是彼时场上主持拍卖会的那位老叟,二是林雾用酒浆淋湿玉石之后,第一位上前抚摸之人。
  除此之外,别无旁人!
  那名老叟是猫山拍卖行中的耄耋,与旁人相较,他与雎冉距离最近,也是接触最多,嫌疑最大的一人,于是林雾决定从他身上开始调查。
  但林雾与那老叟无所交集,除开那场拍卖会,从前素昧平生,中间没有任何罅隙仇怨,也并不了解她白月薰宫之主背后的真实身份,这样做的动机何在?
  没有明确的动机,就说明他并非真正的幕后主使,而是一枚棋子,那真凶手底下的一面喽啰羽翼。而老叟背后的掌控者是整个猫山拍卖行,势力盘根错节,要想短时间内有所收获只怕不易,林雾寻思对这两名嫌疑人双管齐下,分派一波人力对当日第一名上前抚摸玉石之人展开调查。
  辛而她还记得那人大致的相貌衣着,佩戴装饰可描述个粗略梗概,要想侦出其来历大约不难。
  时日蹙迫,不能贻误,翌日又要启程赴一趟猫山,但与上次不同,这一趟赶赴猫山并未顺遂。
  准确的说,是即墨飒风遇到了阻碍。
  所谓的阻碍便是他阿娘,西凤鳞。
  久违故人,林雾却并不打算与她叙旧,而是在转角时听到即墨飒风咕哝了一句阿娘,她往东的山坳后一瞧,果然有骏马飞驰,便在与西凤鳞晤面前取出丝帕临时充当面纱,遮住了容颜。
  即墨飒风与母亲重逢再即,哪还顾得上她戴不戴面纱?勒缰停马,翻下鞍辔便朝东方跪了下去。
  堪堪跪倒,由西凤鳞领头的一干大琰圣海人马已驰到身前。
  狗改不了吃屎,暴躁性急的女人无论活多久,脾性始终暴躁。穿金戴银、琳琅叮咚的贵妇一见颔头顿首的即墨,翻下马来就是一阵劈头盖脸,满腔怨愤尽数倾泻而出,一句“逆子”骂得五味杂陈。
  她身后还跟了金寤,看来他已将昨晚一系列乌龙悉数敷陈,遂才这般疾言厉色的喑噁叱咤。
  西凤鳞的词藻不甚繁冗,在逆子与不肖子间来回切换、你替我顶,又是吃里扒外又是良心昧,下山也不第一时间回家,在外东飘西荡胡作非为云云,对即墨飒风进行好一番苛责数落。虽说即墨飒风近日行径是有些吃里扒外的味道,却也是货真价实的孝子一枚,他不敢当面忤逆母亲,只得逆来顺受,只反复吐词“孩儿不孝”。
  西凤鳞骂骂咧咧中就流了眼泪,她这么一哭,烘围染氛,连带着林雾也泛起了酸楚,心里掠过两道模糊的身影,那是早已埋骨黄泉的双亲。
  训完了儿子,西凤鳞开始转移目标,眼光兜然一转,凌厉的眼神望向了林雾。
  两双眼睛互瞪互瞄,西凤鳞没认出她,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目光重又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含沙射影:“风儿,你莫要忘了你身上尚有一纸婚约,碾廑才是你的正闺眷妻。你在外胡闹,万万不可乱了分寸,惹些祸端上身,更莫辱及媚琳山庄的颜面。凡事都要慎重,你是大琰圣海嫡长子,将来要堪担大任,身份何等尊崇?切勿与诸般不三不四之流不清不楚的厮混,需以光明磊落立身。”
  这话委实刺耳,她明着是在詈戒自家儿子,但弦外之音明摆着是辱林雾不够光明正大,但眼下当务之急是调查真相,多耽搁一刻,白月薰宫之危便多重一成,她肩头压力山大,不愿节外生枝,见大琰圣海诸骑截道拦路,便率领一干女仆斜转马头,扎进了旁边的林映小径。
  鞭挞声中,她听见身后送来即墨飒风急切切一句:“宫主稍等!”但她马不停蹄,疾奔风霎扬长而去。
  转过两弯拐角,驱入一片铁杉林中。十二歃血碧翼中排行第八的娈碧翼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无人跟来,问道:“公子,咱们不等即墨公子一道?”
  “他是个大忙人,大约再无这个闲暇。”给西凤鳞颤住,瞧他那副战战兢兢的形容,多半是无法摆脱了。她决计不与西凤鳞有甚言语交流,他们之间的缘分,到此为止。
  想到彼时,他曾问她强行将他掳入宫来所为何事,彼时她含糊其辞,后来又找了许多借口,其实,她能所为何事,这世间,她又有何留恋?但凡与阿暖无关,再惊天动地的奇闻,她亦不屑一顾;而只要能与阿暖沾上联系,即使是蛛丝马迹,她也势必倾之。
  “这家伙不三不四,说话污言秽语,甩了也好。”
  闻言,十二碧翼不约而同的抽了抽嘴角,正待琢磨着谏言几句,身后忽然乒乓大作,传来一阵兵刃交接声,于是咴马拉缰,止了步伐。
  “难不成他们窝里反了?”
  “甭管是不是窝里反,干卿底事,咱们需日夜兼程,赶路罢。”林雾皱眉,只驻足片刻,又领在前头飞驰。
  诸女有心瞧瞧热闹,却也知轻揆缓急,只得攸随其后。
  但她们并未驰出多远,即墨飒风的声音便响在身后,衔在风中飘飘荡荡送了过来。
  “喂,等我!”
  林雾再度停步回眸,但间铁杉林尽头的来路上,一人的卢茜骥,正追风逐月纵马而来。他骑在马上,英姿飒爽,樾裳飘绥,颢素长衣旒摆攫裾,像风一样潇洒。
  他越行越近,不知林雾是否错觉,竟看到他脸上洋溢着眉开眼笑,是喜悦的抒发。
  “你们跑这般迅速,莫不是为了摆脱我?”追上之后,他敛了笑容。
  林雾偏头去觑他身后,空空如也,半名追兵也无,正待相询,忽见他颏下脖颈处有一条剑痕,殷红的血迹汩汩外涌,将脸上丝巾摘下来递了过去:“西凤鳞如今怎地乖僻至斯,连亲生儿子也下得了毒手,看来本宫从前小觑她了。”
  “切莫胡言,是我自个儿以剑所割。”接过帕子,他从腰间解下酒葫芦,浸了帕子,意欲涤渍患处,但因伤口部位隐晦,自行盥濯甚为不便,而洗污除秽是细致活,他却是位名正言顺的糙老爷们,五大三粗,做起这些事来十分狼狈。
  “西凤鳞不允你与本宫同流合污,意欲强行绑你回去,你无可奈何,便以自戕之法脱身?”林雾见他举手动作十分为难,一张白白净净绣梅刺花的帕子顷刻间脏了下来,但污渍却越揩越多,却并不打算仗义相助,接着讥诮“不过一桩人情罢了,本宫言出必行,来日自有图报,劳你吃了这番苦头,着实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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