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装凶可以,那么,佯装若无其事便再简单不过。
谢厌牵了下唇角,暗自点头。
殊不知,不留神间,那迈开的步伐早已凌乱。
时间一息息而去,他脑子里已从四年前初见尹婵的画面,跳到了几月前的京城石花巷,正打算再想想带她一路来原州的点滴。
忽然,腰后的革带被尹婵拽住了。
谢厌顿步,脸色闪过错愕,没有回头。
尹婵矜持地抿了下唇,抬起眼帘,眼前伟岸的身形如一座山峰,然而再是崔嵬,却也有倾塌的时候。
她眼睫轻眨,眉梢一提,无奈莞尔。
凑近谢厌身后,抬眸见这比她高出一头的男子,压低嗓音,无辜地哼了声:“知道你不开心了……”
尹婵没有戳破两人间的窗户纸,又说:“怪我,怪我成么。”
她没想从谢厌口中听到什么,低了脸,只看他后腰被自己攥住的革带,看得有些走神。过了一息,才抿笑努努唇,自顾开口:“……别闹。”
两字虽是怨,却无甚恼意,倒似和他撒娇。
尹婵指尖轻一颤,又拽了拽那革带:“你如何才消气,说说,我竖着耳听得可认真了。”
谢厌喉结滚动,眼皮猛跳,不争气地红了脸。
霎时间,想到不久前被她依恋着、唇舌轻探疤痕的画面。
再无法神色如常了,心口酥酥麻麻,他食髓知味地闭了闭眼。
想张嘴说,却欲言又止,沉默一会儿,背对着她,缓慢地、声音沉沉地反问:“尹婵,你在哄我吗?”
◎最新评论:
【甜到我了】
【谢厌要自信一些,这不是在做梦!】
【甜甜甜】
【啊啊啊啊啊大大快点更】
【太少了,作者加更吧】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当然是哄你啦!!!
谢厌你什么时候才能自信一点啊!!!】
-完-
第37章 、狠毒
◎尹婵不寒而栗。◎
谢厌后悔了。
他不该在尹婵开口之时犹犹豫豫,非想尹婵说出“哄他”两字。
该顺着她的话,让她再吻一吻自己的脸,或用手指碰碰也好。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方才谈论苏臣花了大把时间,土匪将收刮的财宝理好后,打算来审一审这突然出现在谷城附近的一行人。
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好东西。
想到便做,推开关押的门,打断了谢厌痴痴的反问。
审问尹婵和谢厌的是匪头老大,除他,身后还跟着尹婵一直惦记的苏臣。
土匪问什么,两人便答什么。
来时既已假做了身份户籍,他们确实从江南而来,游山玩水。
路途偶闻西南之地山景辽阔,便至谷城。原想暂作歇息,不料被劫。
一番话毫无破绽,匪头沉吟不语,瞪着铜铃眼半信半疑地扫视两人。
估摸着问不出什么,便也信了他们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转头问道:“苏臣,你怎么看?”
苏臣说了几句。
期间,谢厌抬目,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这与整个土匪据地格格不入的人,虽然穿着同其他土匪一般无二,但观其举止神态,更像个饱读诗书的儒生。
面容清癯,文质彬彬,颇有书卷气。
站在匪头身侧时,两者一粗鲁狂放,一眉目温儒,对比显著。
谢厌眼皮轻垂,若有所思。
匪头“嗯”一声,带苏臣出去了。
尹婵悄悄到窗边,见两人走远,看向谢厌,顾不得方才的暧昧,脸蛋绷起,颇为严肃道:“他们似乎并未放下戒备,公子,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谢厌轻捻着腰间玉佩。
此行称不上复杂,不过是查清掳绑欧阳善的内情。
但谢厌能感觉得到,背后之人与其是冲着他来,不如说,更想找到主掌原州的人。
那目的便显见了,为的正是原州。
至于原州有什么值得旁人惦记,他倒是想起了一桩。
谢厌垂目,面色变得轻松,看着尹婵缓缓开口:“不急,等夜深。”
尹婵嘴唇微张,不懂谢厌的想法。
这一等,便是疲累加身,昏昏睡去。
难得的,她在危险重重的土匪据地,还做了个梦。
梦中回到京城,熟悉的将军府,爹爹打了胜仗,身披银甲,凯旋而归。
他大步踏进门,尹婵欢喜迫切地迎去,一头撞进爹爹的怀抱。
怀里过分的冰凉,不似记忆里那样温暖。
她疑惑抬头,想和爹爹说会儿话,可收回抱着他的手,摊开一看时,竟见满手都是冰凉刺骨的血。
银甲沾满鲜血,浑身没有一处完好。
刺眼的猩红占据了尹婵的目光,她瞪大双眼,巨大的恐慌袭来,压得胸口喘不过气。
泪珠从眼眶一颗颗落下,尹婵低低呜呜地喊:“爹、爹爹……”
面前人握着兵刃眼也不眨的伫立原地。
“尹婵,醒醒。”
“别睡了,尹婵,尹……阿婵,快醒来,阿婵。”
思绪混沌之时,尹婵听见了谢厌的声音。
她的头很沉,浑身不适,艰难地抬起眼皮,眼尾挂着泪,迷迷糊糊问:“谢厌?”
太黑了,便是睁了眼,也什么都看不见。
梦里带来的恐慌被夜色频频放大,尹婵尚未彻底清醒,便听谢厌附在她耳旁低声:“时机已到,楚楚和宋鹫已探查明白,我们先出去。”
尹婵怔住。
被谢厌扶着起来,才发现自己睡在了那木板床上,还披着谢厌的外袍。而窗外乌漆嘛黑,一片安静。
原来她睡了这么久。
怕耽搁正事,尹婵连忙起身,轻轻清了下嗓子,小声问:“现在要去哪?”
“密道。”谢厌拉她到门边。
屋子太黑,尹婵迷迷蒙蒙看见谢厌从袖中掏出一物,伸进锁眼,三两下紧锁的房门便开了。
尹婵一惊,不作声地看着他动作,还没弄清密道究竟,就被带到了屋外。
山中安安静静,仿佛早前那些土匪只是她的错觉。
谢厌一路带着她左拐右拐,竟没遇上一个人。
半盏茶不到,眼前出现了个山洞。两人扒开野草进去,洞中有巨石,将石移开,一条深不见底的密道让尹婵顿感惊吓。
再看谢厌,面色如常,似乎早早知晓。
也对,若不是早已查到,此刻又如何能带她过来。
尹婵抛去胡思乱想,跟着谢厌小心翼翼地走入密道,先时路径颇窄,走了一会儿,如肠小道的尽头是一宽敞的平地。
楚楚、宋鹫乃至护卫们,都在这里。
尹婵眼里闪过惊喜,正想与楚楚说话。护卫见谢厌来了,霎时往两旁站开,露出一个全身被捆绑的青年。
尹婵定睛一看,赫然是苏臣。
原来,原来她睡下的这段时间,事情已要查清了。她……天啊,她随同来剿匪,难道真的只是陪陪谢厌么?
尹婵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作用,无奈一笑。
索性也不纠结,到楚楚那去站着,安静听谢厌审问。
尹婵起初还能把精力留给苏臣,全神贯注于他们的审问,虽然也是有些听不懂的。而后,不知怎的,杂念越来越多,忆起方才梦境,又想到谢厌。
目光不由自主地偏移,落在谢厌身上。
他……审人,怪凶的。
和在自己面前时,判若两人。
尹婵想啊想啊,等回神之际,那方已结束,而她脑子空空,一丁点都没理清。
谢厌淡淡道:“将他带回原州。”
宋鹫问:“现在便离开?”
谢厌轻“嗯”一声,嗓音没什么情绪,却已顷刻夺取土匪的生机:“趁夜,将苍盘山的土匪一锅端了,待明早报给谷城官府。”
此行实在顺当,尹婵瞥向已奄奄一息的苏臣,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事实证明,尹婵的顾虑是对的。
土匪多虽多,却大都花拳绣腿,功夫平平。宋鹫带着护卫不过一炷香便将其一网打尽,用麻绳捆住,扔在空地。
但当他们带着苏臣准备下山时,暗处突然窜出几名黑衣人,意图救走苏臣。
双方立刻动起手来。
尹婵文弱,不敢添麻烦,站在几人中间,一心守着被绑的苏臣。警惕环看四周,唯恐苏臣被带走。
苏臣也文弱,清俊书生类的人物,因而尹婵并未对他多加提防。
哪知,正是这一轻敌,陡然闻到自苏臣身上传来的一股奇香。
她脑中嗡地一声,扭头看去。
夜色晦暗,苏臣的面部轮廓不甚分明,尹婵努力地睁了睁眼,正要说话,视线霎时如被烟雾迷蒙。奇异香味顺着鼻息钻进五脏六腑,身子立时发软,向后倒去。
昏倒之际,依稀瞧见苏臣唇边一抹轻笑。
以及,谢厌惶急的大喊。
“——阿婵!”
尹婵沉沉睡去,不知今夕何夕。
夜幕既了,东方将白。
清晨再醒来,尹婵头很疼,熟悉的床铺和帐顶唤醒了她。
这里是、谢府?
他们离开苍盘山,回了原州。
昏睡前的记忆再度涌进,尹婵立马起身,撩开层层叠叠的纱幔,朝外喊道:“楚楚,阿秀……”
是苏臣,苏臣身上传来的异香致她昏迷,意识尽去前,她还听到了谢厌的声音。
尹婵没来由的慌张,不等楚楚进来,便手忙脚乱穿了鞋袜。
一推门,正好与楚楚撞上。
“事情如何了?”尹婵拉住她,神情迷茫又急迫,“楚楚,我们何时回来的,谢厌呢?”
楚楚连声安抚:“小姐别急,公子他没事,正在官邸的牢狱审问那苏臣。”
尹婵不放心,总觉此事顺利得古怪,睁大眼睛喃喃道:“我昏迷之后,可有发生什么?”
“小姐信不过奴婢?”楚楚突然笑了,“自是三两下解决,便下山了。”
“只是如此?”尹婵半信半疑。
楚楚眼神顿了一下,旋即点头:“区区土匪罢。”
尹婵站在门槛一动不动,沉下眸子,没有再说话。
楚楚目光微变。
其实,她的确没有说清楚。
尹婵昏迷时,她不曾第一时间发现,正在和欲救苏臣的人缠斗。
直至耳旁传来一道道颤抖的嘶叫,扭头看去,公子墨玉簪遗落,披头散发,宛如发疯的狼犬。狼犬张开獠牙,撕咬猎物,他则攥着一把从土匪处抢的刀,嘶吼着,赤红双眼毫不留情地砍去。
便是黑夜,也能觉出他浑身覆满了暴戾之气,杀人如麻。
那些要救苏臣的人全都死了,若非宋鹫拼死相拦,只怕苏臣也要当场殒命。
这些事情她如何与尹婵说。
小姐性子柔,一株开得美丽的花,向着阳光就好,何必被血腥沾染。
楚楚敛眸,顿时不敢再看她,喉间略有苦涩。
罢了,还是先将小姐哄进屋里歇息,她中了苏臣的奇香,还没……楚楚担忧,暗暗措辞后,正要再劝。
尹婵霍然抬头,惊得楚楚呼吸一顿:“小、小姐?”
“楚楚。”尹婵目光回转平静,望着她,认真地询问:“真的没有其他事情吗?”
楚楚眼睫眨了眨,有些恍惚,从她冷静的眉目,竟能看出几分公子的气势。
一样的不动声色,表面云淡风轻,却仿佛能洞察她。面上没什么大开大合的神情,但很冷,在生气。
她微愣:“当然,小姐您……”
话未落下,尹婵咬唇,眉梢紧蹙,怔怔地摇了摇头:“不行,我得到官邸看看。”越过她朝外跑去。
“小姐!”楚楚转身要追,尹婵却跑得飞快,转瞬没了身影。
她紧了紧手,没办法只得跟住。
谢宅门口停着马车,楚楚追上尹婵后,便扶她上去,往官邸疾驶。
马车才出巷口,逛街回来的谢四姑娘便看见了,拉着三姐急问:“姐姐快瞧,那是不是楚姑娘的车?”
“是她的。”谢三立刻精神了,“难不成,他们回来了?”
“那赏春宴……”
“自是要请五姑娘去。”
谢三抚掌,眼睛骨碌一转:“我这便去和薛夫人说一说。”
原州牧官邸外,楚楚长“吁”一声。
尹婵早已迫不及待,楚楚还在停马时,她便大步往官邸走。
到门口,一守门差役正要拦,立时被同僚叫住,同僚恭敬道:“姑娘怎么来了?”
尹婵无暇攀谈,同他点点头便说:“公子可在牢狱?我要见他。”
“在在。”他朝里面喊了一当差的,吩咐道,“引姑娘前去。”
“有劳官差大人。”
待尹婵离开,守门差役皱眉看向同僚:“公子在审犯人,放她进去,倘若被发现了,你我岂能承受?”
“哎,你昨儿刚来,不知道她,她便是公子身旁的五姑娘。”
差役顿时一惊:“原来如此!”
“咱们欧阳大人都得礼让三分。”
不提官邸守卫如何谈说尹婵,她已在差役的引路下,不多时便到牢狱。
这是一处专门辟出的地界,墙壁坚固,刑堂诸多,尹婵一路走来,见到不少审犯人的官吏。
四周挂满各式刑具,时不时还有囚犯哭嚎,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