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随着阿秀的脚步声越近,嗵嗵嗵的似举着木槌在她心里擂鼓,终究没忍住。
一转身,阿秀呐呐道:“小姐要去哪?”
“没。”尹婵带着一点点慌张,“随便走走、唔……你和楚楚玩,不必侍候。”
阿秀只听她话里奇怪,等小姐说完,才哦了一声,让开:“小姐别走远,待会要用饭了。”
“好。”
尹婵脸热,二话不说点了头,快步走出院子。
阿秀沮丧地回到楚楚跟前,叹道:“对不起楚楚姐姐,阿秀无用。”
楚楚也叹,眼睛却发亮,挑目看对面的院子,悠悠道:“是我多事了,果然世事不能强求,任其自然才好。”
……
尹婵方一踏进院,便知谢厌在做什么了。
这里窄旧,又多生杂草,谢厌却盘腿坐在院子地上,对四周的脏污浑不在意,低头很专注。
没有再束髻,和往常一般披头散发。
低着头,一半发垂落,隐没了轮廓,尹婵只见他黝黑发亮的乌雀眸子,眨也不眨盯着面前的东西。
那是……
数十柄短小锋利的匕首。
尹婵稍怔,快步走去。
正是这时候,谢厌执起一柄做工精致的,拿在手里把玩,指腹轻捻着柄部凹凸纹饰。
尹婵以为他在钻研利器,谁曾想,他竟徒手捏成了两半。
破损的匕首扔在一旁,谢厌垂着目,认真继续。
转眼又有好几柄被无情丢弃。
尹婵不远不近地站在院门口,不知为何,见谢厌这副古怪执拗的行为,宛如一头身躯淌血的狼,缩成一团独自疗伤。
约莫意识到他这么做的原因了。
尹婵心里一阵酸涩,忽的跑过去,站在谢厌的面前。
视线被遮挡,陷入魔怔的谢厌手上一停,缓缓抬头:“你……”
她站在迎着光的方向,面容被暖阳青睐,眼里盈了淡淡的水雾,似要哭。
但没有哭,泪噙在微红的眼眶里。
尹婵自上而下俯视着他,声音轻柔,却不容抗拒:“起来。”
谢厌沉默不语,带着仰望天神的目光,虔诚地看了看她后,低下头,复拿起旁边的匕首。
尹婵索性一倾身,夺过他手里的。
谢厌两手空空,想重新再拿。
尹婵立时深吸一口气,收紧抓着匕首的右手,看着男人披头散发,落拓散漫,心口便扑通扑通跳。
“谢厌。”她轻唤,一边眼含疼惜,直勾勾盯住谢厌的双眸,与他目光相缠。
一边伸出手,用匕首勾住了他衣襟。
手腕加劲,一步步后退,也一步步牵引着他站起来。
谢厌瞳孔轻颤,眼前的美丽涌进他五脏六腑,她俯身垂头,离自己很近,能数清那浓密的眼睫。
他迷恋地仰起了脖颈。
追着、沉溺着,细看尹婵温玉白腻的下巴,粉润的唇瓣,秀挺的鼻尖,呼吸不由紊乱。
着魔一般循着她牵动,站了起来,与她越来越近。
谢厌突然想到和苏臣的谈话。
他说对了。
太阳西斜时,总会漏下余光,偏爱长在墙角的烂草。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toshi女友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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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39章 、赴宴
◎苏臣背后之人,才是我真正该杀的。◎
尹婵近日十分嗜睡。
不知是病,还是去匪地一趟太累,从苍盘山回来后便总是困倦。
但睡也并没有太久,每每隔半个时辰便醒了,一整日细数下来,大抵四五次。
“唔……”尹婵懒懒倚着床头,有气无力地强撑眼皮,看着阿秀在旁边剥瓜仁,伸了伸腰,嘟嘟囔囔,“我这是春困么,头犯昏。”
阿秀也迷糊,往日小姐勤奋,从来不贪睡的。
她擦了手,去探尹婵的额头,怀疑道:“是不是晚间踢被子,受凉了?”
尹婵摇头哼哼着不知道,也往额上摸了摸,没什么发寒症状。
她索性拢着被子往里缩了下。
把被褥掖在脖颈间,身子严严实实藏里头,耷拉着脑袋,说话也没劲儿:“明日再不好,便去医坊瞧一瞧。”
阿秀放下瓜仁碟,急道:“现在便去,倘若真生病了,可不能耽搁。”
她一脸正经,尹婵有些意动。
楚楚端着热水辅一进屋,便听两人商量着要去医馆,眼眸轻闪,随即笑着走近:“小姐,楚楚略懂岐黄之术,让我先看看吧。”
阿秀惊喜:“楚楚姐姐快来。”
忙给她让了位置,坐在床边。
楚楚望闻问切:“除嗜睡还有别的么?”
尹婵伸出手腕由她把脉。
期间,颇为紧张地看向楚楚,生怕自己患了什么重症,躺着说话,声音很低:“头也昏沉,总觉得一躺下就起不来了。”
“小姐别瞎说!”阿秀立刻捂她嘴。
屋里明明开着窗,新鲜轮谈纯洁的像朵花外院也风吹花动,尹婵轻轻一叹:“偶尔还似喘不过气,呼吸被压着。”
楚楚听她说,心越来越沉。
稍顿后,面上仍旧不动声色,佯装探脉:“小姐多虑,您身康体健,无病无灾。约莫是苍盘山一行累着了,所以总困倦。待楚楚开一副安神汤,饮下便无碍了。”
“当真?”尹婵眼睛亮晶晶。
楚楚连忙别过脸,后退,假装要去案前写药方,实则不忍看她一双明眸。
“小姐若不信,楚楚这便去请原州最厉害的大夫。”
尹婵撑了些身子,朝她撒娇似的笑:“不用,我最信楚楚了。”
楚楚握着狼毫的手一颤,想了想,续说道:“正因困倦,小姐更不能整日躺着,房间里闷,得出去走走,晒太阳才好。”
阿秀心道也是,连声附和:“没错,阿秀去给小姐煎药,别再躺着了。”
语毕,便想拉她起来。
尹婵身子软腻,趁阿秀拽拉时,顺力趴着她的背。
模样懒懒的,两腮宛如抹了红扑扑的檀粉,下巴搁在阿秀肩上,小声咕哝:“起不来……”
阿秀侧目一看。
尹婵柔软的中衣松垮系着,小半香肩微露也没察觉,早已闭上眼睛睡得香甜,睫毛都不带颤动。
如此,怎还好意思打扰。
她踌躇着:“要不,让小姐再睡会儿?”
楚楚无奈点头,帮着将尹婵放倒在床上。
待阿秀去院子忙碌,她在床边坐下,尹婵似已进了美妙的梦里,唇角噙着柔柔的笑。她想起苏臣的奇香,眼底掠过一丝不忍。
倾身掖了掖被角,方才心不在焉地离开。
楚楚又去了州牧官邸。
果不其然,谢厌还在狱里审问苏臣。
此番所见苏臣,比昨日更伤痕累累。周身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眼里覆着将死之人的浑浊。
谢厌所谓的分寸,便是始终留有一道力,把他吊在死和活之间。
楚楚心知苏臣嘴硬,很难撬开。即使被打得没了半条命,也不松口,将解药和盘托出。
那夜苍盘山中,尹婵嗅到的奇香实在古怪,谢厌几乎把原州翻了底朝天,也没查出丝毫相干。
这般罕见,或许只有苏臣能解。
楚楚踏进刑室时,听见苏臣讽笑了一声。
他倒是知道尹婵的重要,都这样了,仍是不肯求饶。
谢厌最恨被威胁,因而抓获苏臣后,便是残忍的暴打。但楚楚并不认为如此能使苏臣松口。
想起方才尹婵的嗜睡,她打断了谢厌的鞭笞。
“公子,借一步说话。”
谢厌没有收敛暴戾,脸色发沉,昏暗的刑室将他满身煞气引得更重。
被打磨锋利的箭,一经射出,无法停下。
谢厌此刻就是战无不胜的利箭,而苏臣,便是头一个靶子。
他冷冷瞥了苏臣一眼,收起鞭,走出了刑室。
后背抵着墙,淡声道:“什么事?”
“小姐又睡下了。”
谢厌手背青筋暴起,攥鞭的手收紧,咬了咬牙,转身便要进刑室。
“公子!”楚楚立刻拦住。
她示意谢厌冷静下来,皱眉道:“那苏臣心知公子不会要他性命,再如何打,也说不出解药。”
停顿一息,谢厌沉沉吸气,倒是把楚楚的话听进了耳中。
楚楚试探问道:“何不先顺了他?”
谢厌脸色一变。
苏臣躲进土匪窝,是想假借土匪身份行事。他要找主掌原州的人,故而曾借以土匪身份,掳绑了欧阳善。
而现在,苏臣背后的主子,想见谢厌。
“你说的不错。”谢厌从暴戾中逐渐找回理智。
他是慌极了。
打从知晓尹婵被苏臣偷偷下毒,胸口便堵着一股煞气,拼命找苏臣发泄。
楚楚知他此前是关心则乱,但见如今松了神,心不由镇定下来。
“楚楚,你去……唤欧阳善过来,我有要事请他去办。”谢厌眼眸轻眯,口吻森冷,“苏臣背后之人,才是我真正该杀的。”
楚楚蓦地抬眼,心口一震。
两日后。
原州赏春宴如期而至。
今年承办的是蓬春街薛老爷的夫人,上两月雪景尚未褪去时,就已定好了地段。万事齐备,直待今日一展气派。
赏春宴由来并不久,只三四年的光景。
因而竞争者众多,薛夫人经许多打点,才拿到承办资格。
这可是一件顶威风的事。
谁不知道,赏春宴背后是州牧大人支持着。
有州牧便有谢厌,名正也言顺。比其他什么诗会雅宴,好得不止一星两点。
半月前薛夫人便开始数日子,不料,听说前几日谢厌回来时,带了位年轻漂亮的姑娘。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大家且都心照不宣了。
她便琢磨着,该不该请这位姑娘赴宴。
只是,那谢厌并不轻易见人,薛夫人怕做错、说错什么,惹他不快。找了几人打听消息,至少得清楚姑娘性情,再考虑怎么下帖。
没曾想,她犹疑不定时,一连来了好几人,竟都是同她提邀约一事。
薛夫人得了支持,紧着去下帖了。
待会便是见她庐山真面目的时候。
薛夫人承办宴会,自该早到,她在家里拾掇齐全后,出发前问道:“姑娘还没好么?叫她快些。”
“是,夫人。”
丫头却并未见到人。
问了门房才知,竟早早就出门了。
薛夫人无奈一笑:“往年赏春宴都得三请四催,现在倒是着急。她径直去了宴上,还是在谁家好友处?”
“回夫人,去了黄家,想是与黄家的巧春姑娘一起。”
“……黄巧春。”薛夫人蹙眉。
薛小姐的确同黄巧春一道。
不止她俩,还有玩得好的手帕交,一行五人同乘,慢悠悠地去赴宴。
轿内,黄巧春没有隐瞒那件心事。
薛灵瑟听后大惊失色,忽的站起来,险些跌倒。
好在车轿够大,不至于撞头,被左右好友扶着坐好,十分艰难问:“你、你想嫁谢厌……天,在诓我们么?”
黄巧春下巴轻抬,眉眼飘着高傲的笑:“欺你作甚,我心意已决,必得将谢厌拿下。”
薛灵瑟咽了咽口水,和其他人对视,见大家与她同一副受惊样子,稍觉宽慰:“你何时喜欢的谢厌,他那样子的人……”
没说尽,可在场都懂。
谁不想要才貌双全的夫君,可谢厌哪样能占上?
貌丑也罢了,不通诗书,唯一好的便是有钱有势,在原州独大。但人外有人,若有朝一日离了原州,他算什么?
薛灵瑟不愿好友深陷迷途,将一番话扒开给她分析。
黄巧春安安静静听着,末了,笑了一笑,说出未婚夫的模样性情。
寥寥几字,薛灵瑟已然明白。
见黄巧春唇边还带着笑,心生不忍道:“不如,再和伯父商量一下,把这亲事解了?我只觉得他们两人,谁都不好。”
黄巧春摇了摇头:“我爹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且他已收了聘礼,如何有反悔之理。”
薛灵瑟跟着一叹。
不敢深想好友与谢厌在一起的情景。
忽而,她意识到了什么:“巧春,你此刻与我们说起,是否已有打算?”
“知我者,灵瑟也。”黄巧春眼睛一眯,低声道,“想必你们都知道了,谢厌带回一女子,听说是难得的绝色。”
未料她提起这事,薛灵瑟微愣,点点头。
母亲忙着筹办赏春宴,近两日时不时在她耳旁提起那位姑娘,便是不想听都难。
黄巧春坦然道:“实不瞒你们,我有两件事相托。”
“一则,我欲趁赏春宴之际,知晓那女子与谢厌的关系,他们是不是……”
眼神带着微妙,没有说完,几人也已了然。
薛灵瑟皱眉:“倘若他们是呢?”
“我便不能手软了。”黄巧春攥紧手心,“就算嫁给谢厌,我也不允许同旁人共事一夫,那么,牺牲的只能是她。”
薛灵瑟后背忽然一阵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