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眼一闭,赫然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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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婵做的青灰袍子终于成了。
趁谢厌没去官邸,便拿了来,敲响了谢厌的寝屋。
相较第一日来这空荡荡的寝屋,如今房里添了许多物件,案几围屏,排柜衣箱应有尽有。
窗牖案旁的瓶里插着一枝粉香的蔷薇,晦暗之地添了春色。
尹婵推门而入,却不见谢厌其人。
倒是乌木十二扇围屏后,暖房小室里,依稀听见哗哗的水声。
尹婵看去,只一眼,那搭挂在屏上的里外衣物便刺了她的眼睛。
……谢厌在沐浴?
屋里发出时不时的水声,尹婵眼皮跟着一跳,手中袍子越抱越紧。
正要扭头出去,谢厌却突然问。
“谁?”
飞珠溅玉的拨水声霎时停下。
谢厌明明还在暖室,可尹婵听着这声,却感觉是他压在自己耳边说的。
她愣在门槛,短短一息,眉眼噙上了淡淡的薄红。
立刻走也不是,愣着不说话更不是,她低了眸难免有些窘迫,不敢再望屏风,小声唤了道:“公子。”
知晓谢厌在沐浴,脑子一时出现许多画面。
这可不是她故意往发臊的地方想,实在寝屋只这么大,眼一闭,那边不止水声,连谢厌的细微动静都尽数入耳,再如何冷静,也是难为情。
暖室因她两字落下,发出极大的声响。
甚至有大汩汩的水溅落地面,尹婵只见屏风上的衣物被飞快取下。
她手一紧,跺了跺脚,紧着转身不好再看。
谢厌周身蒙着水雾,绕出围屏,快步到尹婵身后:“你来了。”
尹婵轻轻一嗯。
她还背对着,谢厌索性绕到她面前,低低的声音含着喜悦,“我醒了便想去找你,却听小厮说,你出门了。”
“到街上逛逛。”尹婵察觉到他火热的眸子。
昨日他与谢云重打架,后又说了那样一番话,以蔷薇作比,再是愚笨,也知那蔷薇指得什么。
故而再见谢厌,难免羞赧。
谢厌不大明了女儿情思,只当她误撞了自己沐浴。
他倾身,指尖抬起尹婵的下颌,目光灼灼地问:“突然过来,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尹婵被迫抬眸,方知他竟只穿中衣,未着外袍。
白色绸料的中衣披挂在肩上,衣襟轻掩,他弯了腰,便将襟口正对尹婵的双眸。
一颗颗水珠还未擦干,就着滚动的喉结滑下,坠入若隐若现的胸膛。
尹婵看他松松散散拢着的衣襟,耳尖发烫。
长久以来,谢厌的穿衣与冠发截然不同。乌发常常随性而散,衣着却一丝不苟,他衣箱里有大半都是盘领蝠纹长袍。
谢厌高大,身形却劲瘦,半露半敞的肩颈线条明利,极是赏心悦目。
鬼使神差的,尹婵唇有些干。
她急于敛去满面羞红,生怕被谢厌捕捉到灼烫的心跳,抿了抿唇,别开眼。
将双手托着的青灰袍子递给他,轻声道:“喏、做好了。”
这身袍服……谢厌双目一亮,脑中顿时浮出惊喜,却是直挺挺站着不接。
一时静默。
尹婵扭过头,见他这般,只道他是喜欢的。
但也不能傻愣着啊。
遂伸手将衣衫往他怀里塞,有些羞恼:“快拿去,试试合不合身。”
谢厌仍是没动静。
尹婵抬目,撞上一双直勾勾的眼眸。
他唇边噙起的笑,是十足十的贪心,嗓子渐渐沉哑:“我穿不好。”
尹婵一讶,轻眨了下眼睛,不解道:“怎么?”
方才谢厌只在沐浴,现在却似吃了酒,黑漆漆的瞳眸微醺,并着三两醉意,怔怔地看她。
仅穿薄薄的中衣,身上倒格外发热,呼吸略重,空气皆被散出的热息点燃。
他再开口,是无辜又委屈:“昨日与谢云重缠斗,手疼,自己穿不上。”
“……”
尹婵莫名想笑。
见他巴巴儿等在原地,便知他在想什么,索性身子轻转,低哼一声:“哦?竟是如此,也罢,我且收回了。待公子痊愈,再试不迟。”
谢厌镇定的脸色裂了一条缝。
这、怎么和意想的不同。
尹婵抚了抚料子,略蹙眉尖,面上几分可惜:“或可赠与欧阳大人,你们身形相当,想也合适。”
“不行。”谢厌脚一抬,拦住尹婵,嗓音虽轻却不容抗拒。
尹婵歪头:“嗯?”
谢厌抿直了唇沉沉开口:“是我的。”
“可你的手……”尹婵可怜兮兮地瞄了一眼他的双手。
谢厌喉结滚动,实打实的心虚。
其实手疼是借口,想装一装博取尹婵的怜爱,但现在显然不成了。
怕惹尹婵不快,也担心她把袍子给别人,无措到口干舌燥,垂眸盯紧了她,脸热道:“帮我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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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哟,套路挺多呀】
【哈哈哈哈,男主可以呀】
-完-
第58章 、皇子
◎他现在做的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尹婵无声抿笑,素手掩在唇边,乌黑眸子朝他望去。谢厌这人,如何说呢,怪会学那些拐弯抹角,别扭至极。
偏偏一但做这劳什子事,害羞只一阵,多的是理直气壮。
他这会儿眼也红,脸也热,盯住她手里捧的衣袍,意欲分明。
尹婵就不动。
谢厌许是知道这样还不够,想了想,一边心虚,一边侧过脸,突然大张旗鼓地咳嗽:“阿嚏——”
中衣薄透,竟是“着凉”了?
尹婵弯了弯唇,看他回头时满是可怜恳求的神态,终是道:“好,给你穿。”
谢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后退半步,张开手,长眸深邃,里面似有星星在闪动。
尹婵拉着他走到床边,将青灰袍子展铺在床榻上。
捋了捋褶皱后,才又拿起,一回头,见谢厌直挺挺地已站好,还怕尹婵个子不够,略倾了身。
真是十分的自觉。
尹婵失笑,踮脚凑近,慢悠悠地摆弄衣服。
并未正经地量过他尺寸,尹婵裁制时,是依着那夜被谢厌揽腰飞檐走壁的情景。
不想这么一试,竟出奇的合适。
两肩平直,衣袖正好,下摆也将将到绑靴处,不长不短。
尹婵满意地扬唇,笑出点点梨涡。
最后给他系腰间的缎带。
青灰料子微暗,她便择了条同样内敛但绣工精细的革带。只是束在腰间难免要伸手,环住谢厌的腰。
她攥着革带的手紧了紧,不看谢厌,脸红红地低下头。
只当面前一根木头杆子。
当柔曼的身子软软撞进谢厌怀中,他想忍住狂跳的心口,实在太艰难。
一低头,就能看到尹婵埋在他胸膛的侧脸。
酡红如樱,檀粉加妆,耳尖更红得几乎要滴血。
她两手严严实实地环住腰,谢厌有些看不到她的正脸,便愈发收紧下颌,垂去双目。
莹润如玉的娇容不知何时成了殷红点点的血玉,眼睫如扇扑簌,谢厌飞快看一眼,又似被震到,眼皮一颤,急忙收回目光。
仰头望向横梁,喘息变重。
一声一声有意压着,若不然,只怕要被尹婵听得清清楚楚。
可谢厌不知,他气息方一乱,尹婵就察觉了。
面颊越来越红,耳朵几乎要烫掉。
他被情与欲勾引的嗓音轻哑低沉,喘息加了火苗一般灼热,似乎急不可待地需要抚平,却又什么都没有。
愈是难受,要而不得。
即使没有抬头看,尹婵也能想象到他此刻的神情。
遍布瘢痕的脸,遮不去分毫亟待喷薄的情念。反而左右脸的疤也被烫似的,凹凸不平的土地席卷了一层层的热浪。
谢厌快要忍不住了。
尹婵柔软的手正在他腰上寸寸移动,她心细,看不得任何的褶皱或凌乱,一条缎带认认真真系好。
最后拿起搁在一旁的菱状墨玉,小心挽上。
一切穿好,尹婵悄悄地松了口气,若再这么下去,只怕要受不住。
她等脸颊的酡红半消,才笑着抬起头,想问谢厌觉得怎么样。
可迎接来的,却是他嚣张得不能自已的情绪。
谢厌几乎是带着急切搂住了尹婵的腰肢,将她牢牢束缚在怀中。
尹婵被惊了一下,动了动手臂却被箍着不能脱身。
“谢厌……”她唇嗫嚅,此刻的谢厌像极要啃食猎物的狼。
谢厌被这道软软的声音勾得心痒难耐,手掌渐热,她细腰柔软,如同在抚摸一块美玉。
呼吸同时凌乱,他倾身,头一低,再低,离尹婵越来越近。
气息交缠,将尹婵锁在怀里,要去采撷她如花的唇瓣。
他如此冲动。
动作青涩,却又带着蛊惑,化作沙场攻城掠地的将军,要夺取她。
“砰咚!”寝屋突然被推开,宋鹫急道,“公子,探子传来消息,最迟两日殿下——”
戛然止声,屋内暧昧相缠的气息顿时消散。
宋鹫愣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谢厌搂着尹婵的腰,俯身似要吻……
床榻旁,尹婵面上腾地红透,回头看向呆滞在门槛的宋鹫,只想装死。
偏偏谢厌还抓着她不放,尹婵红红的眼尾一提,捏着粉拳,懊恼地在他胸膛砸了一下。
眼里急出泪花,急急忙忙从他手臂下弯腰逃了出去。
一出门,撞见来找她的楚楚。
“小姐怎么哭了?”
“没……”尹婵盈盈的泪噙在眼眶,飞快抹去,头昏脑涨,臊得只想赶紧离开这座宅邸。
她拉住楚楚往外跑,支支吾吾道:“陪我去西街走走。”
楚楚一脸狐疑,临走前,回头瞥向寝屋。
宋鹫呆着脸,愣在阶槛像门神。
楚楚越发感到奇怪了。
西街人杂,挤挤攘攘,多是挑着担子叫卖的店家。
楚楚只见小姐心不在焉,没什么逛街的趣儿,两手绞在身前,还险些被好多人撞到。
楚楚赶紧将她护好。
良久,走到一稍为清净的巷道,蹙眉喊道:“小姐?”
“啊……楚楚,什么事?”尹婵眼睛闪躲,略有些难为情,脸腮绯红。
楚楚张了张嘴,想问她寝屋发生了何事,却是耳尖轻动。
她静静顿了半晌,眼眸一眯,方才与尹婵谈话时翘起的唇角,也顷刻沉下。
“楚楚?”尹婵发觉不对。
清净的巷子不是人来人往,但也有不少行人路过。
楚楚目光犀利,眸子动了一动,忽然拉住尹婵,低声落在她耳畔:“小姐别看后面,咱们继续往前。”
尹婵听她郑重的语气,便知是真的有情况了。
依着寻常的步履,两人边走边聊,慢慢的,便是尹婵不会武功,也意识到正有人步步紧随。
怪哉,原州孰人不知楚楚的身份,怎会做出这种尾随的事?
过了许久,那步子渐近,楚楚立刻将尹婵往旁一推,狠了眼眸,霎时转身。
一个穿着云水蓝素净直缀的年轻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且目光正疑惑地盯着尹婵的背影。
楚楚此刻方知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此人面相优越,凤目矜贵,仪表堂堂,却做这跟踪女子的龌龊之事。
她仅是淡扫一眼,便不与其浪费口舌,握拳踢腿,一气呵成,将男子重重踹倒在地。
男子捂着被打的双眼,情急喊道:“姑娘且慢……”
“废什么话!”楚楚攥住他衣领,恨声道,“跟踪?”
男子心道竟被误会成这样,移开手,眼含复杂地看了尹婵一眼。
盈盈凤眸,远山黛眉,越发觉得她容貌眼熟。对着楚楚忙摆手,试图与她讲道理:“不!姑娘误会了,我是——”
“你是谁也不行。”楚楚咬牙。
她向来不肯受半丝委屈,何况这人时不时用奇怪的眼神偷看小姐的脸,与轻佻浪子无异。
原州竟有如此鼠辈?
越想越气,她复又给了重重一击,毫不留情地将人踹倒墙角根。
拍拍手,回头拉住尹婵的手,将要离开,忽而想到一事,道:“小姐且稍候。”迈步到墙角,俯身,端详男子的眉眼。
“这位姑娘……嘶。”男子嘴角也疼,一开口便痛呼。
楚楚轻蔑地勾起了唇,目光轻转,从他腰间拽下一块玉佩,放在手中颠了颠:“且饶你一命,容后我定严查你身份,倘若识相,最好现在便滚出原州。”
话罢,拉着尹婵疾步绕出静巷。
入夜。
月挂海棠梢。
寝屋,檀木圆桌上摆着整套的雅致茶具。
尹婵单手支着下颌,看谢厌神色自如地斟茶,抱怨似的道:“那人着实奇怪,兴许并非原州本地的。”
若不然,岂会不识楚楚身份。
想到他尾随之态,不由捧着脸,对谢厌道:“你不知,楚楚三两下便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身手矫健,十分厉害呢。”
楚楚回来便将此事禀报了,谢厌已派人去查他身份。
此时字斟句酌尹婵的话,她眉眼莹亮,想是惊羡。便凑近,诚恳又正色道:“无需羡慕楚楚,若想学,我教你,不出五六年,定比楚楚的功夫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