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在石花巷短住的那时,疲于奔波,无依无靠。
她想,即使回了京,也会念着原州的日子。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天地之大,不再孤单。
尹婵抿唇轻轻笑了。
却不知怎么,谢厌没有再开口,仰着头脖颈搁在椅背上,望着横梁怔住。
尹婵并不催促,只偎在他胸前。
宽阔的胸膛是伟岸的高山,给与了尹婵如父如兄的慰藉。
她蹭了蹭,低声道:“和你一起回京城,我很开心,路途遥远,我们明早去买些行路的干粮吧?”
说到这,笑盈盈仰脸。
谢厌思绪从镇国大将军处回神,正垂目,与她视线相撞,念及许多,呼吸不由急喘,低头在她唇上蛮横地咬了一口。
力道颇大,野蛮得很。
尹婵轻“嘶”一声,唇瓣被含住,吮得她酥麻麻的。
谢厌爱不释手,半晌才松开,眼神浓黑晦暗:“好,你喜欢吃什么,都买。”
尹婵掰着手数:“来原州时途径了一月多,回去天气好转了,兴许能快点到。”
“是啊。”谢厌圈紧了她。
吐息在她耳畔热烘烘,尹婵低促地闷笑:“京城有许多名盛之地,浮谷塔,大雁亭,还有四时湖,我们一一赏玩好吗?”
谢厌低头,托起她光洁的下巴,幽邃眸光流转在这张柔美绝艳的面庞。
他说:“什么都好。”
尹婵被吻得几乎没法呼吸了,这才被谢厌放开。
虽然已经知道他中的是什么药,要做何行径才能纾解,可尹婵到底对这种事不甚熟悉,从未涉足。
此时只得坐他腿上,说说话,让他分下神。
半晌过后,谢厌吁了吁气:“近来我与殿下屡屡出入原州,防守有漏,或有贼人潜进,或因皇储争端波及。阿婵切记,去往何处都要带上楚楚,以保安全。”
“我知道了。”尹婵乖乖点头。
他神思不属,明明连瘢疤都因那药泛起一波波潮红,却仍在谋略大事,替她周详。
尹婵有些懊丧地依在他肩头,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你的生辰贺礼还没送呢。”她眼瞳明亮,作势从他腿上起来,去顶箱大柜里拿。
谢厌抱得紧,并不松手:“不急。反正在那,等药效过了,再拿给我,可好?”
“唔……”尹婵蹙蹙眉弯,不动声色勾了他的手指。
被他深深注视,脸颊又爬满红晕。
心道也好,总归两人都待在宅子,她岂能送不出礼去?
唇边便掠起丝丝缕缕的轻笑,侧了身,抬起两条胳膊,牢牢占着他。
就爱看这张脸,不论胎记深疤,都一一流连。
独属二人的时刻,谢厌全部的眸光都浓聚于她。
被痴望的,独享的欢愉。
尹婵心尖悸颤,笑弯起唇角,耍赖似的攀上去,没完没了的,把他瘢痕亲得濡湿。
好似给他烙下名为尹婵的徽牌,标了记,就属于她了。
尹婵鼻子发酸,难得露出与素日娇软不同的专横,气哼哼地咬他唇珠,好不服气,咕哝道:“自打大皇子来了,没一日休憩,你实在事忙,真想……想把你锁在寝屋,只我一人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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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68章 、暗卫
◎尹姑娘,幸会。◎
如此六个时辰,白日到中夜,谢厌虽难自控,但有尹婵安抚,终是忍住了泼天的情火。
窗扉半启,掩映着浓稠如墨的夜。
冷寂院堂中,骤然震出一声巨响,电光石火。
尹婵正踮脚在顶箱大柜里拿给谢厌的生辰礼,听闻这声,被吓得浑身一抖,收回手,赶紧转眸望去。
窗外,一簇火红的烟花咻地炸开。
状如蟠龙盘踞,色若红霞漫漫,似要把天都烧尽了。
非是逢年过节,也无喜事,子夜后来这样一遭,尹婵除了惊吓,只觉得不寒而栗。
她下意识往谢厌处看,却见他沉眸肃面,交错寒光的双目复杂地望向窗牖,似有心事。
“深夜,外面在——”尹婵微张起唇。
“砰!”屋门突然被宋鹫敲开,他满头大汗,抱拳急切道,“公子,殿下有请。”
尹婵心没来由地狂跳起来。
由那烟花而起的惊吓,在宋鹫这声里,越发疑惧。
把贺礼放回原处,她疾步到谢厌旁,盈盈双眸盛着不安,眼睫忽闪,无法平静:“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谢厌似乎早有准备,自见烟花便神情镇定。
他回身,握住尹婵的手,轻轻勾唇:“和以往相同的事罢了。”
瞧她眉尖拢起,又伸手抚了抚:“待你明早醒来,我便回了。”
“真的?”尹婵唇瓣抿紧。
的确如此,谢厌与大皇子屡屡进出原州,办的皆是与皇储争端相及之事。
以往,他也平安回了。
本不该多做顾虑,可不知现下被何杂念侵扰,心口扑通扑通,不知不觉就唇干舌燥,收紧了手。
烟花即是报信,谢厌已将今晚要做的事,猜出七八分。
诸事繁复,恐有性命之危,再耽搁便更延误正事。
他想到这里,来不及再与尹婵说话,立刻拥她入怀,宽大的手掌抚摸她的后颈,在那落下炽热的唇。
“别怕,我很快回来。”谢厌低促一笑。
尹婵迟疑着,终是点点头,小声道:“好,我等你。”
思及近来之事,谢厌松开她,倾身,牢牢盯着她的眼睛,不厌其烦地叮嘱:“记得,就算只去街巷闲逛,也得叫上楚楚。”
尹婵却认为他操心太过。
听他一本正经,不禁嗔笑:“你明早便回来了,现已过中夜,我还能去哪?”
这话倒在理。
可谢厌一门心思,思量还有什么尚未嘱咐的事,自是神思难抑,连声道:“若有人假借我、大皇子与欧阳善的名头来找你,或传信,或飞鸽,皆不可信,知道吗?”
说话间垂了垂眼皮,正正经经道。
尹婵这般再盯着谢厌瞧,当真是妥妥帖帖,实打实的。
被他啰嗦得苦笑,她拖长了绵软的尾音,翘起粉唇,哭笑不得:“知道了……”
把谢厌往宋鹫那推了推,含嗔带笑地瞪他:“你啊,快去见殿下,我便老老实实待在房间,哪都不去。”
谢厌略微放心:“这便好。”
他转身和宋鹫对视一眼,提步欲走,忽然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
即刻折返到尹婵面前,敛眸不语。
“怎么?”尹婵一歪头,被他这副情状懵了神。
谢厌垂耷起如剑如峰的浓眉,竟还委委屈屈,朝她摊开手。
他那等待要说的话,似乎难为情,薄唇嗫嚅好一阵,又是眨眼,又是搓手,如此这般,才别别扭扭地问出口:“阿婵,我的……生辰礼呢。”
话落,抿唇绷直了一条线。
尹婵摇头失笑,旋即忍俊不禁。
他、这折腾大半晌竟是为这个?
实在怕极他的唠叨,那喋喋声儿听在耳里,既欢喜又叹息。
美眸圆瞪,望向他似笑非笑,挑了唇角说:“你先去,等回来了,我再亲手交给你。”
谢厌心里一晃就暖和了,没什么比期待更令人着迷。
他舔了舔微涩的唇,嗓音沉哑动听:“好,我走了。”
眼前的尹婵眉眼如画,天边的钩月,海生的宝珠,春夏的柳和藕花,秋的落枫,寒冬骤降皑皑白雪,都不可比拟。是他不论去向何地,都渴望归来的故乡。
“阿婵。”谢厌抬手,抚她温香软玉的面颊,瞳子幽邃,“等太阳挂上海棠梢,我便来见你了。”
尹婵笑靥浓浓,目送二人远去。
夜已过半,折腾太久,虽是无暇睡意,却也褪了外衫,倚在榻上。
窗外倏然发出一声声窸窣响动,她爬起来,双手搭在窗沿,探头往外看。
藏匿夜色的鸟雀惊起,唧唧啾啾,许多脚步声愈远,想必谢厌他们已经出发了。
但听动静,这次的情况,远比以往浩荡。
她又想到方才天际的烟花。
抬眸上看,这夜是一片浓墨,弯弯的月尤其蒙眬,蟾光袭下,辉映在窗牖,便将她姣好的身姿剪影其中。
烦心事突如其来,她心口跟着越发远去的步伐,怦怦乱跳。
双手合十,面对大开的窗,闭上眼睛,虔诚喃喃:“要平安回来啊。”
如此过去半晌,直听院落重新安静,这宅邸好似一夜间少了大半的人,冷冷清清。
尹婵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正要去睡,忽听一声高亢的鸟鸣。
尚未看去,窗旁矮桌上猝不及防出现一张纸团,无踪无影地放在她眼前。
尹婵禁不住的低讶,视线连忙转向窗外。
万籁俱寂,并无人息。
这纸团是……
尹婵紧蹙起眉,盯着它草木皆兵。
良久,轻轻展开,上书:烦请姑娘于寅时初刻,至此宅后门外的枣树下,在下将告知一桩要事,乃姑娘日夜祈盼不得。
这是什么。
尹婵眼皮一跳,盯着龙飞凤舞的一行字突然坐立不安,仓皇环顾四周。
过分闲静的夜晚,让她不安宁了。
纸条字字句句,貌似温和讲礼,却昭示着有人潜匿在漆黑不见五指的角落,就像野兽蛰伏着等待狩猎,若出现,必然侵袭而上,一击毙命。
她抿住嘴唇,捏着纸条的手心发热,五指颤栗,把它扔在桌上。
尹婵几乎立刻想到谢厌临行前交代的事。
若有假借熟人的名头寻来,或传信、飞鸽,皆不可信。
谢厌他们才离开,这字条就飞来了,其间言语是要她独自出府。
寅时……半夜三更,她岂能草率前去。
尹婵只当纸中日夜祈盼的要事,是诓骗她的由头。
但既然要传信才能见她,便暗道宅中守卫严防,那贼人必定不能进来。
她思了一思,立即关门掩窗,以躲为上。
宅后,枣树旁。
时至寅初,不见尹婵其人。
三名换上素服布衣的男子,悄无声息守在枣树下。
近几日因为要带尹婵回京的事,烦扰颇盛,幸而原州似乎有要事将临,城防较以往松弛,他们才能顺利进来。
不敢光明正大探问尹家女行踪,费了不少心思,兜兜转转找到这处未挂匾额的宅邸。
临行前陛下便说过,此行身份不可泄露,需将尹家女带回皇城。便在给尹婵传信时,未免被截胡,落笔含糊。
语焉不详的确不易被发觉,但也让尹婵的信任大打折扣。
他们已苦等到寅时,后门仍紧掩,无人进出。
一人等不及了:“头,今夜务必将尹家女带走。”
首领肃容:“确实不能久留,原州并不安全。”
“圣上月前曾几次三番秘传,命我等即刻回京。然近来,却与宫中失了联系,不知是否因储位,皇城生变。”
首领脸一冷,斥道:“切莫胡言。”
“属下知罪。”他皱了皱眉,“不论究竟,既已寻到尹家女,咱们还等什么?”
是啊,自打离京,千里迢遥,经白延山,至古赢海,为此兄弟重伤,险些危及性命。
他们所做的,不过是遵循皇命,找回尹婵。
从意外得知尹婵身在原州,已过去数日,倘若再耽搁,岂非置皇命不顾。
首领思量后,郑重道:“好。”
遂招手唤近他们,低声交代:“这原州谢厌并不简单,你我需谨慎行事,卫五,你去驾马车,待半个时辰后,到原州城外,与我等接应。”
卫五抱拳道:“属下先行一步。”
便如影疾行暗夜。
夜半寅时,宅院如斯平静。
直见窗牖微动,两人从屋檐跃下,行步无声,悄然逼近尹婵的闺房。
榻旁的床幔被风吹得悠起。
暗卫首领握住门栓,思及陛下交代的事,脸色慢慢敛起。陛下曾御令密诏,不论千里,只要找到她。
所幸虽途中艰难万险,终归不辱皇恩,将她带回,已有颜面去见圣上。
此行难的是潜入这宅子,但上天垂怜,原州正逢惊变,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既能顺利入宅,何需顾虑尹婵。
事关她的亲生父亲,一旦明说,她定然乖乖跟着回京。
首领放宽心,比了个手势,让同行去廊檐盯梢,他则轻轻推开屋门。
“吱嘎”的轻声,几乎不可闻。BaN
首领常年身处暗夜,鹰隼般的目光紧锁屋内,一寸寸环顾。
他跨过门槛,却是身躯一定。
一柄尖锐的匕首带着凛凛寒芒,猝然从门扉后,直抵他喉咙。
“你是何人?”细弱微颤的女子声,无半丝冷厉,只余被刻意压制的惊慌,佯装镇定。
首领眼皮一抬,侧眸看向她。
尹婵攥匕首的手劲发狠,骨节泛起病态的苍白。喉间轻咽,从门后现出身形,看见粗布麻衣的男子容貌,一时失声。
“是你……”
那日江岸码头溺水的人。
尹婵不可置信,却恍然在意料中。
如楚楚所说,大皇子来之前,原州城防甚严,没有谁能在谢厌的眼皮子底下作祟。
他在河中被打捞而起,后又突然消失,显然不是意外落水的老百姓。
尹婵睁大了眼睛,再度确认般端详他的脸。
自己在明,他在暗。
他隐没黑暗,却像生长于黑暗,镇定至极。
尹婵捏着柄部的手指发紧,彰显着一颗被勾得不上不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