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沅没有迟疑,接过信封:“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
罗允摁住陈知沅就要拆开信封的手,补充道:“公主需知,京畿营随行,后来跟在定北将军身边的参将,是柳家人。此人在随行京畿营之前,籍籍无名,这是他头一次上战场。”
陈知沅顿住,蹙眉抬头:“.……还有呢……”
“跟着京畿营北上的有官有职之人,臣查出,半数明里暗里都与柳氏有牵扯。”
“柳氏。”陈知沅重复念着,柳氏门户这些年名扬姜国,因为出了一个王后。王后柳逢夏,端庄蕙质,是各国历代王后中都能排的上号的。
罗允道:“将门之中,柳氏算不上有名头,这些年若不是王后荣耀撑着,怕是还比不过罗家。柳氏一门自知式微,又不敢只靠着王后,陆陆续续也送了好些子弟进朝堂,想仿着裴子林的路子,出个将门出生的光禄大夫。”
“他们不配。”
“自然不配与裴子林相提并论,他们也心知肚明,苏令安拜为光禄大夫后,他们也渐渐失去希望,现在苏令安又进了御史大夫,已然是他们望尘莫及的了。倒是王后眼界长远,不与她那些兄弟同谋,早早任由柳氏那些尚武子弟在军中搏天地,比效仿裴子林的那群,出息得多。”
陈知沅略想了想:“我只知道柳幼青是个苗子。”
罗允点头:“柳幼青正直磊落,仰慕的是裴子桓这样举世无双之人,自然是个中翘楚。那些尚武的柳氏子弟,资质倒也不错,只是多数未听得在何处谋职,也不知哪里被看中,能选出可以去随州的参将。不过柳家前前后后送了许多子弟进军中,虽没得到什么要职,但网罗密布,积日成疾。”
陈知沅将那信封放到桌子上,说道:“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罗方平,多谢。”
“公主无需言谢,臣不只是为了公主,更是为了随州亡魂。”
“罗方平,你比我清楚,如若不成,赌上的便是你罗家父子的仕途。”陈知沅开口,算是再次提醒。
可罗允回道:“公主也清楚,家父与臣,于公于私都必须帮助公主做这件事。”
心肠坚定,不会转移。陈知沅不再劝他,只是说道:“那你先答应我,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撇清你我的关系,你全身而退,才能做我的退路。”
“臣,明白。”
罗允站起来,此行目的已经达成,他也不好再留下来,于是与陈知沅告辞。他与陈知沅行礼,在他转身之前,他略停了停,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公主,臣心不变,与七年前无异。”
心无转移,从不转移。陈知沅愣了愣,轻轻笑起来,可惜自己也如磐石,从不改变。
再见
自打开始筹谋反击,陈知沅还算顺风顺水,裴家叶家罗家这些年的根基,再加上他们事无巨细滴水不漏的做派,事情在手里做的还算轻松。罗允送来的那封信陈知沅还是在当夜拆开来看了看,看完信,她将信纸烧尽,心中难受,一夜未眠。
她知道做这件事很艰难,知道真相很伤人,知道踏出这一步便不能回头,所以眼泪也只能偷偷擦掉,自己忍下去。
再两日,逐影来告诉她,秦辙联系上了,只等陈知沅定好见面的时间地方,便可一见。陈知沅想的不差,秦辙这些日子的确是在临阳,陈知沅想了想,哪里能够容她与敌国皇子相见,想来想去,最后让逐影去告诉秦辙,就定在次日辰时,在佳代楼见面。
定好一切后,陈知沅套了冬衣,连迟迟都没带,一个人出了门,去了趟佳代楼。她去的时候佳代楼正热闹,她默默走进去,竟没几个人看见她。往日陈知沅进佳代楼的时候,哪次不是吵吵嚷嚷着从女歌倒洒扫婢子都叫个遍,生怕别人不知晓。
等到陈知沅在角落一张空桌坐下后,有婢子来上茶,这才看见来的是陈知沅。婢子就要喊出来,被陈知沅止住,陈知沅静静喝了两盏茶,没有跟任何人说话。
然后女歌来了,应是听说陈知沅到了,脸上的妆还没化好,来的急匆匆的。女歌看见陈知沅,没给吓一跳,她总说陈知沅闹腾,可真静下来,反倒觉得可怕。她将陈知沅的杯子推开,拉起陈知沅,将陈知沅带到了自己屋里。
陈知沅难得乖巧地任女歌拉着,她们进了屋,女歌拿了手炉塞到陈知沅手里,要安慰的话没还没说出口,就听得陈知沅道:“女歌姐姐,我想你帮个忙。”
女歌看着陈知沅,心疼不已。裴言的事她早听说了,可不敢登门去见陈知沅,见了说些安慰的话,只怕陈知沅更难受。方才在屋里休息,听见往日只在楼下端茶递水的婢子来报,说是清平公主到了,一个人在楼下坐着,不喝酒不听曲儿,一个人喝着清茶。女歌心里急,赶忙下楼去看,果真是在角落里找到了陈知沅。
陈知沅周身都弥漫着悲戚,女歌轻轻抱了抱她:“丫头,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尽管直说,有姐姐在。”
她有些难过,陈知沅大婚那日佳代楼特意多放了一炷香的烟花,她拿陈知沅做亲妹妹,得知陈知沅有了好姻缘,她高兴得喝了两壶酒。裴言死讯传开的那些日子,女歌急得发慌,除了因裴言之死带来的悲痛外,还有对陈知沅的担忧。
她比许多人都知道裴言陈知沅的情谊,所以更能明白陈知沅的绝望。
陈知沅靠在女歌的肩窝,开口道:“姐姐,我想在这里宴请一位客人,需要隐蔽的地方。”
陈知沅没有透露太多,但女歌能猜出事关重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陈知沅需得找个隐蔽地方悄悄宴请的人,女歌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也能想到是个权贵,而且是不能被人知晓与陈知沅有丝毫联系的权贵。女歌不会去想陈知沅是要见敌国皇子,她们佳代楼本就是前朝遗留,更不必说女歌与陈知沅情谊深重。
女歌应道:“好,我帮你安排,你只管放心来。”
“多谢。”